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和千夏手里都拿着一杯甜品,非常慢、非常慢地走在星光大道上,地上各位明星的手印还能看得到轮廓,但要知道是谁的,必须要弯很大的腰,像极了日剧里日本人郑重道歉的姿势。 天色渐渐暗下,维港对岸的港岛高楼的景观灯饰也开始每日定期的夜班工作。 千夏单手拿着挂在脖子上的傻瓜机拍了一阵,文廷也想拍,但单手拿单反来拍照,在他的想象中,这属于杂技类表演。 “这是我第一次来香港,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母亲的话那么生气。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长什么样子我记不得了,甚至家里都没有他的牌位。我明白母亲带我长大的辛苦,也许就是太辛苦了,反而希望我能嫁出去,这样对她而言也就少了许多负担。但我不想大学一毕业连工作都没去尝试就直接成为全职太太。可能未来的老公并不是一个坚持自己的妻子是个全职太太的人,并不反对我结婚后继续寻找工作。毕竟不是百分百,而且往后他的心态如何变化,也是我没法预计的。” “嗯?” “前几天妈妈说她给我介绍一个大企业的部长让我去相亲,还跑到学校去说服我。我实在受不了,就向同学借了钱飞到这里。现在想着完全可以飞去北海道,飞去大阪,飞去京都,还有其它城市,不一定要出国,反正母亲一定是明白我的心情,不会因为我失踪而报警。说到底我还是不明白母亲的心情,以前她总是上班,能和她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少,我也希望我们能在一个闲暇无忧的日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顾忌地聊天。我真是羡慕那些能去游乐园的一家人,也羡慕那些一家人在草地上玩抛接球游戏,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像她们那样的幸福,但我希望未来自己能让自己和母亲不再辛苦,我想,不辛苦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幸福吧。” 赵文廷安静地吃完手中的甜品,调整了单反相机的设置参数,拍了几张照片。 “相比在上海浦东的夜景,我更喜欢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这里的高楼密集,看着很舒服,而不像陆家嘴的夜景,看多两眼就觉得好没意思。当然浦东的发展历史远没有香港长久,这是不可比较的。我去过几次上海,但香港却是第一次来。之前同事要去香港总是想拉我去,他们说我是专业的背包客,去到香港立马就能成为地头蛇,带我们东串西串。现在我去到香港了,我想他们都没有办签注,问了几个同事也确实如此,所以除了能办他们买港货,我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什么攻略路线经验这次一点也没看,也敢一个人跑到这,我都佩服我自己。” “嗯?” 忽然两人都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对了,他们一个说日语,一个说华语,两个人彼此就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却自言自语的说一大串话。 “Can you give me your email?”文廷说完,又在手机记事本上写了“email”。 千夏拿走文廷的手机,直接在记事本上写上了自己的电邮地址。由于没有设置日文输入法,千夏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写成罗马字加在电邮下面。 文廷也想拿千夏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电邮地址,但他折腾了半天也没有驾驭日系翻盖机的能力,怎么也切不了输入法。他转而在自己手机记事本里千夏的电邮下面输入了自己的电邮,用千夏的手机直接对自己的手机屏幕翻拍,自己的电邮就存储在千夏的手机相册里。 “你喜欢水中的倒影吗?”文廷突然问。 “嗯?” 文廷指了指海面,快速拿起相机拍了张,摆在千夏面前。 “これ……すき?”文廷又问了遍。 “さぁ……” “相比实在的风景,我更喜欢比较虚幻的倒影。喜欢,like,我喜欢,I like this。” “啊,like,すき。I know。O-JO-I。” 文廷想了好久才明白最后三个发音很慢的字是广东话的“我中意”。 两个人都骤然而笑。 “你是有看港剧?就是TVB的ドラマ(电视剧)?” “そうそう(是的是的)。” “我在家常常看日剧,I so like to watch Japanese Drama。我想你也有看吧。日剧常常有一些意味深长的电视剧,比如一些励志剧,就像这倒影一样,水面就是一个魔镜,把水面上的景象曲折体现,但无论如何,倒影不会丧失真实景象的颜色,只会改变它的形状。人生的曲折可能就是这水面的倒影,无论如何改变,自己还是自己。我挺喜欢《求婚大作战》里的一句话,‘再怎么改变过去,自己还是不会改变。比起感叹过去的现在,改变现在面向未来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啊,不好意思,哦,不是,I am sorry, I…my English is bad, I can't speak Japanese。” 千夏摇摇头。 “怎么了?” “谢谢。” “谢谢…谢谢什么?” “(日语)唔。谢谢你陪我这个美丽的夜晚。” “3Q!”千夏突然的活泼劲让文廷有些不习惯。他不知道这个女生在谢什么,因为怎么说也应该是他谢她才是,至少在记忆里,他还没就借明信片的事说一声谢谢。他确实不好意思。 而两人最大的默契莫过于都没有预订的住房,文廷花了几分钟才理解出这个共识。他突然觉得非常有必要学习日语,而不是除了爱情片的日常及恋爱用语和动作片的固定叫喊词。 于是他拉着千夏去到重庆大厦找旅馆,问了几家,也看了几家,才确定下来。柜台那个操着一口流利带上海味的老板娘隔着防盗网小声对赵文廷说直接订双人房价格更实惠,文廷极力排斥,老板娘笑了,变大音量说,你应该早在网上订好来,这样也比今天牌价便宜。 这家旅馆比较有趣,订了两间单人房居然说这边只有一件单房,另一间在重庆大厦另一座楼,文廷只好就地别过,自己选择去那座楼的房。 憋屈地洗了澡,躺在三个塑料箱垫起的床上翻动着遥控器看着雪花巨多的电视。外语台完全听不懂,翡翠台也没啥好看,凤凰台还有点新闻,但看了几分钟文廷就被周公召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