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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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 Borrison从没见过姜亨俊这么失态。
像是发疯了的野兽，走投无路时只好无辜地咆哮着，看人的眼神绝望又悲凉。
姜亨俊用他心爱的女人亲手设计的拐杖击碎了墙上的相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宁和的画面中央开了个窟窿。
相片里他们曾经那么幸福地依偎，以为在海天一色的背景中拥抱过就可以永久，以为能够那样走到天涯海角。
他曾经那样相信，对着上面的人与物爱不释手，挂在墙头，摆在床头，这样幸福的气息，就好些能充斥在整个房间里挥之不散。
纵使她不爱他，他也感觉幸福。
他以为那样等着，等到三十岁、四十岁，就是最顽固的石头也一定能开花，如此自信而耐心地等待，在那个男人的出现后变得可笑又可悲。
什么不离不弃，全都是骗人的。
姜亨俊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从他身边逃离。
Harry Borrison也同样迷惑。
他一向觉得那女人的脑回路真是神奇，姜亨俊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最棒的，绝对的天之骄子，兴许，除了那条伤腿。那注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了。
可是没关系，Harry想，我可以成为你的腿。
他皱着眉头眼见姜亨俊发泄，那张被裱起来的相片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瘸子的身影晃了晃，去按墙上密室的开关。
他想自己该劝一劝，或许说些别的什么。
可是Harry Borrison在言辞方面或许确实没有天赋，大家都道他永远一脸冷冰冰的不通世故，过于严肃，他也只有在网路上才可能坦诚地说‘你生气我会害怕，所以不要生气，我会帮你’。
因此姜亨俊的情绪继续恶化下去，他打翻了这些年用来摆放‘母亲的东西’的玻璃橱，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包括他曾勒令Harry Borrison拼死也要拿回来的塑料花，还有他珍惜到不敢佩戴的鸡心型挂坠。
再然后遭殃的是一幅油画，画面里的女人笑容娴雅温和，那是姜亨俊按照记忆中的母亲勾画的，在某些方面Harry常认为姜亨俊是个天才——他还记得那年少年坐在画室里，安静地依靠不清晰的记忆临摹的画面。
但是现在，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其实有些人死掉比活着要好，比如妈妈。
他有些偏激地想道，伤害姜亨俊的人，全都该死。
“都是因为妈妈，妈妈把一切都毁了！”姜亨俊的声音里带着哭音，悲愤又痛苦。
青年近乎神经质地呢喃，他看见了妈妈，然后呢，不认识他的，叫着韩太俊的妈妈，背弃他的，不愿意回家的女人。
怎么能这样？
那么他的仇恨该放在那里，那么他为她们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笑话了。
原来她们并不需要；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沉溺于仇恨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她因为我杀了姜尚德，就离开了我……”
“ZOE她，怎么能这样？”
“ZOE她怎么可以！”
青年吼了出来，Harry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同样不解与不值。因此他只能用冷静的声音说：“我去把她带回来。你冷静一下。”
他不想看姜亨俊这样，一点也不想。
是因为以为那个女人可以给他幸福才帮他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女人的心可以变得这么快，前一刻承诺与蜜语还言犹在耳，后一秒就可以声色俱厉地质问。
所以他要帮他将ZOE夺回来，他要问问那个女人凭什么这样伤害相依十四年的人。
姜亨俊听不进去也不愿意相信，他委屈地近乎呜咽：“我…为什么这样呢？她再也不会来了……”
然后他抬起眼，犹带泪水的漆黑眼睛望向Harry，随即迁怒道：“你也走吧！给我走啊！”
他不知道此刻的吼声丝毫没有威慑力，脸上挂着的泪痕将这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衬得犹如闹脾气的孩子。
一向言听计从的Harry Borrison，这次没有意外地，快速做出了抗旨的回复。
“回去的话，我又是一个人了，”他用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说道，“我会在你身边。”
虽然他知道，姜亨俊要的不是他的陪伴。
“走！给我走啊！”姜亨俊叱道。
那崩溃的男人揭下温和的面具，露出伤痕累累的脸，还挥舞着爪牙地想把他赶走。
可是，他怎么可能走呢？
就算不需要，多一个人，也是好的吧。
他如何放姜亨俊一个人独陷泥潭？堕落，总是两个人一起的比较好。
天堂早就没有他们的席位，这双手杀过许多人，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这起初是件可怕的事，可是逐渐地，或许是他本性冷漠，竟已不再有负罪感。
他很庆幸到现在，面前这个脆弱而偏激的青年，还并未手染鲜血——就算只是自欺欺人也好。
力竭的瘸子抽泣着，那一抽一抽的呼气声似乎又将他的年龄缩小了几岁。
他觉得真是不应该，他怎么能让那么漂亮的，他的，珍贵的小王子坐在地上哭呢？
可那孩子犹自大哭着，他一向不介意Harry Borrison的存在，这个黑衣的男人可以是背景或者任何什么，反正呼之即来，一直都在。
他大声哭着，呼唤着女人的名字，泪水潸然而下打湿了米色的呢绒风衣。
你看你看，分明就是个孩子。无助又悲哀，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根本听不到。
Harry Borrison看着看着，忽的眼眶也涩了起来。
被□□宇揍一顿都没有那么疼呢。
他跟着蹲下身，小心地避开玻璃渣子，将他收集的母亲的东西拣了出来，放在姜亨俊手上，然后环住姜亨俊，那张面无表情的刚毅脸庞，始终没有什么温情的端倪。
姜亨俊像是发泄够了，亦或是只哭累了，怔怔看着手中透明的花朵，毫不在意地稍稍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那颗左胸膛中跳动的器官有些不受控制，Harry顿了顿，拍拍姜亨俊的背，像给一个任性地吵着要玩具而哭累了的孩子顺气那样。
“不准这样……”姜亨俊断断续续地说，期间还因为哭音小小地打了个嗝，他觉得分外可爱，于是难得地没有理会上级霸道的指示。
“我让…你走啊！”突然发脾气地甩开他，然后那瘸子跌跌撞撞想要爬起来，手撑着拐杖却用不上力，踉跄了几次，真是犟的可以。
Harry Borrison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不相符合的深沉，最后也没有去扶他，只是等姜亨俊自己再度站得直挺挺的，修身的风衣显出他的身段，真是异常的漂亮。
满地的狼藉里，面对这个歇斯底里的青年，他仍然那么觉得。
可是姜亨俊终究不是谁的小王子，他只是个跑不快，抓不住那逝去的东西的瘸子。
因此Harry只是稍稍一带便将他搂入怀中，他站不稳，撞了下Harry的胸膛。
“你做什么？”
Harry Borrison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这几乎是一个暧昧的姿势，他看清姜亨俊因为哭泣而通红的耳朵。
最终他只是轻轻拥抱了一下他，说了句：“没关系。”
这几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了。
姜亨俊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却没有再说话。
他蹲下身，示意他趴上来，姜亨俊反常的温驯，他将他安置到床上，姜亨俊却摇头了。
“不是这里，是…ZOE……”
他颤抖的睫毛轻轻撩拨着Harry Borrison的心脏。
可惜这个人心中没有他，姜亨俊那么执着和剔透的一颗心，全押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那一路上，瘸子的一只手握着拐杖，紧紧地，就好像是女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他知道的，可是明知道，却也和姜亨俊一样，无法自拔。
Harry Borrison注定是要为姜亨俊而活的，没有什么如果。
他将姜亨俊放到那张床单米白的双人床上，脱去呢绒大衣后的姜亨俊犹如被剥去了伪装的外壳，黑色是底色，Harry Borrison错觉他瘦了许多。
轻轻抽出他手中的拐杖放到床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无话。
他发现自己此刻的尴尬，站在床边手足无措，他习惯了服从，姜亨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绝对的服从，因此那些难以自抑的情绪，他常常选择咬牙吞下。
“Harry，”姜亨俊道，声音还带了点迷糊的鼻音。
“是。”他垂下头，抽回了手，卑谦而忠诚。
“我很疼。”
“哪里？”
“腿…好疼。”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瞪着他，皱着的眉头显示着疼痛的真实可信。那里面晃动的水光让人为之心怜。
姜亨俊侧躺在床上，这让他丰润的妃色嘴唇看上去就像是撅着，顽皮而委屈，对，小孩子发完脾气后，总是想要挽回他刚刚推开的人来寻求安慰。
你不止是腿疼了，Harry Borrison在心底默默地想道，垂下头认命地去轻捏姜亨俊的小腿。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手法娴熟力道适中，姜亨俊疲惫地闭起眼。
“ZOE，我恨她，我要报复她。”半晌姜亨俊说，他的手放在米白的床单上，虚虚一抓，什么都没有。
Harry Borrison站起来挪了个位子，握住他的手，姜亨俊顿了一下，没有挣脱。
“她怎么能这样，我很生气，ZOE还有，妈妈……”
Harry觉得此刻的姜亨俊更像个胡乱撒气的孩子，于是附和着他的胡话点头。
“Harry，”姜亨俊冲他笑了笑，虽然很勉强，“你帮我吧。”
“好。”他不假思索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