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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把觞 ...

  •   聂云漾从看台下走过去,感受到火辣辣的注目,不时有娉婷佳人望着她轻笑,仿佛在赞许又似嘉奖,这些王公贵族看起来这么热闹,丝毫不将普通人的人命放在眼中,他们就不怕日后遭到天谴吗?

      葡萄美酒殷红如血,这是出云的特产,方才那两名女奴亦是云州来的奴隶,云州大陆偏远却富饶,物产丰富,可国民尚且在混沌愚昧的状态,比之天下列鼎的七国,着实原始落后,落后则必将遭到侵犯与杀戮,云州的武器、军力亦不足以与列国抗衡,为求自保,只有不断的献出自己琼浆美酿及美人奴隶,以求暂时的自保与平静。

      聂云漾与苏枕歌打了个平手,可依旧是胜之不武,她弄不清那个紫冠高竖的皇子为何要频频救她,更弄不懂苏枕歌其人是敌是友,想着想着心灰意冷,面容憔悴的准备离场。

      命是保下来了,可依旧是悬于一线,谁想“咔嚓”一下拧断她的脖子,都是无比轻而易举之事。

      风飒飒起,似焚风熏面,演武场四侧的篝火苒苒舞动,从火光中投来一名女子的微笑,那女子身披薄纱,乍看柔弱可人,妩媚娇贵,再一细酌,但觉烈如火种,仿佛自水底探出的一线微光,水不与万物相争,却利万物,这女子倒真有股“上善若水”的气质,她缓缓朝聂云漾走来道:“好箭法,做我的徒弟吧!”

      女子明眸皓齿,顾盼嫣然,美却不与万物争艳,仿佛退于帷幄屏风之后,自有她的沉稳娴静。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你知道自己为何要学箭术吗?”女子笑道。

      聂云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柔化在那明媚笑容之中,她万事皆会,却万事不精,箭术只是逞一时天赋,亦算不得各种翘楚,方才的比试全是苏枕歌有意留情,以她如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比试,如若没有人暗中帮忙,她早就是横着躺平的一俱尸体了。

      “杀人。”聂云漾眸光闪躲,声音微弱,弓射一事,过去于她是玩乐,今日于她是防身武艺与复仇工具,不为杀人又为什么?

      那女子的肩膀轻轻颤动一下,微一蹙眉又展开了笑颜道:“那你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命吧——”聂云漾瞥过头去,又忆起了覆雨翟中的血流成河。

      “那命在你手还是我手?”

      聂云漾沉默不语,应答不上来。

      “呵,箭在弦上时,万事由你定,箭一旦离弦,则万事天注定,不要太相信命,要相信自己。”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明日检阅绮罗卫,依旧是在演武场,你可不要缺席。”

      聂云漾眨了眨眸子,疑窦丛生。

      “放心吧,我不会害你,我叫姬澜清,你叫什么?”

      “云扬!”聂云漾答。

      “哈哈哈,好名字,心如流云,百步穿杨,我绮罗卫正缺你这等人才。”那女子鹅蛋脸,一点樱唇,端得是秀美可人,只是眼角细微的皱纹稍稍出卖了她的年纪,她走过来拍了拍聂云漾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便大步流星洒沓而去,聂云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粉紫妖娆渐渐与火红一团混在一起,那灼煞人眼的红影正是赤绝。

      聂云漾百无聊赖的回到掖亭之中,此处中部供以太监宫女等居住,周围则有些没了官籍的戴罪人员家属,她心知薛子弈怕她的女子身份暴露这才出此下策,可长此以往也并不是办法,绮罗卫尽数住在宫外的住处,她既已是其中一员,又怎能独立其外?

      夜幕降临,明月孤悬,聂云漾燃起一盏青灯,枯坐无言,她这几日总是不断在思索着零星的线索,这其中沟壑万千,究竟哪里才是真相一面,沉浸于思索,倒也暂时麻痹了感官,她不再会想着想着聂盘就涕零落泪,姬澜清的那番话也激起了她心中涟漪——“不要太相信命,要相信自己。”

      窗棱上忽地闪过一道黑影,有人“倒挂金钩”悬在屋檐下,犹似一只蝙蝠。

      他轻盈推窗“窜入”,猫一样走过来抹了抹鼻子笑道:“怎么还不睡?”

      “你是?”聂云漾按剑而立,来者身影隐在暗处看不清晰。

      “云妹——”来者勾唇浅笑,眸子晃出来,洒了一地的月色缭乱。

      天上绛河清浅,那人白衣飒飒似羽化飞仙,竟是演武场上的对手苏枕歌。

      “你来干嘛?大晚上的?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聂云漾噼里啪啦一顿质问,那人却无辜的笑道:“我就是看你屋里灯亮着,找你玩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羊皮酒囊笑道:“去喝酒好不好。”

      “在下与苏大人,似乎不熟。”聂云漾侧面对着苏枕歌,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清秀自然。

      “混混不就熟了嘛!”苏枕歌一脸痞气,笑得热情洋溢,刹那间聂云漾又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万事混混万事都当作是玩,师傅与哥哥的宠溺下才惯出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那时自己也常把酒临风,山上月色撩人,倒也真是值得回忆的好日子。

      “哎呀,又不是毒鸩,你婆婆妈妈的怕个啥,长得像女人,怎么性子也这么扭捏,要不是看熟人都睡了,才懒得找你。”苏枕歌勾勾手中酒囊,一个轻盈上掠,鸟儿一般跃至琉璃瓦顶。

      “咳咳,三天不打,上房结瓦。原来世间真还有人喜欢与她做同样的事。”聂云漾想着亦噌噌跃至琉璃瓦上,少年人的年少气盛令她想逞逞威风,结果威风没逞住,差一点儿脚下打滑掉了下去,倒是苏枕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嘿嘿,你还挺好斗。”

      “对啊,斗蛐蛐斗鸡斗鹅,想怎么斗就怎么斗!”聂云漾随苏枕歌缓缓移至一处隐蔽的屋顶之上,此时明月清辉倾泻了一地,琉璃瓦上似覆盖了一层薄霜,眼前的男子笑容似暖光,丝毫没有苏子弈的阴郁与难猜。

      “你,是孤儿?”苏枕歌昂首喝了一口酒又递给聂云漾,聂云漾踟躇了一会儿,苏枕歌爽冽一笑道:“怎么,嫌我脏啊?都是男人你怕啥?”

      聂云漾无奈,撇嘴朝喉咙里倒了一口酒,但觉入口清冽,说不出的痛快,酒可以解人愁,喝一口醉一些也无妨,聂云漾抬袖抹干唇边酒渍道:“对,我是孤儿,额,不过有个哥哥,但是哥哥现在也死了。”

      “哦——”苏枕歌意味深长的一叹忽然垂下头,“我就说怎么觉得咱两有缘分,我也是孤儿。”

      “乱世之中,孤儿太多,活着已是不易,你如今是绮罗卫指挥使的义子,倒也不错,谁敢惹你?”

      “你啊!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哈哈哈,我还没见过知道我身份说话还如此嚣张的人。”

      “哦,那你是看上我跟你一样嚣张咯?”聂云漾眨着点漆似地眸子,嘿然一笑,只觉眼前人有趣得紧,她已经很久没喝酒,很久没笑了,这一笑发自肺腑,她自己也非常畅快。

      “七殿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忍不住开口相问。

      “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搜集点奇珍异宝,七殿下是明白人自然会投我所好,再说我放你一马亦不是大事,义父还能将我吃了不成?”

      搜罗奇珍异宝?这不也是她聂小公子的一大爱好吗?聂云漾顿时有一种上去抱着苏枕歌认清的冲动,但转念一想男女授受不亲又觉不妥。

      “喂,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麻子?”

      “哟哟哟,看一会儿还不行了,你左眼角下有颗泪痣啊,怪像女子的,他们不老说什么梨花带雨的美人吗?”

      “老子不是美人,是男人,你长得也挺像女人的,怎么不说自己!”苏枕歌反唇相讥。

      “嘿,我跟你说啊,泪痣这玩意儿啊,说明你前世有情伤,据说前世有人为你彻夜哭泣,于是那滴泪就化在了你面颊上,是要你今生去寻那个爱你的人报答她的恩义。”

      “呸,什么狗屁前世今生的。”苏枕歌挑眉怒道:“我不想喜欢人,更没必要报答谁的恩义。”

      “难道你长这么大,没有过喜欢的人?”聂云漾自然地追问。

      “没有,喜欢人很累,是负担,是束缚,亦不一定能有好下场,没什么意思,悲欢离合看得太多,还是一个人干净,死与活,都是一个人!”苏枕歌忽然反常地严肃起来,他站起身蹙紧眉头似不太高兴,左眼下那颗泪痣被月光映照地平添了几分忧郁妩媚。

      “走了,不说了,明日早上演武场见吧,义父这人脾气古怪,你可要穿戴整齐一些,绮罗卫的衣服发到你手中了吧?别迟到!”苏枕歌说着身形一掠,如逐月而去,聂云漾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远方的白影,心中一凛,起了凉飕飕地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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