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谷》不失语

14、第十四章 张云齐

　　“你每次见到我都要躲开，怎么，怕我？呵，怕我吃了你？”

　　童秋宇邪笑着，把我又往墙根逼退。从上次的事情过去之后，虽然他经常有意无意地与我擦身而过，但最多也只是擦身，今天却不知怎么把我堵住了。

　　四中的音乐教室和电脑教室同在一栋年代久远的五层楼里，而且离主教学楼有很长一段距离。这节课是信息技术课，我来上课之前整理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却不想一个人小跑着穿越偌大的操场气喘吁吁地爬上二楼，就刚好碰见了从音乐教室出来的童秋宇。原本以为我只要像之前那样赶快跑开就行了，可还没侧身而过，就被他给拦下来了。

　　楼梯间里灯光昏黄，墙壁上也覆盖着因年代而留下来的青霉斑，有些潮湿，有些空洞，就这样被他逼到墙根动弹不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怵，觉得气温都低了许多。

　　“你叫张云齐？”他似乎也不在意我刚才没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叫童秋雨，童真的童，秋季的秋，雨水的雨。”

　　没想到他的名字竟然是这个雨字，和他秀气的样貌到是极配。

　　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是听他这么友善地说话，我才敢稍微抬起头来看着他。

　　见我终于看着他，他敛起邪笑，转成轻柔地微笑。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觉得一个人说话尴尬，又说道“东宁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他说完，突然把脸凑过来，我吓得往后一缩。

　　“你别怕我呀！”他脸上是微微的不满意，但还是又退了回去，说“我只不过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别人巴着和我攀上关系，我都不见得会搭理，我这可是主动和你交朋友，你怎么还不乐意？”

　　我心里念着上课，记得我跑到这栋楼下的时候上课铃就已经响了，现在还耽误这么半天。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逃开。

　　“哎，真是搞不懂。我说了，温东宁的事我已经帮你摆平了，别怕我呀！这事儿就说定了，你以后就是我朋友，嗯？”

　　我不敢相信，迟疑着没反应。

　　他显然开始不耐烦，但还是很有教养地说“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谈吧，看你应该急着上课吧？快去。”

　　听他这么说，我很快从墙边挪出去，头也不回地往楼上教室跑去。

　　这个人和温东宁的关系明明很好的样子，却要来说和我交朋友。虽然看起来他很真诚，可是我还是无法想象有一天和温东宁同样以他朋友的身份走到一起。光想着那种场面我都觉得浑身发冷。

　　到教室以后老师意外地没有问我为什么迟到，只让我快点回座位。我刚一坐下，班长就侧过头来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迟到了？”

　　“我……我刚刚收拾东西，所以就……耽搁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想抹淡刚才的事，骗骗自己说刚才不过是楼梯间太昏暗我神经过敏了。

　　班长也没再问，“哦”了一声就转回去了。

　　下课之后再经过那位置的时候，我蓦地想到童秋雨说另外找时间谈谈。真的希望他只是在客套。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这个希望就破灭了。

　　第二天上体育课上，我们排队绕操场练习长跑，我努力保持在自己的位置不落后。另一个班也在上体育课，他们的队伍和我们的并排跑过的时候，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到童秋雨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节课！之前明明留意过的，他从没有在这节课上出现过！

　　我的呼吸和步调立刻乱了节奏，一不留神，就自己绊了自己一脚。

　　眼看就要摔倒下去，童秋雨适时地伸手扶住我。两个班的队伍都绕开我们继续前进。

　　脚一站稳，我就往后退开。他垂下手来，“你这个样子，别说是东宁，就是我看了，都忍不住要欺负你。别老这么战战兢兢好么？”

　　童秋雨和温东宁显然不是同类人，但因为上次的事他也在场，所以让我觉得他身上一直带着那天他们三个人带给我的低气压，想不怕都不行。

　　“我要继续跑步了。”我壮着胆子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率先跑开。

　　“我也要追上队伍啊，我们一起。”居然忘了他也是来上体育课也是要跑的！

　　他很快从后面追上我，和我并排。

　　我本来就喘气不顺，他在旁边我浑身别扭，气息越来越乱。所幸我们班的队伍已经在前面停下，而他们的还在继续，所以没跑多远我就脱身了。

　　在做放松运动的时候我静下来想了想，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没有在这节体育课上见过他，只不过上一次见，就是温东宁撕卷子那次。原来他和温东宁不是一个班的，那天应该是看他们站在一起才以为他们在一个班。但又不知到为什么之后的课都没再见过，不然有心理准备的话，今天也不会被吓到。

　　刚才那种速度的跑步，跑一次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所以一节课两次的练习我最多跑一次，然后就坐在操场边树下看着他们练习，汗水飞扬。

　　因为童秋雨也在，所以今天我没敢坐，跑到了操场中间站着，努力想跟班上的队伍建立哪怕一丁点儿联系。

　　童秋雨做完练习之后，就朝着我走过来。

　　我想找个理由自然地躲开，但是往四周看看，班上男生大多在打球，个别和女生打闹在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没人注意到我，我找不到人来充当挡箭牌。

　　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避无可避。

　　“你就是这样子才容易被欺负。这么多人，我能把你怎么样？”

　　他身上没有才做完运动后的那种热气，说话也很平稳。我既然避不开，那就试着壮壮胆吧。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上这节课？”想主动说话，一时找不出话，不小心就把心中的疑问蹦出来了。没头没脑的一句，我说完才发觉自己特没礼貌。

　　见我主动，他客套的微笑瞬间染上一丝神采，这下子是真在笑了。“肯和我说话了？呵呵~”

　　我尴尬。

　　“本来我是不上这节课的，昨天见你赶着上课话没说完，就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我们两个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所以今天就来上课了。专门为了你哟~”

　　什么是本来不上这节课？

　　见我面露疑问，他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别站在操场正中了，晒得慌。”

　　就是在操场上我才有那么点勇气和他说话的，找地方坐，肯定不行。

　　看出我不愿意，他说“我就是想乘个凉而已，喏，那里。”他指指我们班女生群聚的地方旁边，“人够多了吧？”

　　其实从昨天到今天听童秋雨说了这么多话，我也感觉的出来他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而我的态度很不好，虽情有可原，但毕竟是不礼貌，所以我努力说服自己要勇敢。

　　我点点头。

　　他挑的地方就是我平常待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我们坐下来。

　　“你刚才想问我为什么说不上这节课？”

　　“嗯。”

　　“我对体育，实在是没兴趣，从来都不喜欢，又脏又累的。刚好我跟这个学校画室的老师很熟，所以就托她跟学校申请，以栽培我这个有天赋的人为由让我这节课到她那里去。”

　　“你的表情显示你有鄙夷我的想法，哎我那不是逃课也不是走关系，我说的是真的，我画画很有天赋，今年年初我们省的青少年绘画比赛我可是第一名。学校收到这个申请，可是乐意得不行。刚好我可以不上体育课，何乐而不为？”

　　他竟那么会画画？一个叫“秋雨”的会画画的人……

　　“现在你没有想问的了吧？”

　　“没有了。”

　　“呵~呐，我昨天，其实就是想跟你好好道个歉。你不知道，那天看着东宁那么欺负你，却没有及时阻止他，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后来替你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一直想让他来和你道歉，但他……其实我也很想来道歉的，但你每次见到我都很害怕，我又担心我冒然上前会让你更害怕，我到时候也难堪，所以就一直这么拖着，昨天见到你，突然下决心改变这种情况，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像泰国人那样，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没，没关系的，你那天，已经很帮我了。”

　　他笑笑，然后说“还有就是，我平时说话喜欢开别人玩笑，所以，那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那天什么话？

　　“那天的话？”

　　“嗯，就是……就是我说你是小姑娘……那句……”

　　“啊，哦，没，没关系啦。”

　　其实那天以后我问赵旸这个问题，我问他我长的像女生么，他就说像啊，怎么不像，不像我会一直叫你小仙女？

　　得知这绰号是这么来的，我气得不行，瞪着他，却连骂他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赵妈妈在旁边帮我，说小齐那叫清秀，现在还小，等再长大些不知迷死多少小姑娘，哪像你，成天调皮捣蛋的，以后只怕长得横眉竖目，像李逵。

　　想到赵旸，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想到那天我让他以后别叫我仙女，他说他非要叫，我就喊他李逵，李逵李逵李逵~~~他那副憋屈的样子，我头一次见，而且看上去呆得要命。想着起，我就笑出了声。

　　“想起什么来了，这么笑？”

　　我才回神旁边还坐着个人，尴尬，“呃，那个，我……”

　　“呵呵呵呵~~好了好了，你现在接受我的道歉了，而且不怕我了，我这节体育课总算是没白上~”他伸手拍拍我的肩，我好像的确不怕了……

　　“温东宁真是个笨蛋，那么早就认识你，却和你搞成那般关系，要是我，这么多年，我们铁定是哥们儿。”他摇头，作惋惜状。

　　“你和温东宁是……”

　　“他爸爸和我爸爸是朋友，所以我跟他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了。”

　　“哦。”我说，“你比他好。”

　　“嗯？是么，呵呵，没错儿，我从来都比他好。他在我眼里，就是这个。”他竖起小拇指，晃了晃。然后我们都笑了。我注意到他的手很秀气，果然是画画的人才会有的。

　　我们一直聊天，直到下课。

　　分开前我问他“对了，你怎么会想和我交朋友？”

　　“因为啊……这个……诶，我还真说不上来。啧，等我思考思考，想好了再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