《[秦时明月]啸歌林泉录（非攻番外，凤跖）》独孤求哨

26、章九· 二

　　二、胜七

　　盖聂盯着墓碑，眼中未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忽然他一把抄起荆天明，向左侧跃出三尺有余。

　　一道凶悍嗜血的剑气，带着冲天的烟尘和尖锐的啸叫从背后猛扑过来，一击便把那块半尺来厚的石碑劈做两半。倘若盖聂还站在远处，想必也是同样的下场。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果然不愧是剑圣，到了这种时候，也能分辨出幻境与真实的区别吗——”

　　的确，一个人陷在幻境里，迷惘之中不知自己的所处何地，所见所闻是真实还是虚假，此刻面前抖然出现了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一般人当然会心惊忐忑，却笃定自身仍处于幻觉之中。

　　可是偏偏，这块石碑是真实存在的，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的终局——当盖聂被月神制造的幻境诱引到龙凤镇外的英雄冢上，幻境突然撤去，第一个跃入眼帘的便是某人早就布置在此处的墓碑。只要他有那么一瞬间被迷惑了心智，误以为这墓碑也是幻觉的一部分，那么他便无法避开这发自身后的石破天惊的一剑。

　　可惜，他竟然又逃过了。

　　盖聂转过身，与出剑之人面面相对。那是个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简直像个巨人一般；他手里握着一把一人多高的怪剑，剑身上刻着两个阳纹篆字：巨阙。此剑又厚又钝，一看便知重逾千斤；若非天生神力，又怎能挥动这样一把剑？

　　这样一个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你是——传说中的黑剑士，胜七。”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盖聂，我在此处，等了你整整一个月。”他扬剑指着地上碎裂的石块，“不但墓碑，我连墓穴都为你挖好了。”

　　盖聂还没说什么，怀里的天明先抢着骂了起来：“臭狗熊，居然从背后偷袭！你和我大叔有什么仇？！！”

　　巨人瞥了一眼被盖聂护在一臂之内的小鬼头，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小子，你可知道，这个人在江湖上被叫做什么？”

　　荆天明翘起脑袋，趾高气扬得简直像在说他自己一般:“那是当然，大叔的名号，是剑——圣！”

　　“没错……剑圣……”黑剑士喉中发出嗬嗬的怪笑，“江湖上用剑的高手，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我从七岁开始学剑，每天练习八个时辰，风霜寒暑，从未间断，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可是不管我们下多少苦工，流多少血汗，天下之大，提起剑圣二字，却只能有他一个人！！！你说，这公平不公平？”

　　“……这，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天明起初被他强烈的语气吓了一跳，很快又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因为大叔是最强的！”他眼珠一转，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你是要找我大叔——决斗？”

　　“不错。”

　　“……你口口声声说要公平，可是你拿了那么大一把剑，我大叔手里却只有木剑！”天明挥着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叔的渊虹才是最厉害的！要公平的话，你们先把渊虹还给他！！”

　　黑剑士咧嘴轻笑，带着一丝嘲弄，“我只知道，有一件事，肯定是公平的。”

　　“什么事？”

　　“杀了现在的剑圣的人，就是新的剑圣。”

　　话未落音，他已经举剑砍来。巨剑的威力非同小可，盖聂亦不敢以木剑正面捋其锋芒，只能抱着天明远远避开。然而黑剑士的身手果然不可小觑，他看似身躯庞大武器又沉重，却能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步步紧逼，剑招大开大阖，竟是一派宗师风范。巨阙器重，招式自然也非同寻常宝剑，忽而自上而下地劈砍、忽而自下而上地疾挑，看似简单直率，然而由于其主内力浑厚，加上巨阙本身的重量，每一式都发出极为可怕的剑气，只要擦着刮着，必是损及筋骨的重伤。

　　盖聂一边在这些攸关生死的剑气之间腾挪躲闪，一面叹道：“这样的剑术，又何必与魔教的月使联手。”

　　胜七长啸一声，双目赤红，竟似入了魔，“我从来不在意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你——只要能用这把巨阙杀了你——”

　　他将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地发出，有如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将对手迫到了极致。

　　盖聂手中的木剑先前之所以能够取人性命，是因为他将内力灌注在了剑身上，方有切金断玉的实力；可如今若以这样的木剑与巨阙正面相击，两大高手的内力激烈碰撞，区区一截木头必然承受不住，会在那一瞬间化为齑粉。那时他手中再无他物，会变得更加被动。所以他不能出剑也不能格挡，只能靠着不可捉摸的步法，身形忽左忽右，与之反复周旋。

　　胜七早被撩得性起，口中一声暴喝，巨阙忽然脱手而出，如飞星流火一般猛扑过来——盖聂不得不提气纵跃、一足恰好踏在从空中突袭的巨剑之上，趁隙施展一个金鲤倒穿波，再次逃开了。

　　黑剑士掷出武器，还有后招——那巨阙的剑柄上连着一根长长的铁索，另一头被他缠在臂上，此刻他猛力一抽一甩，巨剑便如活物一般在半空中翻腾回旋，攻击的范围比之前又远了数倍；剑气刚猛无匹，即使一时劈不到盖聂，也劈开了无数土丘、石碑，甚至棺木，在地面上留下条条沟壑；此地本来就是乱葬岗，许多掩埋得很浅的尸骸因此暴露出来，一时间尸气弥漫，白骨铺地，森然可怖。

　　眼下即便盖聂尚有余裕，荆天明先要支持不住了。他被盖聂抱着上蹿下跳，时而翻筋斗，时而打圈圈，本来就头晕脑胀，此刻又不小心吸进了尸气，若不是有三十年的深厚内力撑着，早就吐了出来。

　　这时他忽然感到耳蜗里传来细细的震动——想必是盖聂聚音成束，将话语直接送到他耳中。

　　“天明，用‘非攻’。”

　　“——啊？”

　　“稍后，我说‘出剑’，你便将非攻的长剑形态使出。”

　　反制的机会只有一次。

　　盖聂决心已定，平地跃起三尺来高，足尖在铁索上微微借力，朝着胜七的方向急掠，似乎意在贴身拼斗。胜七冷笑一声，一抻锁链，巨阙又回到手里。他双手紧握剑柄，先横后竖，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十字——两道气劲前后盘旋而出，所到之处，地面的腐土被掀起一丈来高，似将无形的剑气化作两条有形的蛟龙，要将盖聂生生绞杀在内！

　　如此凶险，盖聂不退反进；那两条“土龙”眼看就要缠绕上来，又被他翻转躯体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闪念间他已抢到胜七身前一尺！

　　胜七第一次举剑防御，而盖聂却好像忘记了手中拿的是木剑一般，如狂风暴雨一般连攻十二剑，每一剑都点在黑剑士不得不救的要害之处，却被宽大的巨阙一一挡回——随着最后一剑重重刺出，木剑终于不堪重负，啪得一声裂成漫天木屑，被真气激得胡乱飞舞。

　　胜七被盖聂痛快淋漓的强攻击得倒退数步，终于等到木剑已毁，哪里还肯放过，扬剑便要将盖聂掀飞出去。盖聂早借着先前出剑的反力再次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倒翻而下，口中轻叱道：“出剑！”

　　那一刻巨阙携着千钧之力，从头顶斜砍下来，几乎刮到盖聂的脖颈，却无法再逼近半寸。

　　黑剑士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盯着扎进自己腹部的一剑。

　　剑的另一头握在那个一直被盖聂护在怀里的小孩子手里。那小鬼身体蜷曲，眼睛紧闭，似乎连看也不敢看。

　　新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天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好对上胜七暴突的双眼，吓得大叫一声。

　　“……没事了，天明。”盖聂肩上一沉，原来是胜七脱力松手，巨阙就这么直挺挺地砸了下来；虽然他事先将护体真气集中在此处，还是感到一阵剧痛。“他已经死了。”

　　“可是……”

　　荆天明呆呆地看着那个方才还生龙活虎、欲置他们于死地的汉子缓缓倒下，一双眼睛像对天呼喝一般圆睁着。

　　是心有不甘的吧。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杀了盖聂，但如果终究被剑圣所杀，这样的失败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黑剑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居然死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孩儿手中。

　　所谓的江湖险恶，大抵就是如此。你永远不会料到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际遇，永远也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死法；然而这种残酷的意外，也正是它的魅力。

　　英雄冢上英雄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