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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安然 ...

  •   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实在无聊。无聊到竟要去翻那个相册来打发时间。

      我坐在地上,捧着相册,一页页仔细地看。能发现安排这些相片前后顺序的人很用了些心思。是他吧?大概也只有他才会对他的事这么上心。不过,他是谁?

      越看这些照片,越发现他的生动。

      比如有一张是在动物园和老虎拍照,照片中老虎凶狠异常地冲他嘶吼,嘴巴大张好似要扑上前去一顿撕咬,而三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又是拉住老虎脖子上的项圈,又是用工具去套住老虎的嘴,只有不超过六岁的他,一个人得意洋洋地把手中刚拔下来的老虎胡须伸到镜头前,嘴角噙着不可一世的笑。

      比如有一张是十岁的他骑着自行车从一个很长的大斜坡上直冲下来,冲着镜头,他双手放开龙头,比出很夸张的造型。而下一张则是他眼角淤青额头流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边一个个头很小的男孩扶着他。

      比如有一张是他和一个女士的合照,他刚打完球赛,大汗淋漓脸颊通红,把篮球抱在身侧,一手搂着那个女士,脸上是只有胜利者才会露出的灿烂笑容,而那位女士也满脸藏不住的欢喜和骄傲。

      再比如……

      “砰砰砰!”

      这声音,是敲门声?是他?

      我放下相册,有些疑惑地朝门口走去。

      不应该是他吧?他明明把我锁上的,我又怎么打得开门?可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砰砰砰!!!”敲门声又一次响起,似乎比刚才还激烈。

      我走到门口,有些犹豫地摸上门把手。但心里有个意识说应该问清是谁。所以我又收回手来。尽管我知道就算我刚才真的试着打开门,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迟疑着没开口,只侧耳倾听。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也没人再敲门。我心想兴许是以为没人,走了吧,又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转身打算回去继续看照片。不过没走几步,敲门声又响起来。

      “砰砰砰砰砰!!!!”这声音大得简直是在砸门。

      我疑惑着又回到门边。待敲门声歇了之后,隔着门问“谁在敲门?”

      门外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一个粗哑的男声说话“叫姓赵那小子滚出来,老大要见他,让他动作麻利点,老大还在外头等着。”

      姓赵的小子?他叫我安然,那应该不是我。是他么?不过他没有说过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找他。我想了想,对门外说“你们找错了。这里没有姓赵的。”

      门外的人似乎嘀咕了些什么,我没听清。然后又是刚才那人,“告诉那姓赵的王八蛋,少在老大面前耍心思,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就是不知道他家那疯老婆子有没有时间!”

      那人说完,就领着一队人走了,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听这话,不太友善啊。那些人找的是他么?还是得等他回来才清楚。只是不知道他今天又会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不回来。

      再回去看那些相片,忽然觉得无趣得很,那人的话不停地从脑海中跳出来。

      莫名地,我觉得有些心慌,魂不守舍。我几次从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时,都发现自己蹲在门口,抱膝,每次发现之后我又回到沙发上坐着,拿过抱枕来抱住。

      他在最后一点夕阳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的时候回来了。我那时又蹲到了门口,他开门的时候轻手轻脚,以至于我看见门突然打开吓了一跳。他看见蹲在门口的我,也吓了一跳。

      回神过后他迅速闪进来,带上门,蹲到我面前。

      “安然,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又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你手怎么这么冷?!真是,大冷天的,你不在被子里好好待着跑门口来蹲着做什么?”

      他动作利索地把自己身上沾着血迹的大衣脱掉随手甩在一旁,然后抱起我,快步走进卧室,把我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来裹上,然后再张开双臂抱紧。

      “希望我来得及时,别冻坏了。”

      也许真是冻坏了,尤其是脑子。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完全回神。

      “你姓赵?”回神过后我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问题。

      他手臂僵了一下。

      “今天有人来……”我继续,但还没说完,他忽然放开我从床上跳起来,眼中掠过一丝惊慌,随后站在那里,低着头,眼神不停闪动。

      我没说完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念了一句“坏了”,然后便回身拉开衣柜,从柜子上头拿出个巨大的旅行箱放在地上,开始一件件收拾衣物,衣服从柜子中拿出来草草折了一下就丢到箱子里。

      我看着他,觉得他的动作有些急躁。衣服没多少,他又只挑了一部分,很快收拾完衣物,他又跑去浴室,再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把牙刷一管牙膏一个马克杯,他也直接塞进箱子,然后拉开衣柜底下的抽屉,蹲下去低着头翻找什么。一会儿他站起来,手上拿着一沓证件和存折,慌慌张张地也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

      “你要去哪儿?”裹在被子里看着他忙来忙去,心里也跟着毛躁起来。

      他把箱子拉链从两边拉向中间,并把箱子竖起来,听见我说话,也不看我,又跑到衣柜那边,从刚才翻乱的衣服里捡出一个黑皮包,坐到我旁边低头清点里面的钞票,只说了一句“离开这里。”

      我忽然感到一阵无所适从,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

      不过转瞬,又放松开。

      我重新缩回被子中,裹紧,躺好,盯着墙,背对他。

      感觉到身后床凹陷下去,他从我背后探过来,轻拍我,说“别睡了,快起来准备准备,东西我收拾,你把自己准备好。”

      “你走我又不走。”我把头也缩进被子里。

      “别闹,得抓紧时间。嗯?快起来,别闹了。”

      等他收拾完东西,我还维持那个造型。他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我从被子里抱出来。我挣扎开,“我要上厕所。”

      我拖拖拉拉地走到浴室,看着马桶又呆了一会儿,然后什么也没做又走出来。意料之中,他还是在门外守着,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没纸了。”我说。我磨磨蹭蹭从橱柜里拿了一卷卫生纸,又摸到浴室关上门放下马桶盖坐上去。

      我是在磨时间。

      他在外面提醒“安然快一点。”

      内心有一股力量让我不得不做这些磨蹭的事。我就是害怕。他说要离开,我知道,不是平时偶尔出门的离开。这一离开,就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或许他知道,可我却是盲了,除了他,除了这个公寓,我什么也看不到,所谓将来,或者所谓接下来,通通不知道。所以我害怕,只是情不自禁地磨蹭。

      我最终还是打开浴室门。站在门前,我低着下巴只抬眼看他。他上前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再顺手拉起行李箱,就这么拖着我像拖着另一个行李,急匆匆地走了,连门也没有关上,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我想他一定不懂我对那个隐藏在厚厚窗帘后的窗台的依赖,一定不懂我对这个没有一面镜子的窄小屋子的依赖,也一定不懂我对独自待在屋子里时与我相对无言的空气、灰尘、双飞粉味的依赖,更不懂我对那个他说他花了两个月收入买来的空调的依赖,一定不懂……

      在楼下,走出门之前,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口罩,帮我戴上,然后才拖着行李和我走出去。

      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的时候我萌生出自己是不是也一起躺进去会更合适的想法。不过他拖着我坐到了汽车后座。当他不顾我反抗把我抱到腿上坐着时我忽然悟到了行李也有不同作用的道理。

      “我恨你。”我说,眼睛看着车窗外繁华灯火,任其穿透我变形的晶状体,在眼内呈现一片模糊朦胧的映像。

      他没回答。不知是他聋了,还是我已经哑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我不跟你走。”我又说,不过似乎遇上交通事故,公路上远近几辆车不停地按喇叭,我虚弱的问话就淹没在尖锐刺耳裹挟着暴躁情绪的鸣笛声里。

      他仍旧没有回答。

      “两位。”司机转过身来,用抱歉的语气说“现在这个情况怕是会堵,我看两位是赶时间吧?现在也没法儿调头,要不两位还是下车吧,免得耽误了。”

      他没有说话。

      司机又问“两位?”

      “闭嘴!开你的车。”

      看来是我哑了。呵。

      “嘁,什么样的客人我没见过……”司机嘟囔着转回去了。

      我想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在发抖。发抖意味着害怕,他在害怕?

      车里空气闷,戴着口罩更是憋得慌。不知这个冬季为何在今日热得突兀,可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正常运行中,除了我和他,一切还和之前一样。

      目的地是家简陋的小旅馆,大厅里的黑皮沙发已经被磨烂露出里层发黄的海绵。柜台小姐眼睛盯着身侧电视机荧屏里英气勃发的男演员心不在焉地给我们开了一个标间。

      没有电梯,他就拖着行李和我爬了四楼,穿越昏黄灯光笼罩下铺着破了好几个大洞的地毯的长长走廊,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门前停下,把柜台小姐给的那把铜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然后用手往外拉了一下,门就缓缓打开了。那门吱吱呀呀地随时会掉一样。

      进门后他把行李一扔,就仰面躺倒在床上,却无声无息,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的感觉。

      好一会儿,他偏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我,盯了几秒钟,然后霍地坐起身来,转为眯着双眼看我。

      我倏地感到一阵恐惧,僵着身子小步后退。可是他动作很快,眯眼看了我几秒钟后就站起身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想跑,可是却被他一把抓住,用很大的力气制住我的扭打,把我拖进了浴室关上门。

      他开始动手剥我的衣服,一件一件。

      我挣扎,他却用更大的力气压制住我所有的尝试。

      我看见他双眼泛红。

      “你放手!”我几乎是哭喊着对他说。他却似没有听到。

      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挣扎间我瞥见浴室巨大镜子里的那个人,那张脸!

      在我倒吸一口气的瞬间,他好像忽然才察觉我的挣扎,顺着我视线也看到了镜子,然后忽然清醒了一般,脸上惊慌一闪而过后反应迅速地把我推到墙角,反手把浴帘拉上将我们和镜子分隔在两边看不到彼此。

      我在发抖,内心有股气息濒临喷薄。

      他终于停手,转而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带进怀里一遍遍轻抚我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对不起……”

      我仍未从看见那张脸的惊惧中回神,双腿颤抖得站立不稳,就算他抱着仍不住地往下滑。他拉不住,只能跟着我蹲下。

      “对不起,安然,对不起……”他语气中有些许愧疚。

      我没回答,只是止不住地颤抖。太冷了。

      似乎我的样子刺痛了他先前疯狂膨胀的感情,他左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向墙面,然后抱起我,把我的脸按到他胸前,走出浴室的时候小心地不让我看到镜子。

      他把我塞到被子里,然后回身迅速把行李箱从地上拎起放到房间中另一块镜子前的桌子上,把镜子挡住,又左右换角度审视以确保我不会再从里面看见什么。

      他迅速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钻入被中把我拥入怀里一遍遍安慰“没事了,安然,没事了……”

      我蜷缩着,双手手指又忍不住抠进脸上皮肤里,疼痛,只有疼痛能让我缓解。

      “别……”他抓住我的手阻止我的动作。

      没有疼痛,胸中那股气仿佛凄厉地尖叫着要满溢出来。

      他察觉我的状况,翻身把我紧紧压在怀里,“没事的,你看清我,安然。”

      明知我看不清,还让我看清,白痴。

      旅馆的灯有些故障,天花板上的那盏有一半不会亮,床头的那盏会时不时扑闪,发出嗞嗞的声音。在他的压制中内心的咆哮逐渐消逝,他的呼吸却还未从刚才的亢奋中平静下来,好像还在担心我的突然爆发而准备随时出手压制,床头灯嗞嗞声在空气中振动,浴室的水管咕咚咕咚的响,应该是排水管发出的。

      他一手把我的两个手腕捏在一起压倒我背后,另一只手压着我的背把我按进怀里。他仍紧张,蓄势待发,我侧躺着极不舒服,压在身下的一支手臂已经开始发麻。

      “放开,我手麻。”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尽量不激发他的狂躁。狂躁的似乎是我?那面镜子……

      停!

      别想……别想……

      感觉到心脏在回忆起那面镜子的些许画面时猛地加快,我克制自己让思绪从中跳出。

      “安然?”或许是在心脏那猛地震颤中反射地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是我又即将狂躁的前兆,他手上力气重了一分,语气里是不确定。

      “手疼,你放开……”我无力。

      他松了力气,但仍把我限制在他的可控制范围内。

      我调整姿势,翻个身背对他,闭眼,睡觉……今天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敲门开始我就精神恍惚,刚才那么一出,更是疲得很。

      又过了一会儿,他确定我已经不会再发狂,就急匆匆起身大步走进浴室并关上门。

      想到浴室,又想到先前在浴室他剥我衣服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哆嗦。

      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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