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
-
“肺部的创伤会给日后带来很大的负担，不宜做激烈的运动，当然，他的条件也不允许，”医生推推眼镜，“腿上原有痼疾，现在伤上加伤，加上没有做及时的治疗，事后也没有复健，能恢复的机率不大。”
“这么说的话，是有办法复原的吧。”尹英才一点不理他话里的隐含义，一双眼睛燃起希望。
“你要那么说也可以，如果勤快地做复健训练的话，虽然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也有一定的帮助。不过，这过程很漫长，你有这个耐性照顾他吗？”
尹英才皱了皱眉：“我要做什么？”
“因为长时间缺乏运动，小腿有轻微肌肉萎缩，请你适当的多揉搓，注意局部理疗，局部热敷一下也是可以的，另外注意营养神经……这方面，我倒是可以开药，不过这里的物资跟得上吗？”
“这没有关系，”尹英才顿了顿，“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那么他的…他还有可能想起从前的事吗？”
白大褂翻了翻之前的病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记载了：“我不知道，原本说是由于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脑缺氧，可能损伤了神经细胞。不过病人之前似乎就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因此也不排除是心理疾病，或许他给了自己某种暗示……”
“你这么说，是可以恢复的？”
“我也不能确定，我并不擅长这方面，这里也没有充分的设备让我进行检验，你知道的。”医生摊了摊手，瞄了眼他们讨论的主角，坐在轮椅上的姜亨俊。
他依然像个没有魂魄的娃娃，眼神空洞茫然也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尹英才也向他看去，他这才微微歪了歪脑袋，从嘴中吐出几个不清的字眼。
尹英才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姜亨俊舒服地哼了哼，迟缓地伸出双手：“Z……抱……”
这些天姜亨俊有点习惯尹英才把他抱来抱去，他已经认准了这个除轮椅外的第二代步工具。
尹英才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却没再动作，转头看向医生——那是贴心的‘堂兄’特地带来的，在尹英才无数次抱怨监狱的医资条件后：“要怎么做？”
“如果是源自于心的毛病，多多疏导就可以，至于身体上嘛，复健的过程是有些痛苦，能恢复到哪里我也不能保证……”
尹英静静听着，他身旁的姜亨俊也静静地听着，仿佛在说的不是他自己。
尹英才见他眨一眨眼睛，似乎一点也不理解这些话正主宰着他之后的人生，天真得让人心痛。他暗嘘一口气，用力捏了捏姜亨俊的手：“他一定要站起来。”
——这便是事态发展至此的原因——尹英才在此之后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溺爱，严厉地，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去教授姜亨俊如何自理。
好吧，我们得承认那个“严厉”绝对是妄想。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现在的姜亨俊是十足十的孩童，虽不说话但其实脾气也不怎么好，这在他拒绝自己穿衣服和吃饭的次数上都可见一斑。
而尹英才——天杀的他怎么可能真正对姜亨俊稍微板起脸一秒钟？
尹英才认命地替姜亨俊套上衣服的时候，心疼地戳戳青年愈发突出的肋骨，肌理的皮肤因为不见光而更加白皙了。就算是囚服，姜亨俊也穿得比常人更好看。
“你要多吃饭，还要运动，阿俊。”尹英才推着轮椅把姜亨俊送进洗漱室，虽然简陋——这在监狱里的确算是总统套间的水准。
姜亨俊对他的话自然如耳边风，他就对着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看，呆呆地不屑一动。
“我告诉过你怎么做了，”尹英才不厌其烦，把牙膏挤到牙刷上再往水里浸了一下，递给姜亨俊，“来。”他握住姜亨俊的手，手把手地示范。
姜亨俊鼓着腮帮子瞪着眼，为尹英才把着他的手在他口腔里乱动的举动表示不满。
“好吧好吧，你自己来。”尹英才松了手，姜亨俊也松了手，沾着泡沫的牙刷被叼在嘴巴里，姜亨俊拿手去抹嘴，白花花又弄到了手上，姜亨俊就茫然地看着手。
尹英才看着好笑，便笑了，又觉得有点头痛。
“笨蛋，不能把牙膏吃进去，知道吗？”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姜亨俊，他实在感觉这称呼很神奇，像是种叛逆又充满爱意。
尹英才服侍着他的祖宗洗漱完毕，用亲吻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这小混蛋有没有把牙膏吞下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尝遍了清凉的味道，又说服自己附加了个早安吻。
姜亨俊安静地任他施为，偶尔牵起嘴角微微地似乎在笑，尹英才的心就如瞬间洒满了阳光。
他也不去想自己是怎么了，姑且当这借来的时光是属于他的，即便姜亨俊还念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但是现在，是他的吧，他够得到摸得到也能够保护。这就是他的爱。
似乎有些卑鄙，不过现在的姜亨俊，并不介意；尹英才想，若是以后的姜亨俊介意，他也随他怎么处置好了。
抱着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这样的戏码一天不知上演多少次。也不知是喜是忧——
姜亨俊不是没有学习能力，而是不愿意学习，就像所有的孩子那样，在遇见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惯用一哭二闹。
尹英才逼着姜亨俊用手抓着鸡蛋饼吃完了早饭，在姜亨俊撅着嘴不高兴的瞪视下像个有声读物一样朗读儿童文学半小时，随后开始每天的按摩。
姜亨俊的腿很长时间都没有派上用处了，肌肉僵硬，尹英才想那一定是很麻痛的，因为那是姜亨俊最讨厌的时候。
他的手轻轻碰过那些枪伤咬伤，按照医嘱狠了狠心，按下去。
姜亨俊一开始会哭会叫还会不住地蹬腿，像只发狂的小野兽，尹英才就压制住他，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只说了一句：“你要站起来。”
他不知道姜亨俊有没有懂，虽然那盈满泪水的眼眸让他心疼到想要放弃，可他不能放弃，为了姜亨俊。
不管希望是多少，姜亨俊一定要站起来。
在那之后姜亨俊不再乱动了，可是他依然讨厌，药膏抹到腿上火辣辣的痛，像牵连了每一根神经，尹英才的手指触动僵死的它们，类似毫无知觉却又麻痹疼痛的感觉使他咿咿地呜咽，但就算咬着被子湿了枕头也没有喊停了。
完事之后尹英才亲亲他布满泪水的脸颊，往他嘴里塞一颗奶糖，那孩子很快就破涕为笑。
真的像孩子一样好哄啊，尹英才心底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从前的姜亨俊说他不喜欢吃糖。
在他捧着从家里偷偷拿来的彩虹糖果递给姜亨俊的时候，那骄傲的少年仰起头：
‘那种黏黏腻腻的东西，只会让人变得软弱。’
如是说着，只是逞强吧。你看，到了现在还不是原形毕露了。
抹去笑脸上湿哒哒的痕迹，尹英才继续逼着姜亨俊做他不喜欢的事，比如复健训练，用酸痛的腿去支持身体，反复地高低抬动，这些事枯燥，而且疼痛。
“乖，再试一次，就一次——”尹英才总是这么说着，诱骗姜亨俊皱着一张脸运动。
姜亨俊很不愿意，后来尹英才就自己含一颗奶糖，在事后奖励一个吻。
短暂甜腻的味道让姜亨俊好了伤疤忘了痛，于是习惯地索取，却也不知道这奖励究竟是给谁的。
尹英才忽地有种初为人父的感觉，然而又不对，是既辛酸又幸福的。
下午是姜亨俊最喜欢的时刻，他可以不受任何管制地画画，尹英才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写字，偶尔抬眼看那孩子一下，迎着阳光，白皙的皮肤浅色的头发，专注的神情和手中半截蜡笔，好似一幅画，尹英才觉得那看上去就像天使。
‘我乐意奉献，而你也愿意毫无保留的接受，这是最好的事情。’
尹英才抽出一根雪茄，头已经被剪开，他出了会儿神，又放了回去，他从不在姜亨俊面前抽烟。
下个月，他想，下个月，我就带他出去。
太过美好了，不该呆在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