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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The Etched Testament ...

  •   蒂丝忽然觉得她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久到她已经记不清到底久不久。
      萦绕在脑海中的,只有几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她不记得到底有谁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些梦魇一样的话语,却如同烙印在自己的灵魂上。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她不但没有忘记,反而越来越清晰。

      “从今天起,你要等待一个人。你生而为她,至死方休。”
      “在大部分时间里,你是不存在的;在一部分时间里,有她而没有你。”
      “她会为了你的葬礼而来。除了你的痛苦,她的心将不会为自己所受的折磨和屈辱波动。”
      “她是纹章之子,把生命和荣耀分别献给两位月神的剑士。”

      “从今天起,你要等待一个人。等到你什么都忘了,你也不要忘记自己的等待。”
      “夜夜如此,夜夜尽然。生死于斯,你注定与她相见……”

      翡翠都是月之岛的首都,是统治整个东方岛屿的神皇陛下居住的地方。因此这个地方,如同克雷西亚大陆上各国的都城一样,有纸醉金迷的皇室,有笙歌买醉的贵族,有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也有陪笑卖欢的女妓。每到夜晚,总有害了相思的小姐坐在床边,凝望着窗外。看着太阳渐渐西沉,收敛了七彩的光辉。被日光遮蔽的星辰和月亮顿时大放异彩。而趁着夜色的温凉,许多人也都出了门。

      然而现在的气候和温凉根本沾不上边。

      现在正是夏日的午后,翡翠都前庭的广场上。烈日将大地蒸腾得有些飘渺恍如烟雾。路边的青草和野花也无精打采地东倒西歪,丝毫没有原本生机勃勃的样子。烈日照耀在过往的人身上,皮肤被晒得灼烫。有赶着马车、光着上身的农夫,健康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黝黑;也有坐在货车粮车上的商人,身着原本昂贵的华丽服饰也被卷了起来露出手臂。有妇人一面无奈又焦急地望着日头,一面不停地挥舞着扇子,徒劳地想要去驱赶烈日带来的灼热和些许恼人的蚊蝇。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下来,在树根所在的草地上氤氲出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光点。
      墨绿色的眼睛在柔和的光线中微微晃动着,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中,终于投进了一缕光。
      她漠然地看了远方许久,才终于伸出手,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和手掌。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青色的脉隐约可见,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她顿了顿,有些好奇的,就像是一个刚发现一种新花草的小姑娘。她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脉搏,感觉到血液的震颤,如同生命的颤音。

      四周的大地被太阳炽烤得了无生气,仿佛连沙粒都能化作飘渺的蒸汽,将远处的风景氤氲成一片飘渺不定的海市蜃楼。
      但是这样寂寞的氛围,对于她来说才是最熟悉的。

      她一个人坐在树下侧耳倾听着聆听生命的流逝,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说人类也好,花草树木也罢。纵然是百年的大树,一朝会根须尽朽,苍林成荒。唯有日月永在,不曾更改……
      但是长生不老又有什么好的呢?人生就是一个圆。人类的那个圆小一些,因为他们活的短;而自己的那个就大很多,因为自己的生命不受限制。但是圆越小,其间圈住的痛苦就越少。至少他们不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逝去。
      人类的一世,纵然留有了太多的遗憾,又怎能不完美。

      女子精致但是表情漠然的脸上似乎终于流露出了一种悲伤的情绪。但是从远处望去,她脸上的表情虚幻而又飘渺,仿佛那一闪而过的哀伤不过是错觉。再揉揉眼睛看过去,又只能看到黑色纱裙的女子,表情淡漠得如同赛普那大森林里终年不散的雾气。

      她静默地立在树荫下。裸//露肌肤的衣裙并没有给她增添媚俗和放荡,反而让她看上去像是神庙里,赤身裸//体的女神。纵然大片的雪白色肌肤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却能让人产生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和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她的到来,只是乘风而至的偶然;因为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子,注定不属于浑浊的俗世。
      蒂丝微微拢了拢散落额前,挡住视线的玫瑰色发丝,面容如同凝结的千年冰雪。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有些飘忽的想法。脚步轻盈得如同花间得蝴蝶,水上的蜻蜓,却又步步有力,并不是寻常人的虚浮。其实在四周嘈杂的声响中,想分辨出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何等之难。但是说不出为什么,那个人走路的步调,对于自己来说,如同技艺高超的音乐家在木琴上击打的旋律,叮咚作响,如同流泉一样美好的音律。
      每当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就好像这一生都是在等待这个人归来。然后温柔微笑着,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只要她还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这个世界变成怎样,对于她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但是倘若她已离去,那么纵然这个世界是遍地开满了紫丁香的春园,对于她来说也是如同荒漠,而她则是克死异乡的野鬼。

      但是……为什么呢……?
      这种感觉,仿佛是楔刻在灵魂上的近乎灭顶的喜悦,她却不知道原因。

      “蒂丝。”海蓝色长发的女子在她面前站定,长发和披风因为她的动作,而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也许是高跟的战靴的缘故,蒂丝的身高只到她的眉毛。
      “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珊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清淡之极,却依然让人不可忽视。就像盛开的冰莲一样,就像坚硬的寒冰微微融化,变成了温柔的水。珊牵起她的手,道,“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蒂丝笑着说:“你能这样想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会不喜欢呢?”
      珊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红晕,对于她这种性子,这样的表情着实应该不多见。她转过头去,微卷的长发如同海浪一样遮挡住了她的脸颊;这样的动作反而让蒂丝觉得冷静沉稳只是她的一面,而另一面,则是很可爱的呢。
      她捂住樱红的唇,轻轻笑了。

      “我不知道你习惯用什么武器。”珊说,她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抱歉的样子,“你虽然说你已经忘记你到底是谁,但是听完弗莱尔和墨勒斯说的话后,我认为你……大概就是蒂莱萨吧。”
      蒂丝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仿佛翡翠的树叶一样,她继续等待着她的下文。

      “传说中,暗黑之皇女蒂莱萨擅使的武器是弓箭。”珊说,同时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略微有些狭长的长方形盒子。做工精美的木质盒子的表面还有橡木年轮的纹理。如果俯下身子细细感受的话,还能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仿佛是刚从林间砍伐下来,制作而成的雕工,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气味,沁人心脾。盒子的表面雕刻了精细的纹理。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和圣百合将整个盒子缠绕起来,怒张着枝叶。虽然是清一色的木质的棕色,但竟然如此活灵活现,几乎能让人看到在风中摇曳的花朵和飘散的馨香。
      “抱歉……不知道你习不习惯使用。如果不喜欢,也没什么,丢掉就是了。”珊笑着说。

      蒂丝接过了木质的盒子,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理。白皙柔嫩的手臂滑过深色的木质,深与浅的对称不但毫无突兀,而且十分和谐。蒂丝柔和地笑着,并没有急于打开盒子:“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丢弃呢?”

      珊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但是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了,“打开看一看吧。我不会挑选弓箭,所以只能按照最贵的买。”
      “嗯,好。”蒂丝歪过头,柔软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在她的肩膀上,如同披着玫瑰色轻纱的神女。精致柔和的眉目间,是盈盈的笑意。她大大地弯起嘴角,看着珊微有些冷,却美丽之极的脸颊,仿佛在注视相爱已久的情人。

      然后,让珊始料未及的是,下一个瞬间,在大庭广众之下,蒂丝竟然踮起脚,靠近了她的脸颊。看着蒂丝靠近的脸颊和带着笑意的墨绿色眼睛,珊一时间没有缓过神。直到有花瓣一样温软的触感在自己的唇上流连辗转的时候,伴着四周无数人惊讶的呼喊,她才猛然出手,将对方推开。

      此时此刻,赛普那大森林,月之塔。
      之前洁白的大理石铺成的回廊,如今已经几乎成了乱石岗。破碎的岩石伴随着偶尔吹起的微风,抖落了一身的灰烬,扬起的尘土几乎可以遮天蔽日,迷得人睁不开眼。曾经透着柔和色彩的彩窗上,只剩下残存的几片琉璃,在冷情的风中偶尔呻//吟着。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神像已经面容破碎,空洞的眼神闪烁着幽暗的光泽,似乎是见证了这个地方曾经发生的,何等剧烈的战斗。
      爆炸般散落在四周的,还有散发着剧烈腥臭的白色液体,和噬灵藤萝的残存的断肢。乱石,地面,废墟,墙壁,彩窗……全部有被白色浊液喷洒的痕迹,仿佛一道又一道乳白色的批文,横斜在本来就摇摇欲坠,脆弱不堪的残垣断壁上。噬灵藤萝巨大的藤蔓被强大的魔法几乎削成碎块,散落在地上,时刻还好像能微微地蠕动着似的,仿佛长了眼睛,介于植物与动物间的怪异恶魔。
      只是这样一番大战后的场景,却被尖锐但是美丽的冰凌一簇一簇地包围着,如同深海的珊瑚一样美丽。许多藤蔓散落的枝叶都凝固在了美丽的玄冰中,似乎一具又一具标本,定格在了无法融化的琥珀里。

      “为什么我们总是得来收拾她们两个留下的烂摊子。”望着眼前残破不堪的景象,弗莱尔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带着铁制护手的手臂捅了捅依然盖住了半张脸的墨勒斯,似乎分外不满意对方把自己拉下水,“要来修复,你一个人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拉上我?”
      “为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墨勒斯藏在风帽下的眼睛依然神色莫辨,只是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却是意味不明,“你本可以不来的。”

      弗莱尔被他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冷冷地看了墨勒斯一眼,道:“你是不是闲这里还不够破?要不要我们也比试两下,再拆了月之塔比较好?”说罢他重重往一处有些破碎的石墙上依靠,抱起手臂颇有些赌气的意味。本来就被珊和噬灵藤萝折磨得不堪重负得石墙怎么承受得住一个男人的重量?顿时发出一声可怜的呻吟,一些碎裂的石块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扬起的灰尘让弗莱尔不由得皱了皱眉。

      “还是一样的别扭。”弗莱尔此刻觉得墨勒斯嘴角的笑容非常欠扁。但好在墨勒斯还算把握得住度,在弗莱尔爆发之前,他很有效地说出了一句话,立刻就定格了对方的动作。
      “你觉得跟在克莱因兹小姐身边的女子,是我们的皇女殿下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里的戏谑已经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严肃,似乎在讨论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我不会认错的。”弗莱尔别过脸去,“我对自己的情敌一向很敏感。”
      “是么……”墨勒斯喃喃道,“那么这里如此惨烈的战况,该不会是两个人天雷勾动地火,热情难耐导致的吧。”
      如果不是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调侃,弗莱尔绝对会认为这个人又是本性发作了。但是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学会了领会那个人的意图和想法,就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啊,是呢。千年来陪自己度过无尽的孤寂的,出了对杰拉尔的思念,就是这个梅斐尔族的祭司了啊。

      说起来,自己一直觉得是杰拉尔负了自己的一片真心,虽然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自己单方面的付出。但是如果这么说起来,自己是不是一直将眼光定格在了那个永远也得不到的人身上,而忽视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呢?

      “怎么忽然用这么哀婉的眼神看着我?”
      “……”弗莱尔觉得刚才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心情却远比之前,刚刚和珊与蒂丝作别的时候,要愉快了许多。
      于是他决定暂且无视这句话,转而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才?哪句?”他装作思考地想了想,“啊,是那个‘怎么忽然用这么哀婉的眼神看着我’吗?难道是哀婉这个单词,我用错了?”
      “……”弗莱尔感觉自己的脑袋上蹦起了一根青筋。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不是,是那句天雷勾动地火。”
      “……好吧。我们说正经的。”墨勒斯掸了掸沾染了些许灰尘的风帽,“我是说,她们两个的灵魂啊。”他想了想,继续说,“你觉得她们两个现在相爱吗?”
      “……大概吧。”弗莱尔淡淡地说,似乎还是有些在逃避这个问题。
      “仅仅见了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立刻山盟海誓了?”墨勒斯继续发问。

      “……你这家伙,究竟又想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了?”弗莱尔微微眯了眯眼睛,但并不是生气。
      “也没什么,只是这件事蹊跷实在太多。”出乎意料的,这次墨勒斯竟然没有开口继续调侃对方。他只是继续说着,“这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知道的,只能算是我推测的罢了。毕竟,克莱因兹小姐的那双眼睛……作为光之守护者的‘他’,转生为女这个事实本来就已经很蹊跷了;而她的那双眼睛,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怀疑……她和影月之神迪亚兰那有什么关系。”
      “光之守护者一直都是圣月之神的使者。的确,那双眼睛……”说到这里,弗莱尔换了个动作靠在墙上,表情微微有些凝思,“你说,会不会是尚恩当年曾经……”他摊了摊手,似乎不知道改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他不会是与影月之神做过什么交易吧。”
      “虽然看上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但是我不这么想。”墨勒斯说,“自从人治时代的伊始,就再也没有关于任何人曾经和月神有过实质接触的纪录。至于那些圣典里,传说里纪录的,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月神的垂怜的故事,绝大多数都是虚构的。你也知道的,无论是杰拉尔还是尚恩,最终都没有能见到圣月之神,更别提做交易了。退一步说,就算他当初真的见到了影月之神,并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做某些交易,他又是何苦,影月之神又是为什么要答应呢?”

      一系列的解释和问题听的弗莱尔频频皱眉。但是他只是苦恼了一会儿,然后便看着墨勒斯,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梅斐尔族人就是喜欢自寻苦恼。这些事情想了有什么意思?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墨勒斯压了压风貌的边缘,将本来就遮住鼻梁的白色亚麻拉到了鼻尖的位置,“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还是你又想像一千年前一样,躲在尼弗雷姆山脉里不出来?”
      “魔力之泉蒂莱萨已经从沉眠中苏醒,并且又一次遇到了光之守护者的转生。一千年的轮回已经到了,你觉得下一步,又该发生什么了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The Etched Testa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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