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真莫安

21、Chapter11

　　那场初春的雨下了很久，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树叶在一遍又一遍的洗涤中变得愈发翠绿，泛着崭新的光泽。窗沿上滴着水，少年在窗边站了很久，轻轻地抚摸着玻璃窗，划出一道道水雾的痕迹，他神色认真至极，黑色的瞳孔深邃不见底，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其中。

　　“我会让徐衫和我出国。”

　　张思思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竟然清晰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片在我心口划了一道，伤得不深，却疼痛彻骨。

　　“不可以！”我说得很坚定，尽管心里毫无底气。

　　“这不是我逼迫的，徐衫同意了。”张思思朝我扬了扬下巴，神态透露着一股胜利者的高傲，我此时顾不上她，徐衫一句分手已经把我所有的理智都扼杀了，思维混乱，处于奔溃边缘。

　　“他不可能和你出国，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不用骗我了。”我声音难以察觉地颤抖。

　　想要进屋里找他，刚向前迈出一步，张思思张开手臂拦住我。

　　“你干什么？”我怒目而视，张思思微微一笑，从背后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

　　“陈乔霏，我和徐衫的事不需要你来管，以前是我轻视你了，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听好了，”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耳膜发颤。

　　“我们两家的人已经约定好了，下星期就让我们去美国，机票也已经订好了，这一个星期，我是不会让你见到他的。”

　　“他不可能答应你……”

　　“你不相信？”张思思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自己听听，这是不是他的声音。”

　　我接过，按下播放键。

　　手机里面先是久久的沉默，直到传出来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沙哑疲惫，却很平静：“我答应你，会和张思思去美国。”

　　……

　　难以置信。

　　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尾，冷得忍不住发抖，指尖都开始抽搐，握着手机的手猛地用力，想要把它捏碎。那句话还在一遍遍重复，心里的负面情绪疯狂涌起，却找不到宣泄的口子，连说句话的力气也没有，原来难过到了极点，是这种感觉。

　　窗口的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在注视着我们这边，我知道他看得见，可是他无动于衷。

　　寒冷从四肢蔓延到心脏，在雨里站得久了，感官也变得麻木。

　　……

　　“我有话要和他说……”

　　“不需要了，他说不想见你。”张思思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这是他给你的，你要吗？”

　　……

　　我定定地注视着那个信封，被雨水淋成灰色，隐隐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透出了。

　　“我要他亲自和我说清楚。”

　　张思思眯起眼，漂亮的面孔有些扭曲，她食指拇指拧成圈，毫不费力地将信封撕成碎片。

　　“既然你不要，那它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眼睛被冰凉的液体糊住，睁不开来。

　　白色的碎片飘落到我脚边，沾染了泥泞，彻底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至始至终，徐衫也只是远远注视着这一幕，什么也没有做。

　　哪怕出面说一句话也好，都会让我有一点他还在乎我的错觉，可是他却吝啬到连说一句话都不肯。

　　这么决绝，好像只是做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我转身跑了出去，然后迎面而来就是一辆卡车，尖锐的刹车声音划破空气，我茫然无措地站在马路中央。

　　雨下得很大。

　　徐衫家的院子在我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模糊。

　　“这个小姑娘，发疯一样冲出来，幸好没有撞得太严重。”

　　“快打个电话找人来帮忙吧，还是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伤的是头部。”

　　……

　　我躺在马路上，蜷缩着，哭得特别凶，旁边的路人全都看着我，却没有人了解我心里的悲伤。

　　后来我听说岛上很少再下这么大的雨了，好像那一年所有的雨水都下光了一样。我也很少像那次一样哭得这么厉害，好像那一年他把我一生的泪水都带走了一样。

　　*****

　　“没事吧？”

　　“烧已经退了，没什么大碍，主要是淋雨引发的高热，撞伤倒是不太要紧。”

　　“那谢谢医生了。”

　　“嗯，以后她可能会头疼什么的留些后遗症，你们不要担心，实在不行就来医院复查。”

　　“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梓栩的面孔在我眼前闪动了几秒，我半睁着眼睛，她没有发现我醒来，悄悄出门了，替我将门掩上。

　　事到如今，留在我身边的，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最喜欢的人，已经不知去处。

　　是一种心死的悲。

　　我呆呆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还差一条线将它们串联起来。然后我看见头顶上方那盏花白的日光灯，一晃一晃，还有玻璃瓶，里面的液体顺着透明的导管连接到我的血液中。

　　于是我抓着那条线，本来想拔掉它，可还是迟缓地将它转到最大的速度。冰凉的液体疯了一样涌进来，我甚至听到了血管里澎湃的叫嚣声。

　　安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一寸寸变冷。竟然有种异样的快感。

　　“彭”的一声，门打开，梓栩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跌跌撞撞跑到我身边。

　　“霏霏。”梓栩抱着我的被子哭，慌乱地抓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紧闭着眼不敢看她，肩膀却止不住地抖起来。

　　“求你和我妈说，我要回C城。”

　　“为什么要回去？”她惊讶地问。

　　“……你就说，我要回去看她。我想她了。”我虚弱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希望自己抖动的幅度不要太明显。“你还可以来看我的。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一下。”

　　可事实上，我再也没有让她找到过我。或许，我真的还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那样容易，但是爱一个人是那样困难。

　　如果没有被伤害过，你就永远不会真正去爱一个人。我记得有人说过，两个人，若只是平平淡淡走过一段路，可能只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若能够一起分分合合，历经坎坷，你才会觉得此生，非他不可了。

　　可是我宁愿自己没有这样子爱上他，我是如此自私的人，我只是想要拥有他的好，可是当真要爱上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可惜，我的自制力远远没有我所估计的那么好，那种淡淡的喜欢的心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刻骨铭心。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居然会失去徐衫。

　　在我终于毫无保留地爱上他之后，又被他干脆利落地抛弃了，就像是上天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我以为我的离开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可是那天在码头我却遇见了徐衫。我准备的行李并不多，就是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随着熙攘的人流缓慢地超前走去。

　　海天一色，全是苍凉的灰，徐衫在我身后站着，我僵硬地转身走上甲板，他还是在原地。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注视了我一会。

　　我也是傻傻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和梓栩聊天的时候，我笑着说：“早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这便是我和他的结果。

　　早早夭折的一段，年少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