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生花》司夜寒

54、赤影

　　逼仄的巷口，二者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倒是苏枕歌先失声一笑，故意打趣道：“既然不相信我，那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走掉，我一不会拦着你，二不会伤害你。”

　　这倒也是，聂云漾敛了敛怒意放松道：“既然你的死讯已传得满城皆知，你又何必再回来？天高皇帝远，走得远远的，离开琅平的烦恼，不很好吗？”

　　“我——”话音未落被聂云漾抢了白，素净的女子挑眉笑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吗？对我也不肯说？”

　　“嘘——”苏枕歌四下张望了一番，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杀意从另一条巷子里窜出来，轻而急的杂沓步伐是绮罗卫在寻人。

　　“你从这条路走，我去前面引开他们，咱们在第二个巷口回合。”苏枕歌原本就是绮罗卫中人，十分清楚对方的行动作风，他那剑推开聂云漾道：“快走，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就大事不妙了。”

　　“那你呢？”她边走边回眸问他。

　　“倘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现，你就自行离开吧！”

　　苏枕歌身形如风，掠出冷巷，聂云漾按其指示绕到另一条巷子里，她怕苏枕歌耍诈便没有将自己暴露在空巷里，她隐匿在一卷旧杂物后头警惕地朝外张望，这一望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等得乏了，那抹白色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苏枕歌，你又骗我？”她一拳砸在斑驳的灰墙上，心底却泛起无数的担忧——“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难道他被绮罗卫抓走了？又或者？”不敢细想，她提剑匆匆离去，一切只能去琅平宫中查探了。

　　暮色四合，残阳染血，琅平宫中风不平，浪不尽，为绮罗卫指挥使特设的卫殿内灯火通明，残烛摇曳，长鞭击打着地的声音刺耳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尖细如女子，说着刻薄地话——“枕歌，你说，义父待你薄不薄？”

　　“义父对枕歌恩义似海，枕歌永生难忘！”双手反剪跪地的男子浑身漆污，鲜血淋漓，显是受了酷刑折磨，四名绮罗卫将其团团围住，一人踩上一脚，每个人都面目狰狞，往常苏枕歌耀武扬威，在赤绝的羽翼下活得格外嚣张，众人见他有才有能更是看他不悦，此次恰逢良机，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都给我退下去”一袭火红衣衫的绮罗卫指挥使扬手屏退了闲杂人等，独留他与苏枕歌四目相对。

　　“枕歌啊——那时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少年的我，你知不知道？”

　　“枕歌记得。”他点头，忆起了那年的往事。

　　云门为了让苏枕歌潜伏到夜国绮罗卫之中特地调查了赤绝的生世背景，赤绝是孤儿，生得俊俏，二时常被同村少年欺负，平生最讨厌恃强凌弱之时，因此云门将年少的苏枕歌仍在赤绝回乡探访的必经之路上，苏枕歌在云门里最喜易容乔装之术，假扮起贫门少年格外得心应手。

　　他越是不卑不吭，不哭哭啼啼，赤绝就越是觉得他与众不同，果不其然，当赤绝将其带回绮罗卫中悉心栽培，不出三年，这白衣少年便渐露锋芒，无论是骑射还是剑术，无一不精，且性格开朗不羁，令赤绝寂寥的人生中多了几抹亮色。

　　可赤绝没想到，这孩子有一天竟会毋宁他，竟会一声不吭的悄然离去，竟会蛰伏宫中多时而不来见他。

　　“枕歌，你知不知道，义父这辈子负过很多人，恨过很多人，但对你，是决无保留，毫无心机，哪怕你有难言之隐，哪怕你是有心害我，你也不能骗义父说你死了啊！”他将长蛇一般的皮鞭悬挂起来，难过的垂下头，外人总传他六亲不认，无情无义，只有他自己心中最清楚，他对这个捡来的义子是多么地宠溺。

　　红衣摇曳在晚风中，如一团行将熄灭的火苗，这团烧得正旺的火移步到兵器架前，抬手拿下一把剑，转身递给跪在地上的白衣人，闪烁着光泽的宝剑露出最锋利的一截，只听红衣人沉声道：“这把剑本打算送你，如今，想是不需要了，枕歌啊，天涯海角，你飞到哪里去不好，怎么又飞回来了？”他话锋一转，双眸中射出一道精光逼视着白衣人，“难道你是太子那边的人？”

　　苏枕歌连忙摇头辩解道：“义父，枕歌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当时情势危急，我没有完成义父交待的任务，实在无脸见人，所以……”

　　“你是怕给我丢脸？哈哈，难道你给我丢的脸还不够？外界怎么传你可知道？他们说堂堂绮罗卫副指挥使苏枕歌竟然战死沙场，小小的新晋绮罗卫居然百战不殆，立下不世战功……”赤绝摇摇头苦笑，“我不信那个云扬那么厉害，一定是你背后帮了他对不对？”

　　苏枕歌缄默不语，长久的沉默，无声的对峙，两个人一坐一跪，各自心神莫测。

　　惨白的月光从雕花的窗子里漏进来，洒下一地银白，苏枕歌一眼瞥到有人在偷偷窥伺，还好赤绝沉浸在哀伤中，没有注意到这丝微变化，苏枕歌表情骤变，一方面想劝那偷听者赶紧离开，一方面又惧怕赤绝察觉到他满脸异色。

　　那个窃听者正是聂云漾，她将这一幕纳入眼帘，惊得说不出话，赤绝是她又恨又怕的仇人，她想救苏枕歌却不敢贸然出手，若是她大胆闯入暴露身份，岂不前功尽弃，可赤绝将苏枕歌折磨得不成人样，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犹豫与踟蹰让她忘掉了掩藏自己，稍不留神，长衫泄在窗畔，半扇阴影让赤绝彻底看到了她。

　　苏枕歌想救她已来不及。

　　赤衫如火的绮罗卫指挥使泯唇冷笑，箭袖中暗器脱手，直射殿外而去。

　　“还不跟我滚出来！”

　　“咚”地一声，聂云漾狼狈地摔在殿外，她迫不得已走进来，斜眼看了一眼苏枕歌，又拜见赤绝道：“指挥使，我有事相禀。

　　“有事？呵，有什么事非得趴在窗子上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