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生花》司夜寒

61、僵持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暗夜，孤骑一乘，一个暗紫色的声影高坐在马上向这边奔了过来。

　　“嘘”苏枕歌眼疾手快将聂云漾揽到一株繁茂大树后，二人偷偷地张望着，那人却陡然勒紧了缰绳——他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一连串的动作异常不稳，身手亦不再矫健，他捂住胸口，面色苍白，惨白的月光铺在脸上，似一片冬雪。

　　“太子！”聂云漾惊呼，苏枕歌捂住了她的嘴，薛子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停下来是因为前方又闪过来一个赤色人影，火红衣衫如一团燃烧的浮云，卷着浓墨夜色扑了过来。

　　“太子深夜到访，可是有事？”赤绝步步不让，警惕地望着薛子弈，“太子身中剧毒，应该在东宫好好调养身子，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我这绮罗卫大牢来了？”

　　薛子弈方才长夜奔袭，连气都喘不过来，他努力平复着心绪，故作镇定道：“那人伤了我，我自然要过来看看。”

　　这是什么道理，赤绝冷瑟一笑，觉得这个借口着实拙劣，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太子发现了那人就是死而复生的苏枕歌。

　　苏枕歌那日在战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又怎么会活过来？难不成其中有太子的周旋？

　　当然，赤绝是拦不住薛子弈的，太子的权利毕竟比他大，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赤绝先松了口，“太子殿下病体抱恙，绮罗卫大牢中阴冷湿寒，长夜漫漫，殿下难道要待一整晚么？”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嫌犯的下场，你们要杀了他么？”

　　“殿下放心，我们不会随意处置那个犯人，太子若想过堂审问，随便择个日子即可，不用深夜来访，若是受了风寒，病情加重，在下就不好交代了。”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这是赤绝一直以来的作风，他如何处置苏枕歌是他的事，轮不到太子插手来管。

　　再说，太子难道知道了疑犯的身份？

　　“既然指挥使如此说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毕竟平天鼎一事兹事体大，不得随意处置，三日后过堂审问的事情就交给赤大人了。”

　　苏枕歌与聂云漾在树后听到了一切，太子恹恹离去，赤绝独自站立在夜风中，久久不动，半晌才大吼一声：“给我滚出来！”

　　聂云漾与苏枕歌都知晓赤绝的脾气，两个人从树影中步出来，如寒风中瑟缩的小兽。

　　“翅膀硬了，胆子大了，居然逃狱？”赤绝对着苏枕歌一阵狂吼，他恨不得杀了这个不成器的义子，可是他下不了手，薛子弈要过堂审问，无论如何也得留着苏枕歌一条命，而且他的全盘计划目前已败露了一般，这个叫聂云漾的也令人异常头疼，她到底知道多少事？

　　倒是聂云漾上前公然反击道：“指挥使，在下虽则不了解此事内幕，但到底也是为朝廷办事的人，凡事也不能蒙在鼓里。”

　　赤绝斜睨了一眼，对公开挑衅地聂云漾表现出十足不屑，“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她鼓起胆子道：“请指挥使将来龙去脉告知在下。”她言辞恳切，据理力争，她现在是绮罗卫副指挥使，谁也不敢断然废了她，再说陆映憬是不是还需要她的帮忙，她料定赤绝不敢将她怎样。

　　“是你将她劫出来的？”赤绝瞪了苏枕歌一眼。

　　“不，我是出来追他的。”聂云漾颠倒了是非黑白，且故意将苏枕歌手上的短刀藏在了身后。

　　“将他带回去！严刑拷问！”

　　苏枕歌没有争辩一句，一副任由处置的态度，他抬眸看了看今晚的月色，心中一声叹息，看来城外云门的集会他是看不到了，他没法救出姬澜清，更不能将姬澜清落在云门手里的消息告诉赤绝——告诉了他，他们只会联手整死这个女子。

　　苏枕歌是在琅平的翠微巷发现云门行踪的，他假死隐没这么久，就是为了逃开云门的视线，可他断然想不到云门竟然把姬澜清给绑了起来。

　　“方才我听闻太子要在三日后过堂审问嫌犯，你若是这样草草将他打死，到时候如何交代？”聂云漾咄咄紧逼，她不想苏枕歌疲惫不堪还要落在赤绝手中。

　　“那你觉得他这个面目大白于天下好吗？”赤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苏枕歌这张脸多少人看得见，到时候审起来，若不是在密室之中，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质问？

　　到那时，谁保得了他？

　　“义父不过是要将枕歌当做祭奴而已，横生的细枝末节不用考虑。”他近乎赌气的说出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像任人宰割的囚犯。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还能说出这种话，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怕死的人。”
　　赤绝命聂云漾将苏枕歌单独关在一个牢房内，三日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给他供给所有好吃好喝的，一点小刑也不会用在他身上。

　　如此渡过漫长三日，苏枕歌的体力渐渐恢复，这几日内无人敢来打扰他，聂云漾不时过来却也一言不发，他们与赤绝的关系如此针锋相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这是第三日的深夜，苏枕歌正昏昏欲睡，他的白色衣裳上还有些微未干的血迹，头发也如枯草一般，这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他亦感到绝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卖命，亦或是命运在牵着他朝前走。

　　没有别的选择吗？哥哥在太子之位上到底想做什么？云门的阴谋？

　　一团乱麻在周身游走，恼得他不安神，若是做了平天鼎祭奴，等着他的只有一个死字，他不可能杀了聂云漾再逃走。

　　逃出去吗？还是？或者再假死一次？

　　哈哈，从此世界上再无他这个人，他换不同的身份不断流浪在这个世间，他不再是苏枕歌……这些年在云门的经历，在夜国的蛰伏，从此一笔勾销？

　　一夜沉思，不知东方既白。

　　有人用钥匙轻轻打开了牢门，将一身干净衣服扔到地上——“快换上，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