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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赴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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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相见,总是分外眼红。
聂云漾的视线飘到赤绝后面,不禁大为震惊,就在聂盘被打到不省人事之时,她的二师傅——慕容克,竟然站在赤绝身后轻摇折扇,一副天高云淡、宠辱不惊地轻浮模样。
聂盘被打成这样?金曜已经被斩首?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左思右想唯有一个解释——他是内奸。
好一场里应外合,全歼全灭,聂云漾不禁心神恍惚,她该怎么办,手中无剑,哪怕拿起长弓也杀不死眼前这帮畜生,人在屋檐下,这头低得让人痛楚,她双眸失神,眼前只有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聂盘,她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这群人玉石俱焚,又或者与她哥死在一起?
她不能如此苟活于世,聂盘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不能如此坐视不理,想着几欲冲出去,正在这时,聂盘却忽然咬牙切齿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朝聂云漾这边刺了过来,出剑毫不留情,这一剑不偏不倚就要刺穿聂云漾左臂时,自赤绝身后忽然飞出三道利箭暗器击落聂盘手中长剑。
射出暗器的人正是慕容克,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聂云漾抑或压根就想装作视而不见,他并没有想在场的人暴露聂云漾地身份而是冷笑着对赤绝道:“还是带到陛下面前发落吧?”
“轮不到你来管!”赤绝厌恶地拨开慕容克藏满暗器的折扇,怒视着聂盘道:“今日我们就来算算旧账?”
聂盘被伤得体无完肤,手上被慕容克暗器所伤已无法握剑,左臂被长戟刺伤毫无力气,可英雄就算末路也丝毫不失志气,他昂首道:“别为难女人!”
赤绝勾勾手指,下面的人便从后堂带出一个鬓发散乱的女子,秀眉紧蹙却丝毫没有惧意,那女子“呸”地一声将口水吐在赤绝面上道:“狗东西,当年就不该放你一条活路。”
那一年跟在屠风起身后清秀天真的少年,何时成了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卑鄙!”聂盘怒不可揭使出浑身力气将长剑朝赤绝扔去,赤绝惊地蓦然避开,剑刚好插入墙壁之中纹丝不动,倒有七成力道。
“干嘛?想英雄救美?啧啧,对你念念不忘的丰羡渊丰大将军至今尚未婚配呢?原来你喜欢的是屠风起啊,额,可是我怎么记得屠风起她喜欢的是二师兄呢?”赤绝说着眼神飘到慕容克身上冷笑道:“可惜啊,可惜二师兄他是个断袖,他喜欢男人,哈哈哈哈哈!”
绮罗卫的昔日旧事被他一一抖落,他的心胸不知何时已狭窄成了一线天,再也无法承载兄弟之情、师门之谊,他心里的悲痛与仇恨犹如左眼上那一道长疤,无论如何去弥补都不会消失,将成为永远的印记深藏于心。
聂云漾心中的怒火一触即发,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切而束手就擒,沉默等死,她看着聂盘,淋淋鲜血顺着他额前长发滴落在地,英俊的面庞上青紫红肿、布满血污,聂云漾望着他,他也回头来看着她,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只敢看一眼,这一眼里融合着愤怒、无奈、训斥,气得发抖而颤抖的薄唇里喃喃出看不见的字——漾儿快走,快走——
方才的那一剑再加上这命令又犹豫的一眼,聂云漾早知聂盘心中所想,可是她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面前是她的亲人,是养育了她十多年的哥哥与师傅,想着几欲挣脱瞎子双手的桎梏一跃而出。
“别——”瞎子趁陆映憬不经意之时伏在聂云漾耳畔低声道:“别辜负了他们一番心意。”话音未落倒是自己挺身而出站了起来,款款走到赤绝面前道:“审犯人还是公私分明点好吧?这么问也问不出霜雪吴钩的下落。”
瞎子沉稳大度,不卑不亢,颇有世家风范,然而赤绝竟然丝毫不将这七殿下放在眼里,他依旧倨傲不恭地扬起下巴冷笑道:“七殿下久在初国为质,想必也不太清楚我夜国之事,绮罗卫直接向当今圣上负责,圣上有命,只要拿到霜雪吴钩即可,至于这些毛贼的生死,呵呵,根本不是问题。”赤绝垂眸,爱怜地抚着手中的长剑“锦灰堆”——一柄剑跨越三代,系着绮罗卫的生死荣耀,这权利的滋味,怎不让人沉醉?
宝剑上沾惹着殷红的血,血顺着森寒的剑刃滴落到地上,赤绝偏首扬剑,舌头如毒蛇信子一般卷到剑上,轻轻啖了一口血——聂盘的鲜血,他陶醉地眯起微微上挑地凤目,妖冶若鬼,“这味道真不错啊——”
方今天下,夜国国君昏庸无度,号称无为而治,整日耽溺于声色,整个皇室犹如遭受了古怪的诅咒,众多皇子莫名其妙地暴毙,要么一出生下来便是残障,要么早早夭折,活到现在,唯有太子一人安然无恙,还有在初国为质十多年的七皇子薛子弈,也就是这个瞎子,平琅王战功赫赫,功勋卓绝,镇守夜国边境,平琅王世子陆映憬更是耸人听闻地自请为质下达琅平平琅王府,不但没有“寄人篱下”之感反倒混得如鱼得水,与朝中重臣乃至绮罗卫指挥使都交往甚密。
如此情势下,他们自有不将薛子弈放在眼中的资本与傲气,一个在他国为质多年的落魄皇子,呵呵,还不是他们权利斡旋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陆映憬望着薛子弈,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懒洋洋地伸腰打了个呵欠道:“诶呀,本王都看得有些乏了,赤绝大人以前难道是这样审犯人的吗?我可听说的是大人你雷厉风行,毫不留情啊?”
“小王爷说得在理,倒是赤某留情了——”
聂盘从头到脚都是血,身上犹如被穿成了筛子,千万道剑伤穿身而过,他仿佛看见大雨滂沱的黑夜中,一身绮罗卫装扮秉公办事的血腥场景,死于他手中“锦灰堆”的大小官员不也如他这般凄惨凉薄吗?
翻开历代绮罗卫的秘密卷宗,又有几个人可以完好无损地高老还乡、颐养天年?
从第一天起誓效忠夜国皇室成为绮罗卫的那一日开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这么多年了,落马只是早晚的事,英雄有卸甲归田之日,当亲手丢弃“锦灰堆”的那一天便注定了这亡命天涯的下半生,然而往后青山绿水他却再也看不到了,他所能做的全部不是申冤,不是讨回自己的清白,而是——救一条人命!
他在七皇子薛子弈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也知道慕容克虽然是内奸却并没有加害聂云漾的意思,可是他知道聂云漾沉不住气,他看到她眸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花。
“往后哥哥再也无法保护你了!”聂盘下定决心,猛地朝聂云漾地方向冲去,他佯装袭击陆映憬,实则在混乱中将聂云漾击昏,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头落到他身上,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尚未等聂云漾反映过来,他便重重地将拳头砸到她身上,侍卫脚忙手乱之下将昏倒的聂云漾拖至一旁,又将聂盘用刀戟驾回到了赤绝面前。
薛子弈眸光中闪过稍纵即逝的不忍,可当他看到聂盘决绝的目光后又恢复了镇定,聂云漾可以冲动,可以任性,可以忍受不了,他呢?他这个身如飘萍,至今都不确定自己是谁的人,需要顾忌什么?
七皇子殿下薛子弈,原来不过是一个架空了实权的落魄质子?他的处境,也不见得比聂云漾好多少。
陆映憬嫌恶地瞥了聂盘一眼,拍拍身上尘土道:“还好有个蠢货为本王挡了一拳,哦,不对,是他为你挡了,你要是将拳头砸到本王身上,本王非废了你一双手不可!”
“哈哈哈——哈哈哈”聂盘的笑声狂妄,响遏行云,他大笑道:“聂盘的命都可以不要,手又算得了什么?”
赤绝想着也不再废话,手持长剑抵着聂盘咽喉道:“霜雪吴钩究竟藏在哪里?”
“不是赤大人送在下的宝贝吗?在下当然要用九尺碧潭的清水好好浣洗一下沾满血污的宝贝啊!哈哈哈哈”聂盘丧心病狂,掏心挖肺地笑着,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摇晃的视线里仿佛出现了年轻时策马奔腾、豪气凌云地样子,当时身边的人都想聚在一起做一番大事业,可最后绮罗卫却还是沦落为了弄权的工具,让听者闻风丧胆,让曾经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用呕心沥血换来无尽地遗憾与难过。
“罢了!——”赤绝大怒之下挥剑朝聂盘斩去,疯娘子刹那之间上去挡住了这一剑,宝剑穿过胸膛,血光四溅,鲜艳地血散发着浓浓腥气喷溅在聂盘面上。
“风起——”他失声大喊,欲哭无泪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如一头暴怒地狮子咆哮挣扎地朝赤绝冲过去,哪怕身上早已布满疮痍,哪怕血已快要干涸流尽,他还是要拼死一战,他怒目圆睁吼叫着朝赤绝冲上去——赤绝怒拔“锦灰堆”一剑又一剑的还击。
聂盘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他以身体做盾,以意志为壁,咬破赤绝手臂,可转眼之间还是悄无声息地倒在了一滩血泊之中。
敌众我寡,英雄也只能扼腕叹息,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侍卫用长戟捅穿了聂盘的身躯,身披黑氅的男子倦怠地闭上了双眸,他的目光落在墙角,落在了聂云漾身上,唇角蠕动似在喃喃着一些想说未说的话——“漾儿,保重,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