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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生变 ...

  •   煎熬药草的苦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白发老者假寐在一旁看书,聂云漾则捏着鼻子坐在炉子边扇火,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些天,长遏美其名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聂云漾却只觉得这臭老头是好吃懒做,好不容易骗来两个仆役赶紧往死里用。

      “长先生——他的眼睛还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啊?”聂云漾的眸光掠到那个眼睛上缠着白布的男子身上,忧心忡忡。

      “不可心急啊,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这已是最快的法子了。”长遏捋着胡须悠然道:“你有急事吗?

      “没——没”聂云漾心中怒道:“我是没啥急事,可也不能总待在这儿被熏成一个黄脸婆吧?难道等这瞎子能看见了,自己已经容颜苍老见不得人?再说这儿荒山野草,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真是无趣死了!”想着扇子越扇越快,急得心都要随霹雳啪啦的火光四溅出来。

      急火攻心,一攻就是十日,这十日里无论是瞎子的衣食还是长遏的杂食聂云漾都得不遗余力的承担下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光知道杀人越货的“聂小公子”这下苦头可吃大了,可是自己是来求人的不是来玩儿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么个理儿,聂云漾拍拍手站起来倒了一碗汤药心道:“等瞎子眼睛好了,我一天都不会多留!”

      这瞎子性子冰冷古怪,说话阴损,聂云漾每日衣不解带的为他端药倒水,冰山也该融化了吧?可他依旧一副毫无领情的模样,聂云漾越想越不是滋味更加惦记起了覆雨寨里的逍遥快活。

      她有点想念聂盘与她的三个师傅了。

      人就是贱,离开了家乡思乡成疾,待在家乡却拼命想逃离,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失去之后追悔莫及,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聂云漾干完活儿捋着袖子出去坐了一会儿,心中暗下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功,剑术、轻功都得练起来,哪怕保护不了别人,也得让自己有立足之本。

      “小姑娘——过来——”长遏站在屋外檐角下笑眯眯地望着她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瞧你都清减了——”长遏拄着拐杖望着远处雨打竹林的山野风景道:“明儿你也换身衣服吧——老朽这里有些陈年旧衫,粗鄙是粗鄙一些倒也干净。”

      聂云漾望着自己衣衫褴褛的一身不禁自嘲的勾起了唇角笑道:“再过两日我也要被熏成一碗药渣了吧?”

      她前几日收拾包袱似乎还收拣出一些东西,其中似乎有一件衣服?

      “那位小兄弟的眼睛估计也快好了,明日可以拆下布袋来看看,明日你也不用煎药了,换身漂亮衣裳过来吧?”

      “真的吗?”聂云漾两眼发光的扶住了老人的肩膀。

      “哈哈,老朽也没有十足把握,看运气吧!”长遏话音未落,聂云漾已如羚羊一般跃出老远,她显是跑去屋子里找衣服去了。

      翌日清晨,聂云漾起了一个大早,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可自小男装惯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普通女子的柔媚可人,满头乌发随意挽了一个鬓倒也算得上清水出芙蓉,一身翠绿色绸衫倒也极衬她白皙肤色,只是身上挥之不去的草药味实在令她头疼,罢了罢了,若真要喜欢一个人时不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吗?如若不喜欢你,管你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他也看不上吧?

      聂云漾兴冲冲地朝屋内望去,竟然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正在她疑惑之时,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姑娘,来这边吧!”

      远处竹影婆娑,一方潋滟清泉正淌着淙淙流水,瞎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块大石上,今日光景倒真是有些醉人了,聂云漾乍换上女装有些不习惯,她提着长裙三步并作一步大大咧咧地走过去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帮他拆开白布看看吧? ”朝夕相处了几日,长遏丑陋的面孔已渐渐让聂云漾习惯,看久了倒并不觉得阴森可怖。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瞎子面前,葱削似地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白色绢布,她轻缓地一圈一圈绕开缠束着他双眼的白布,渐渐露出的长睫搭在他眼睑上,瞎子蓦地睁开眼——深渊中似生出了一道光芒,照亮天际,再也不是空洞无神,再也不是冷漠无情,眉目传情、剑眉星目之类的俗语已形容不了那一刹那的感觉,聂云漾只觉得这眼神无比熟悉——十年前自己受惊后第一次睁眼所看到的目光就是这个目光。

      他不是沈烈霜又是谁?这不是偶然相遇,这是久别重逢。

      “看得见吗?”聂云漾弯着腰,而他坐着。

      “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马平川。”他勾起唇角,笑得云淡风轻。

      “你他妈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啊?”聂云漾心中的激动刹那间化为了愤怒。

      “你这样遮住我,要我怎么看?”

      聂云漾这才发现自己这“庞然大物”确实是遮住了瞎子所有的视线,“那你说一马平川是什么意思?”

      “额,有些话就不用说得太直白了嘛,聂小公子还是着男装潇洒。”

      早上忙活了半个时辰的心血刹那间化为泡影,好你个瞎子,小爷我衣不解带熬成了黄脸婆,差点摔死在悬崖下给你治病,你不但不领情还不遗余力的损人?

      狼心狗肺,狗咬吕洞宾啊!

      但他终归是看见了,为何心里却陡然失落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走了?他是不是连记忆也恢复了,看不见的时候还可以说他是个残疾,羸弱不堪,而如今这锋芒不露的样子,这刀剑一般锋利的眼神,再也拦不住了吧?

      “谢谢——”

      聂云漾挪动了一下步子,“叮铃铃”缀在脚上的铃铛忽然响了起来,她蹲下身子将铃铛取下来放在手中道:“这东西你可记得?”

      铜铃上刻着细小的“漾”字,仿佛是随着主人风里来、浪里去,铃铛上竟是斑驳的刻纹,一刀一刀,如岁月伤痕。

      岁月总会伤害一些人,有些人终身不负,有些人从未记住。

      “这是我的?”瞎子伸出手,聂云漾却猛地抽回手冷笑道:“不记得就罢了,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的宝贝。”

      “小姑娘——看你也该启程回去了,老朽与姑娘相处多日也算是一种缘分,这里送你一样东西,以后总会有用到的时候,若是用不到,这锦囊也可以当作香囊。”长遏取出一个做工精细、刺绣精美的紫色锦囊交到聂云漾手中语重心长道:“这天下不比深山,天下比深山还要藏得深,小姑娘心浮气躁的毛病以后还是要改一改为好啊——”

      聂云漾与长遏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摸清了这古怪老人的脾气,这一路颠簸险恶也让算是让她吃一堑长一智,她当下就绽出梨涡浅笑道:“多谢长先生提点,晚辈自当谨记。”

      “哎——你资质不差就是太过浮躁,若能潜心下来研究武学倒也不至于如此轻浮,往后的路还长,你一个人可得好好走下去,老朽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你们是年轻人,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千万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荒废岁月,无论这辈子是成为大英雄还是平凡一生,但求无愧于心。”

      聂云漾点头诚挚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翌日清晨边收拾包袱开始了下山之路,由于随身行囊都丢到了那镇子上,如今只好一身清减换上了长遏给她的粗布衣裳,身上的武器也唯余一柄长弓,长遏为聂云漾二人指明了一条绕开那小镇的下山之路,聂云漾归家心切,一路马不停蹄,也无心欣赏沿路景色,长鞭一扬便开始了自己的漫漫归家路。

      聂云漾身上盘缠不多,沿路也不敢多加流连倒是特地留心买了几样他国特产,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送给聂盘与她的三个师傅当作赔礼道歉之用,待她驾马直驱到山下时却忽然驻了足,一种奇异的血腥味弥漫在山间,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聂云漾“吁”地停住了马,下马查探,只见葱郁短草上竟沾惹着斑斑血痕。

      怎么回事?正待聂云漾欲查探究竟之时,马蹄杂沓声蓦地响起,“我该走了!”瞎子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聂云漾又惊又急大喊一声:“你——”尚未发出声音,口鼻就被人捂住,一个熟悉而清越地嗓音在耳畔响起:“漾儿,别管他了,寨子里出事了,你赶紧逃,什么也不要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聂云漾回头一望,此人云鬓金钗,唇若涂朱,正是疯娘子,“三师傅——”

      “嘘!”疯娘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听话快走”说着就把聂云漾往马上赶,正在这时,前面浩浩荡荡出现了一排浑身甲胄的士兵,为首的一人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地人头不辨面目,疯娘子与聂云漾猛地闪到大树后面,只见那些人用长绳将那首级缠起来慢慢升到了木架之上,手段残忍可怖。

      聂云漾惊恐地望着这一切,又望着那颗在飞中飘扬的血腥人头,登时就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五官,那蒙在左眼上的黑布,那柄悬在那首领身上的剑——这不是大师傅吗?

      聂云漾望着那颗人头,怆然失声,疯娘子捂着她的嘴巴,斗大的泪珠不消一瞬就淹没了疯娘子的手掌。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在心底暗暗地问,大师傅怎么会惨死还被人割下首级?那个一路上与自己相安无事地瞎子又怎么会调转马头忽然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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