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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九·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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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幻境
九月初六。晴。
龙凤镇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热闹。道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不但有拉大车的牲畜，沿街叫卖的小贩，甚至有卖艺的戏班子；道路两旁商铺林立，酒幡招展，好一派热闹景象。午后的阳光热烈夺目，给整条街铺上了一层灿金的光泽。
因此，当盖聂走入这条街上时，没有起任何疑心。
荆天明走在他的身侧，脸上没了数日之前的精神头儿，闻着飘来的食物香气一个劲儿地吸口水。
盖聂停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向道旁的包子铺走去。
卖包子的小伙计十分娴熟地掀开蒸屉，袅袅的白雾仿佛令整个街角都暖和了起来。一个卖柴的老汉蹲在这股热气里，默默地搓着手。一个妙龄少女挽着花篮，从他们面前慢慢走过。街对面，一个醉汉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似乎在晒太阳。
盖聂看了那个醉汉一眼。然后他从袖中掏出铜板——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动了。
少女将花篮一抛，一条带倒刺的软鞭蓦地勾向盖聂的左臂；搓手的老汉拎着一杆精铁长枪，直挑他的右足；同时小伙计从笼屉底下抽出一把鬼头刀，向他的头顶斜劈下来。然而这三人还不是最凶险的。在盖聂的背心，九颗丧门钉破风而来，分别打向九个不同的致命穴道——
每一个方向都藏了刺客。每一条退路都被封死。不留任何余地。
这一次，即使是盖聂，似乎也应该是死定了。
可他偏偏还活着。
就在软鞭和长枪要贴上他的身子那一刹，持鞭的人忽然断了右手，用枪的人断了右脚；卖包子的小伙计连人带刀被踢飞了出去；九枚丧门钉全部钉在一柄木剑上，像一棵小树长出了古怪扭曲的枝桠。
盖聂猛得一挥木剑，真气激射而出，一枚丧门钉反弹出去，击中了它们的主人。
刺耳的惨叫声频频传来，像野兽濒死的嘶吼。盖聂寻机一把将还在发呆的天明抄在怀里，防备着四周。
头顶上忽然传来轻轻的拊掌声。
一个蒙着双眼的古怪女人站在那里；她开口的时候，整个镇子刹那间变得万籁无声，只有她一人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山谷传来。
“不愧是剑圣先生，令月神今日得窥剑术的至境。”
“……阁下过誉了。”盖聂仰头与她对视，“剑术一道，旷达悠远，大化无涯。盖某终其一生，不过困于一隅而已。”
“先生比重阳之约早到了三日。”
“这，便是你们在此处埋伏杀手的理由？”
“自然不是。”月神道：“不管先生信与不信，这些杀手与本教毫无关系。大约又是一群被流沙令引来的蝼蚁罢了。”
“……”
“教主大人十分思念先生，才遣月神前来邀先生加入本教，又怎会对先生不利。”
“这件事，三年前贵教教主便已对在下提过。”
“那么先生的回答呢？”
“也与三年前一样。”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月神的双唇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可惜先生如今今非昔比。三年前，您是名满天下的鬼谷弟子，当世剑圣。而如今，你却是杀死墨门门主的凶手，盗走机关城宝图和流沙令的内贼。侠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
“你倒行逆施，不惜众叛亲离，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你本来就是我教之人。”月神轻笑道，“三年前你便是由教主授意，为了一项极其机密的任务离开黑幕崖；而大破三百罗汉阵，自然也是我教为了迷惑世人，故意演的一场戏——如今燕丹已死，机关城设计图亦到手，武林白道之力大为削弱，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
“这便是，你们近日令人在江湖中散布的‘真相’？”
“不错，悠悠众口，积毁销骨。”月神道，“与其一生都在世人的诽谤和追杀中挣扎，倒不如抛弃过去，顺势而行；只有圣教，才是唯一能给予你庇护的地方。”
“你是在威胁我？”
月神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剑圣先生一生苦苦求索的是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盖聂沉默不语。
“无论你追求的是什么，圣教都一定能为你实现。”
盖聂略一皱眉，眼前已经失去了月神的踪影。不仅是月神，连街道、房屋、行人，都不见了。身遭被弥漫的浓雾重重包裹。脚下只有一条狭路，不知通向何方。
随意走出几步，眼前豁然开朗——路的两旁出现了黄金堆成的山脉，珍珠汇成的川流，碧玉妆点的草木，玛瑙开出的琼花……凡人所能想象的不可估量的财富，似乎只要微微一附身，便触手可及。
天明转动着脖子，长大嘴巴看着这奇怪的一切。但盖聂没有停下。他牵着那孩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带他离开。
浓雾再次涌上又再次分散，一转眼，他们仿佛从山川荒原走进了深宅大院之中，画阁朱楼、庭台水榭，各种环肥燕瘦的女子在其中穿梭来往，她们如玉的容颜，嬉笑的声音，美好的体香，都突兀地扑进闯入者的怀里。她们多情的眸子紧盯着来人，似乎在无声地呼唤他留下。
盖聂没有驻足片刻。他似乎并不清楚这些迷障的破解之法，只是简单地不停往前走。
雾气聚散无形，须臾眼前又换了光景。这一次，他发觉自己头戴冕旒，身穿十二章纹，立在祭天的高台之上；无数臣工俯身下拜，似乎只要他一声号令，便能改天换地，治世久安。
盖聂毫不留恋地走下高台，走出宫阙。身后传来无数诱惑和挽留的话语，动听之极。
此时空中突然劈下一道惨白的闪电，耀目的白光霎时夺去了双目视物之力。他扶额静待了片刻，似乎感受到外面光线的变化，方才慢慢挪开挡住眼睛的手。
脚下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站在一块空寂的荒野上，周围杂草丛生，举目之所见，到处是起伏的坟茔。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块新刻的石碑，上面清楚地刻下了六个硕大的字。
——剑圣盖聂之墓。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