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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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 Borrison脱下鞋子，白色的运动鞋因为气候潮湿的关系，又沾上了泥土，他心疼地用手指抹了抹，只会越弄越糟，于是他想，应该洗一下了。
今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客厅里十分安静，而楼上传来声音，像是在争吵着。不由产生一些不好的猜测，战战兢兢地猫着腰爬上楼梯。
咣当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碎了，又开始吵了，他在心里念道，这场百年战争断断续续，和平总是保不久。
他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
路过那扇紧闭的大门，他听见女人的哭声，抑制不住地想要一探究竟。
该死的好奇心！
耳朵贴上门板，他隐隐幸灾乐祸地想爸爸终于也被这女人逼疯了。
爸爸这次回来了一个多月，是久了一些。
“你…说什么？”
男人沉吟了许久，他几乎听见女人的抽气声。
“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抛掷的不轻不重，恰巧打碎了女人的所有。
“我不能再带着你，”男人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子，发出哒哒的声音，显得很烦躁，“我要结婚了，在美国。对方不可能接受有家室的男人，所以我希望你能……”
“你要我体谅你？成全你？！”女人的声音失控而尖锐，Harry能想象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可怖的瞪着眼睛的样子。
“这样没有意思，这么多年了。”男人勉强维持着平静不让自己的语调刺激到女人。
“什么没有意思？你怎么能这么说？不是的！你说过你爱我的，你变了！你明明说过的！”
那一定是桌上的杯子，碎了。
“是啊，我说过，”声响停了，“但是，非常抱歉，现在，我不爱你了。”
他把爱与不爱说的那么浅显明白，仿佛只是偶然在心间长出的花朵，一不留神，就枯萎了。
可能当是的确真心实意，现在说来又有什么意义。
Harry Borrison的心抖了抖，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有的理由，无非是‘不爱了’，可那执着到魔障的女人不能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为什么？”她问，这时甚至显得平静，“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对，我不能生孩子，那是我的错吗？我不是个完整的女人，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说要爱我的，你说过！到底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我甚至帮你养孩子！啊？那明明是你欠下的一屁股风流债！我干嘛要听那个野种叫我妈妈？我可不是他的妈妈！是你们毁了我！该死的！你们都该下地狱！”
“我的孩子呢？把他还给我！！这不是我的错！你到底凭什么！啊？！”
Harry Borrison的脑中隆隆作响，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慢慢扭开门的把手。
指尖用不上力气，他试了几次，终于推开一条缝。
那条缝——像是一个黑洞，慢慢地把光亮都吞吃下肚。
房间里有浓郁的烟味，不知是父亲或母亲。
他觉得烟味从鼻腔钻入脑子里，像一团带恶意的浆糊，把他本来想说的，想做的，全部都搅得乱糟糟。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开灯，窗帘也掩得厚实，唯有从缝隙中漏出的一缕日薄残光。
养母的双手揪紧养父的领子，粗略看上去形态像头发狂的母狮子，咄咄逼人。
养父深深地吐出烟圈，模糊了视野。
“算了吧，莉莉丝，”他扯开了女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距柔情甚远。
“我很感谢你能照顾，”男人掐灭了烟，烟灰缸里剩下零落的烟头，“那孩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对待他的，这是犯法的，亲爱的。”
“那是我的孩子，本来也的确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这得怪你自己，莉莉丝，自从来这里后你变得太无趣了。”
“离婚吧，要么你想去戒毒所还是看守所？你原来的钱，我也不多拿。那孩子归你，你要怎么对待他都好。”
Harry Borrison蓦然看不清，这房间里的是曾摸着他的头，柔声问候的养父——他的手掌那么宽厚，他的笑容差点被当成救赎——或是，一个亲生父亲。
不如没有的生父。
孩子手中提着的运动鞋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让男人与女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给Harry的离别礼物，往后爸爸不在身边了，记得和妈妈好好相处，要坚强点。’
那时父亲的手指抚过眼睑，他看着那辆于他而言无异于奢望的自行车，禁不住哭着答应下来，他说好的爸爸，我会的。
但是今天，这些话都变得那么讽刺。
“爸爸……”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他无力地张着嘴，却问不出口。
你，是我的爸爸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摸着香烟，发现刚才抽掉的已经是最后一支。
女人冷冷笑了笑，那笑声一下子将所有人都惊醒了。
“我要这种垃圾做什么？只会拖累我而已，”男孩发现女人的眼睛变得很红，眼白上的血丝看上去恶毒又可怕。
她几步向他走来时，他甚至忘记去躲。
退后了两步，不防被扯住头发，发根撕裂的疼痛让他痛叫了一声。
“我犯法了吗？”女人问道，抓住男孩的头发将他的头按在尖锐的桌角。
“痛……”Harry Borrison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真的想至他于死地，他用力地扳着女人的手，却感到那枯枝一样的手臂的死不罢休。
会死的……会死的！
他看见眼前淌下的血，视网膜变成一片惨烈的红色。
“不……求求你！不要！”他的身体挣扎弹踢着，指甲在女人的手臂上划出血痕，而女人已经察觉不到。
“我们离婚吧。”他以为男人会阻止，他以为女人不会那么嚣张。
但在一片轰隆的喧哗中，他只听见男人冷静而疲惫的默许。
一切，都是他以为。
“哈，”女人轻笑了笑，放开了手中的桎梏，男孩便无力地瘫软下去。
接着女人的高跟鞋踩到他的背部，尖锐宛如针扎。
“呃啊……”Harry Borrison出现了幻觉，那是地狱，他以为他刚刚寻觅到天堂，却一下子被打回了地狱。
紧紧捂住脑袋缩着身体，胸口被踢地疼得发闷，肚子上也挨了一脚，现在反胃干呕。
‘谁来救救我吧…救救我……’
男人的皮鞋油亮，在地板上烦躁地踱着步，并没有一丝挽救的意思。
‘当你祷告的时候，神在听着，我的孩子。不要放弃希望。’
‘可是希望呀……希望……’
那干涸的泪水与血迹混杂在一起，男孩第一次感到那么恨那么不甘。
‘快要死了，可是，我非常地不甘。我不想这样。’
他在潮湿与冰凉中，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对话声。
“你怎么能…那么对我？”女人哭的时候，浓艳的妆花了，滑稽可笑的像舞台上的小丑。
她尖厉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摩挲出讨厌的吱吱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够了，别闹出人命。莉莉丝，听话，”男人叹了一口气，“别闹了。”
女人又笑了，她问：“好吧，我犯法了吗？”
男孩听见男人轻吁一声，随后是清晰而缓重的两个字：
“没有。”
一颗心凉透往往只是一瞬间。
十二岁的Harry Borrison，从此以后再没有童话。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