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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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亨俊要搬家了。
这个消息是Harry Borrison通过他进步很多的韩语辨析而出的。
女人，姜亨俊的姨妈说，他们最多明年春天就要搬走了。
春天，Harry Borrison仰头看看光秃秃的梧桐树，还早呢，他在心底安慰自己。
姜亨俊拄着拐杖推开篱笆的门，叫他：“Harry.”
姜亨俊似乎总能发现他在哪。
“你搬家了？”Harry Borrison垂着头恹恹地说。
“是我要搬家了，你的语法还差些。”
“什么时候？”他这是明知故问。
“唔，”姜亨俊拉着他的手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来，他喜欢姜亨俊的重量靠在他手上的感觉，仿佛他是被需要的。
“等到那棵树发芽，我们就该走了。”
他指着梧桐树说。
Harry Borrison欣然微笑了。要等到树木抽枝发芽，按理来说还有很久很久，冬天在他的记忆里，总是过得很慢的。
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的时光，他喜欢这个叫姜亨俊的男孩子，由衷的喜欢。
他们肯定已经是朋友了，他常陪着姜亨俊在院子里坐一会儿，随便聊些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那个怪异的女孩子总是不在。
就他们俩的时光。
姜亨俊说，那女孩叫ZOE。
他们是为了躲避本国的追杀才逃到这里的，他们与Harry Borrison一样亡命天涯。
同伴。不得不说这是个好的词汇，人一旦起了感同身受的观念，就自然而然地敞开心门了。
姜亨俊一定深谙这一点，后来人们说他是个天生的阴谋家，工于心计，但Harry Borrison坚信这个男孩一开始也一定如他的外表一般，只是个天真文静的小王子。
是世界扭曲了那一点纯白。因此并不是姜亨俊被染黑了，而是世界变成了灰色。
“我的妈妈对我很不好。”Harry Borrison说，“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再走，那样的话，也许我就不能出来了……”
姜亨俊在秋千上晃动着双腿，“推我吧，Harry.”他说。
Harry Borrison的手推上他的后背，男孩和秋千一起荡了起来，吱嘎吱嘎，那麻绳绑在铁圈上摩擦作响。
“Harry,”秋千上的男孩子说，“我的哥哥放狗咬断了我的腿。”
男孩这样说来，像是一个英国人在谈论天气那样自然。
Harry Borrison深吸了一口气。
“Harry，”姜亨俊的秋千慢慢停了下来，一切都像电影回放那么缓慢，“我当时又恨又怕，可是我不能反抗，所以我逃了。”
“我以为妈妈，或者是妈妈留给我最后的项链上的神像能救我，但是妈妈死了，碎成两半的神像，根本不会说话。”
“你看，”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放到Harry Borrison手中，桃木的挂件上有姜亨俊的体温。
姜亨俊的妈妈一定很爱他，Harry想，因为那上面刻写的文字，是他从不曾感受的温暖。
谁不曾相信呢，可那一句‘妈妈死了’，立马将相信打回原型。
“留下来的只有钱了，只有钱，”姜亨俊很平静地讲述，只在这里，像强调一般地说了两遍。
“我不想这样，”他用左腿蹭了下地，站了起来，“可我还是很富有，我想…想要反抗试试看。”
“反抗？”
“对，反抗——”姜亨俊笑了笑，眼里没有温度，扶住Harry的手。
“我很不甘心，所以想要反抗和报复，我真的很羡慕你Harry。”他的话意转折让Harry Borrison不解地瞪大眼睛。
“你可以正常的走路，可以跑得那么快，”姜亨俊用手比划了下，这时男孩的眼里仿佛才残留一点无法掩饰的伤痛和不甘，“而我——这辈子都是个瘸子。”
“不是！”手上的力道让姜亨俊愣了一下，Harry Borrison几乎将他捏疼了。
“不是的，”男孩说道，半天，却没有个所以然，最后只是支吾地解释地还不如不解释：“你是阿俊……如果阿俊愿意，也可以成为Harry Borrison……我……”
他咬了咬牙，“我可以跟你换！”
姜亨俊的眼里闪过一抹光，这本来是童言儿戏的，他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是扬起了头，轻轻摇了摇：“换什么呀，笨蛋。你就是你啊。”
他意外地察觉到，那是风吹的眼睛干。
十二月的寒风凌冽，可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
Harry Borrison再次来的时候，脚上踏着自行车。
“上来吧阿俊，”他向姜亨俊伸出手。
“我？”姜亨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崭新的自行车，“自行车？”
“嗯，”Harry Borrison静静地微笑，此时他的面部神情比长大后要活跃许多。
姜亨俊坐了上来，在后座，有些不安分地抱住Harry的腰。
他们在小区里兜了一圈，Harry Borrison尽量骑的很稳。
“这是你的安慰方式么？”男孩蹭了蹭另一个男孩的背部，毛茸茸的头发让Harry露在外面的脖子有点儿痒。
他还没有想好这是到底该说是还是不是，就听姜亨俊闷闷地道：“谢谢你。”
Harry Borrison用力地踩了踩踏板，他感到很高兴，事实上，他没说这是父亲偷偷买给他的离别礼物。
“这样，阿俊你就不需要羡慕我了。”
自行车停在花园的门口，他搀着姜亨俊从车上下来。
姜亨俊吸了吸鼻子，他没有说这趟旅程真的很冷，鼻尖通红。
“是么，”他的手擦过自行车的凳子，双眼发亮，“我也可以试试么？”
“……噢，当然，”Harry Borrison被男孩少有的雀跃所蛊惑，他感到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可又有些担心地看男孩不稳地跨上座椅，提醒道：“注意安全……”
“我会的…唉唉唉？”瘸子的平衡感果然要差一些，就算是人小鬼大的姜亨俊也不是例外，姜亨俊刚刚做完承诺，就感到重心一歪，向右斜去。
为了不摔倒他条件反射地以右脚撑地，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还不如摔倒算了！
Harry Borrison急忙跑过去，负罪感和担心充斥着他的心脏，他看见姜亨俊一下子苍白的脸和头上冒出的冷汗，担心又害怕。
蠢货！你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让他骑自行车！
他在心里不断地反省，甚至对自己的愚蠢隐隐生了恨意。
看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姜亨俊却反而笑了，笑容与疼痛扭在一起，让Harry Borrison更加愧疚了，“愣着干嘛，扶我起来。”
姜亨俊的伤处好歹是没有再裂开，只是脚踝处红肿了大块，Harry Borrison面对女人的恶言恶语后甩来的毛巾不发一言，低头咬着嘴唇将冰毛巾敷在姜亨俊腿上。
“别理她，”姜亨俊对他耳语，“不是你的错。”
这不能减轻Harry Borrison的后悔，“可是我……”
“嘘——”姜亨俊的食指在唇上轻点一下，阻止了他的自怨自艾。
“实际上我很高兴，”男孩的脸色还发白，却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Harry看那个窝在沙发上的女孩，“这下我就能追上ZOE了。”
“…嗯。”半晌Harry Borrison如常应道，心里除了愧疚，又多了点黯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