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九庭

8、幻梦

　　那人回过头来，面目隽秀，气质姣好，却双目无神，有些痴傻笑起来，“皇上，皇上，你终于来接臣妾啦。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再也不打搅陛下批阅奏章了。”

　　她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双手抓住我的脚，不停地哭诉，“臣妾不敢了，臣妾真的不敢了！”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反差中反应过来，往她腰间一扫，并没有玉佩。她抓住我的脚拼命摇晃，锐痛传来，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她却似乎着了魔障，不依不饶。猛地仰起头，眼中充满怨恨，“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那个贱人！你是不是不爱我，是不是不爱我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掐着我的脖子拼命摇晃。

　　她力大无比，我双手用力才勉强为自己赢得一点空间，大声呼救，“笙儿，笙儿！”

　　过了好一会儿，我几乎要被她掐死。几个宫女才匆匆跑来，将那疯女人扯开。我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詹姑姑跟在后头，眉目不善地看着我，“刚刚与你说过的话就忘了！这成荣殿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疯子。婕妤还是乖乖待在自己的殿里，不要出来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笙儿匆匆跑来，见了这场面，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姑姑，我就是离开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乱跑。”
　　詹姑姑瞟了她一眼，“若是还有下回，我就拿你是问！还不快扶婕妤回去！”
　　笙儿不情不愿地鞠了个身，扶着我往回走。走了几步，见众人没有跟来，瞪了我一眼，“婕妤，奴婢的命可不值钱。我求求你好好呆着，别给奴婢惹事了。”

　　我自知理亏，也不再说话。

　　笙儿在里头忙碌打扫。我坐在门阶上静静想今日发生的事，不由好笑，我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早就将心葬在了深宫之中。

　　说起来讽刺，我虽是受罚，但是这里的环境却比清秋殿好了许多。夜晚我裹着厚实的被子，却无法入眠。

　　便趴在床上透过木窗往外看。偏殿外头种着一片竹子，月光从中渗漏些许，有种别样的情怀。顿时画性大起。

　　正准备起身点灯，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人行走的声音。

　　我回头，只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形轮廓，“笙儿？”

　　那人不言语，接着往前走，月光下现出鹅黄色的裙角。

　　我呼正吸一滞，声音颤抖，“母后？”
　　起身要走过去，一个略微粗哑的声音响起，“傻孩子，别过来。”我早忘了母后的声音，却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母后？你，你怎么在这里？”

　　“母后总是担忧你，而你却一直不知长进，母后怎么能安心呢？”
　　“母后，你没死还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却一点也不畏惧。

　　黑暗中是一片寂静，她不再言语，良久才道：“你歇着吧，母后改日来看你。”说罢，转身离去。

　　我掀开被子，追了出去，黑夜中却再无人影，不由大喊道：“母后，母后，你还在吗？”

　　笙儿一脸睡意地从屋中走出来，“喊什么呀？大半夜不睡，见鬼啦！”我喃喃道：“没事，夜里有些凉。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好了，我现在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歇吧。”

　　笙儿哼哼了两句，回屋去了。我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母后的踪影。来日方长，若母后真的还在，总有一日，她会再来看我。

　　只是这实在不合常理，母后不可能活着，她是死在我身边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成荣殿的生活也许对别人是一种折磨，但对我来说反倒是种赏赐。我不必再担心妃子们的嫉恨，也不必在应付韩鹤。唯一需要应对的不过是身边照顾的宫女，而她们往往用一些银钱便能打发。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母后，只是偶尔有些恍惚。有时在一处发愣，却猛地惊觉自己竟然忘了要做些什么了。

　　大概是终日呆在殿中，反应、记性都大不如前了。想我尚且年轻，却有了这样症状，是该出去走走了。

　　我的脚伤好了不少，已感觉不到痛苦，但是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实在不太雅观。偏殿里没有水井，笙儿每日都要殿外的一口大井处打水。‘
　　我闲的发慌，便给她些银钱，将这活揽在手里。

　　每日到了，便将水桶藏在一旁。爬上旁边的古树，坐在围墙上，向外眺望。要是韩鹤忘了我，我只需在这里安安静静呆五年，那便自由了。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我想到母后给我描述的宫外热闹繁华的场景，不由又开心起来。突然底下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这位姑娘，方才给我领路的小太监走开了。我便四处走走，没想到迷路了。不知道姑娘知不知道忠孝殿怎么走？”

　　我吓了一跳，要是被人认出可就糟了，急忙捂住脸，要往下爬。那人却有开声，“唉？这不是华婕妤吗？”

　　我僵在半空，转过身低下去，尴尬的干笑几声，“哈哈，你看错了。我是个小宫女。”底下站着一穿武将补服的男子，身材欣长，器宇不凡。

　　“怎么可能认错！”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手舞足蹈起来，“娘娘忘了末将啦。那日娘娘一曲蝶舞甚是惊艳，真是小将抚的琴呢。当日娘娘突然晕倒，吓坏小将了，不知现在可好。”

　　他不提倒罢，他如此一提，我倒想起了这个该死的林麒将军！

　　要不是他提起蝶舞，要不是他节奏如此之快，我怎会沦落至此。便咬牙切齿道：“拜将军所赐，好的不得了。”

　　大概是见我表情狰狞，他愣了一会儿，“娘娘怎么会在这里？莫要伤了身体，快些下来吧。”我白了他一眼，径直爬下围墙，拿起水桶回了。

　　半夜，恍惚间不知是梦是真。母后又来了，这回我看清了她的容貌，与记忆中并无二致。顿时泪留了满面，“母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母后只是摇头叹息，拉我坐下，像幼时一样轻轻抚着我的背，安慰我。

　　第二日，我是被笙儿摇醒的，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婕妤，你怎么睡在院子里？”我不明所以地四处看看，自己正躺在院子的花架旁。

　　我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昨日，我明明和母后在聊天。这事自然不敢和笙儿提起，只好随意编了个谎，敷衍过去。

　　之后数日，我日日能遇见母后。每每醒来醒来总是在一个莫名的地方。

　　这夜，我早早入睡。果然没过多久，母后就来了，“傻孩子，你该多出去走走，天天躲在这里，消瘦了不少。”

　　我摇摇头，“母后，你不必担心我。我自然能好好照顾自己。倒是你这些日子都是藏在哪里？”

　　母后不再言语，良久，叹了一口气，我正欲追问，突然看见门旁站着一个人。接着烛火的微光，隐约看见是一个穿着黄袍的男子。

　　我以为是韩鹤。吓了一跳，一把将母后护在身后，努力平静语气，“韩鹤，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影没有说话，慢慢靠近。

　　他的脸上是祥和的神色，虽然脸上已有了不少的皱纹，但仍旧不影响他的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俨然是父皇！

　　我听见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继而不可抑制地疯狂跳动起来。脊背一阵发凉，全身如坠冰窟，手心发凉，不由地打着冷颤。

　　开口时，我的声音还微微发颤，似乎带着哭腔，“父，父皇？”
　　他没言语，只是立在一旁看我。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全身颤抖，僵硬，猛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在床下，我趴在地上，一身凌乱狼狈。芸儿在一旁见怪不怪地看着我，“婕妤，今日又怎么了？”

　　我讪讪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我。”
　　“行了行了，你不会有夜游症吧。我可真倒霉，怎么摊上了你这个怪家伙！”芸儿显然不想再与我说话，默默向后退了几步，“你今日还去不去打水了？”

　　“去，去，当然去。”前几日身体不适，我已经好久没去打水了。

　　提着桶走在路上，想起昨晚上发生的怪事，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母后便罢了，怎么连父皇也。难道？

　　我甩甩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东西，手脚并用往树上爬。

　　刚刚爬到墙上，还未站稳，突然下头传来一阵大喝，“娘娘，你终于来了，让末将一阵好等。”
　　我一脚踩在墙上，另一只脚还在树上，被底下的人这么一吓，顿时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墙外翻去。我与墙下的人同时惊呼出声。

　　落到地上以后，全无一点痛感，只觉得身下软绵绵的，甚是舒服。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