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生花》司夜寒

52、针锋

　　碎了的面具落在短草之中，苏枕歌的面容在月色下清晰如昨，他欲言又止，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你知不知道自从得知你死讯后，我寝食难安，没有一天能安心睡去，我一想到你是因了我丢了性命，这辈子都负疚不过，你假扮叶渡为何不早早告诉我？”她泣不成声。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哈？你有什么苦衷？”聂云漾秀眉紧蹙，逼视着白衣男子。

　　“走，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夜风中，白衣人左肩上的伤口渗出血，聂云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说是恨，却有分明惊喜，说是喜，却又忧心忡忡。

　　只要你没死就好，她忽然想开了，只觉得能握紧他的手，别的已无所挂碍。

　　后山影影绰绰，树影婆娑，二人走到一处歇脚凉亭，苏枕歌望着聂云漾，面露喜色，“怎么？知道我没死还不高兴吗？那么想我死的话，我现在就从这悬崖边跳下去。”

　　“别！”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末了才惊觉情绪流露的太过失态，她终究是把心系在了他身上，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绪。

　　“个中缘由苦衷我实在难以向你诉清，现在我不能现身，无法现身，苏枕歌死了是最后的结果，云门不会再逼我对付夜国，我也不会成为夜国朝廷众矢之的的靶子，现在叶渡的身份十分自由，是太子为我解除了燃眉之急。”苏枕歌抬手摘了一片树叶下来抵在薄唇边，一段悠扬的旋律倾泻而出，晚风吻着他的衣袂，摇曳生姿。
　　“太子为何要帮你？你们认识？难道你要帮他对付陆映憬？”

　　苏枕歌摇摇头，失魂落魄地一笑，“我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是被命运逼上了绝路的人。”他话音未落，一个沉重的步伐便扰了二人的对话。

　　“枕歌，我说过多少次了，一定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既然你如今已经暴露了，那她，便留不得了。”

　　那人的面容从密林深处渐渐浮出，澄澈的月光洒在他俊秀的眉目之间，叫人生不起气来，这个一袭紫衣的男子依旧保持着他的贵胄之气与翩翩风度，可说出的话却是十足阴狠毒辣。

　　他款步踱到聂云漾身边，逼视着她道：“你是想自我了结还是让我来亲手杀了你？”

　　“薛子弈，你虽贵为太子，却也不能目无王法，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何要杀我？”聂云漾据理力争。

　　“哈哈哈，犯了什么罪？可笑可笑，你还想蒙骗我到几时？”薛子弈耸耸肩，目露凶光，“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你伙同陆映憬做得局？”

　　事情败露，聂云漾也惊出一身冷汗，她万万料不到这个虚名太子神机妙算到如此地步，她本以为陆映憬已步步谨慎，没想到这薛子弈更是难缠。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命丧此处了吗？她求救似地望了一眼苏枕歌。

　　“霜哥！”苏枕歌吼了一声。

　　薛子弈秀眉拧成一团，他斜睨了一眼苏枕歌道：“难道你要一个女人毁了我们几十年的心血？”

　　“霜哥？”聂云漾眸中有挣扎的泪花，这名字太过熟悉，她不禁脱口而出——“沈烈霜？”

　　她不会忘，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三个字多年来沉淀在心底的力量，她差一点儿就命丧黄泉的时候，是这个人将她救了回来，她又忆起那些生死相依的日子，一时错愕，是什么让她跟薛子弈闹得水火不容？

　　“闭嘴！”他漫不经心地流露出太子威严。

　　“聂云漾……你若不想死，倒也有个法子，如今你的身份也快暴露了，赤绝和陆映憬早就在查你，你若不想乖乖就范，那就必须得听我的。”

　　“你要我怎么做？”

　　“做我的太子妃。”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

　　“什么？”苏枕歌与聂云漾同时瞪大了双眼。

　　“除了这个身份，我想不出保你周全的办法。”他眸中也起了哀色。

　　“不是说，不是说我带她走？”苏枕歌疑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待我登基之后，我会想办法放你们两个远走高飞。”

　　“我不想！”聂云漾怒吼道：“凭什么你要决定我下一步该怎么走？呵，不过就是死罢了，那就来啊，反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你想死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命是谁救回来的？你有没有想过谁为你牺牲了？你几个师傅都是白死了吗？”薛子弈咄咄逼人。

　　他一向吝啬言辞，可每每面对聂云漾，总是止不住心绪起伏。

　　绝路已快走到尽头，她不知所措。她怎么能去当太子妃，她现在不是男子的身份吗？欺君难道不是死罪？

　　“如果你还想报仇，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听我的。”他有不容置疑的威严，聂云漾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衣袍猎猎作响，锦衣上的绮罗花仿佛挣脱金丝线飞上了天空。

　　“陆映憬是不是命你来加害于我？”

　　“是！”她也不再遮遮掩掩。

　　“好，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已经中毒了，到时候我自会安排太医来诊治，你将这消息事先透露出去就行。”

　　“那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合伙骗他呢？”聂云漾惴惴不安，她知道陆映憬是个刁钻难对付的角色。

　　“敌明我暗，你怕什么？”

　　“哥——”话未出口，苏枕歌捂住了自己的嘴改口道：“太子殿下，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若佯装中毒，终归是有些冒险啊！”

　　“哎——“他扬扬手，远山眉上停了一层薄霜，眼中雾霭朦胧，潋滟月光为他的紫衣披上一层白纱，他失声笑道：“事已至此，没有退路，我与陆映憬终将有场恶战，太子妃之事只是逼不得已的退路，在此之前，我会想尽办法对付陆映憬，你们要做的只是无条件的帮我。”

　　聂云漾忽地对他肃然起敬，他心思缜密心肠却也不坏，这些天倒似乎是自己对他误会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