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镜像 ...
-
演武场这一边特开辟为射箭场地,旷阔平整,就在聂云漾迷惑之时,远处几名侍卫押解着两名披着兽皮的女子来到了场地中央,另有四名太监依次奉上丝质大红披风,其中两件分发给那两名女子,另两件则递到了聂云漾与苏枕歌手中。
“这是?”聂云漾摩挲着质地精良的披风道:“干嘛又要披上衣服,岂不行动不便?”
“哈哈,要的就是行动不便,咱们啊可就是那天上的苍鹰,看似自由翱翔,若是皇帝一箭要咱们的命,咱们也别想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苏枕歌倒是浑然放松,轻描淡写的说着话。
苏枕歌见聂云漾愣在当场,又补充道:“这叫‘猎杀’,每当两名弓箭手角不出高下之分时,则会令补充两名奴隶上来加入比试,四人皆穿同色衣裳,场中便会变得异常混乱,四人均手持弓箭,可以互相比射,射中一名奴隶算一分,最先射中两名奴隶的人即可获胜,当然,这其中风险不小,两名奴隶虽不擅长弓射,但难保不会误伤,猎杀活人是夜国皇室最爱看的表演,你既然摊上这岔子事了,也就不必闷闷不乐,保命重要!”
保个屁的命啊!这苏枕歌深不可测,箭术不再她之下,那两名奴隶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她不是没有杀过热人,可偏不愿意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她缓缓摩挲着弓箭,一眼瞥到座上那些残暴不仁的王公贵族,心中愤懑不平,既然都是一箭事了的事,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取了这够皇帝的命,亦或是赤绝的命?
只要能杀掉赤绝,她便死而无憾?再拉几个陪葬的就是多算,她想着想着缓缓抬起长弓,一只白色的袖子蓦地晃到了面前拦住他的视线,她循影望去,苏枕歌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笑眯眯地望着她道:“不要轻举妄动。”
“你知道我想干嘛?”聂云漾挑眉。
“溢于言表,你喜形于色太易暴露感情,难怪七皇子特意叮嘱我来照应你。”
“照应我?”聂云漾望着白衣男子,苏枕歌侧面对着她轻声道:“敌不动,我不动,你如此按捺不住,怎么能成大事?我劝你省省心,演武场中内有绮罗卫上百人,外有禁军数千,恐怕你这箭没射出去,人头倒是先落地了。”
“你是什么人?”
“给钱我就会办事的人。”苏枕歌拍拍聂云漾的肩膀笑道:“咱们也算是棋逢对手,别死在普通人手上,当然,你若想一箭给我个痛快,也大可以来试试!”苏枕歌左手握长弓,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春日草长莺飞,一片昂然生气,演武场中却死寂无声,那两名云州奴隶已抖抖索索地站到了场中央,她们背对而立,瑟瑟发抖,大红色的披风下露出纤纤玉足,聂云漾抬脚迈入场地,披风委地,她无奈地拽了拽外袍又看了看苏枕歌,但见白衣男子昂首眺望远方,一副成足在胸的自信。
本就实力悬殊,一身令下,那两名奴隶已飞也似地四处逃窜,聂云漾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绕到场地周围静观其变,苏枕歌则迅疾地朝前袭去,手中飞矢如流星,不断射向那两名女子,两名女子慌忙之中根本来不及拿起弓箭还击,正当双方都跑得精疲力竭之时,苏枕歌手中一道飞矢堪堪就要扎到左边的女奴身上,那女奴一个害怕连忙扯过她身边那名奴隶,箭无虚发,那道箭射中右边的女奴,箭矢穿胸而过,奴隶应声倒地。
血溅落荒草之上,聂云漾正在踟躇之际,猛然惊见那逃出生天的女奴手中弓箭对准了自己,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找掩护地形奔走,她并非不敢动手,却实在不想滥杀无辜,恍神之间,眼角余光掠过看台,但见那衮衣绣裳的俊美男子正眸含笑意的望着这边,那是嘲笑还是戏谑?
那种笑竟比不笑还让人难堪,聂云漾避过那目光,命令自己全神贯注,这一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箭射出难保苏枕歌不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到时候被他补刀,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候哪还管人情冷命,既然这女奴能为了自己的命将同伴推向死亡,她或许也没有必要再留情?
杀吧,就当眼前的人是一只野兔。
可人又怎么会只是兔子?聂云漾闭眸凝神,她听风而动,聚精会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如今就是那活蹦乱跳的鱼,刀悬在头上立刻就要斩落,唯有求生之念令她克制清醒。
“嗖!”箭离弦,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堪堪与那女子射来的箭交错而过,“啊!”那边响起那女子的惨叫,女子射来的飞矢亦擦过聂云漾面颊,殷红的鲜血渗落草地。
那女子轻柔的身体不但中了一箭更被人按倒在地,那猛扑过去的白色身影正是苏枕歌。
这是怎么回事?
苏枕歌昂起头,惭愧一笑朝看台处望了一眼,赤绝眸中的希望与激赏尽数化作遗憾愤怒,倒是薛子弈颇为赞许地凑到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停!这一局——平——”太监拖长的语调宣告了这场比试的终结。
聂云漾抬手抹了抹面上被箭镞擦破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远处那两名女子浑身是血已被捆了下去,聂云漾第一次不为目的的杀人,一箭之后早就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她就势瘫坐在草地上,呆呆的望着远处,刀光剑影不曾有一刻休宁,也不知这场比试过后会死多少人?
每一个加入绮罗卫的人都双手染血,谁也不可能比谁干净。
这就是赤绝的作风,也是绮罗卫所向披靡的原因所在。
苏枕歌是赤绝义子,自然更懂得这番理论,他走过去伸出手,皓腕白皙有力,聂云漾的视线落在短草上喃喃道:“为何不杀我?”
“你死了多不好玩,以后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要做对好兄弟啊!”
聂云漾抬眸,阳光穿透云层斜照在白衣男子的脸上,令他整个人如透明一般,眸色更加剔透如琉璃,那样恣意飞扬的笑容击穿阴霾,携来一缕久违的温暖,一如十年前她遇见年少的沈烈霜。
那笑容,怎么那么像沈烈霜?
她恍惚了刹那,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道:“阁下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不是爱欠人情的人,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亦不会唯唯诺诺。”
“嗯,那好,你可是欠我一条命的。”
“你不是说给钱你就为谁办事嘛,七皇子应该没有亏待你吧?若说欠命我也是欠他的,顶多欠你人情!”聂云漾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清风撩起她额前青丝平添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哟,看不出来,长得像个女人,脾气到倔得像头驴,你可知得罪我没有好果子吃?”
聂云漾想了想倒也有理,这可又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认栽”的倒霉时候,哪怕心中明知要心悦诚服地装作他的手下败将,可头抬起来的时候还是一身傲骨不肯褪。
唉,野惯了的人如何能受得了这种罪?聂云漾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枕歌哥!”
这下换苏枕歌大惊失色了,连忙叫苦不迭地模样道:“唉,我可是开个玩笑的,以后千万别喊什么枕歌哥,要喊就喊我小歌哥好了,诶,不对,这也挺奇怪的——”苏枕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阵揣度韵味,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噗”聂云漾看见他这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又想起他方才百发百中的飒爽英姿,不禁嫣然一笑,面开桃花道:“算了,就喊你小歌吧,小歌可要罩着我。”
“行啊!诶呀,你不倔的时候倒也挺可爱的,怎么瞧怎么像我那死去的大妹子。”苏枕歌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聂云漾。
“鬼才像你妹——”聂云漾眸中劈出火。
“嗯嗯,就是像我妹啊,云妹!”苏枕歌笑得灿烂洋溢,他爽快地揽过聂云漾的肩膀道:“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可不是仇人,弓射之技,我若敢称第一,这绮罗卫中你必然是第二,义父脾气虽坏却爱惜人才,只要你好好干,一定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升官发财?呵呵,这个我可不想要,升个棺材送给赤绝倒是不错,聂云漾望着眼前这个大大咧咧,貌似心无城府的白衣男子,一瞬间竟觉得莫名熟悉,仿佛是菩萨做的两樽泥人,苏枕歌就是男子模样的她,她就是女子模样的苏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