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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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a b c d e……”尹英才指着一个个字母念过去，故意夸张的口腔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所以姜亨俊就笑了起来。
“嘿，别笑我，”尹英才推他，“你得跟着我念。”
姜亨俊想他才不要跟这人犯傻，于是低过头去拉尹英才垂在身侧的手。
尹英才知道他的意思，姜亨俊是想叫他带他出去玩，这孩子很怕闷，自从熟稔了之后更是三天两头地不愿呆在房间里。尹英才简直难以想象之前他是怎样耐着性子一个人清冷地坐在笼子里的，也高兴推他出去走走，但毕竟自由的时间十分有限，大多数时间小孩只能撅着嘴埋怨尹英才。
这天阳光很好，双休日，就连监狱里也难得休假。
铁窗外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或是玩玩飞行棋开开黄腔什么的，都沐浴在少见的自由带来的慵懒感觉中。
姜亨俊也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像一只晒太阳的猫舒展肢体，伸了个懒腰，尹英才几乎能听到他骨骼咯噔咯噔的声音。
长期不见光的苍白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健康了一些，连两颊仿佛都带了些血色。
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并没有太大兴趣，姜亨俊之后便又沉入自己的世界，扭着尹英才扔给他九连环。尹英才见状颇感欣慰，还好姜亨俊还对这种益智的小玩意感兴趣，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教导这小孩了。
对于他们这两个特殊户，周围的人大多绕道远走，因此别说人缘什么的，认识的至多是点点头，连一个打招呼的也罕有。这正符合尹英才的想法，他找了个偏僻而阳光充沛的角落，自己坐到地上铺放的不锈钢材料上，托着下巴闭目小憩，享受这宁静。
他把人生的始末都想了一遍，他想他曾经一个人漂泊打拼，做过很多的职业，最后一个是囚犯，他想他曾经拥有几个名字，无论尹英才还是Harry Borrison，那都不属于他，只不过就是那个人想让他成为谁，他就成为谁罢了。
一开始姜亨俊问他，愿不愿意帮我？他咬咬唇坚定地点头。
再后来满身创伤，那个摆脱的念头没起多久，姜亨俊又那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仿佛在问他是否后悔。
尹英才也没搞懂自己怎么就这样了，心下突突地疼，或许真是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他把自己的一辈子卖给了这小子，连本带利，他想这才叫真正的无期徒刑。
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孩子，在很多年以前的时候就如此轻易地占据了他的心房，从此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无论他变得多么坏，多么绝情冷酷残忍不仁——“变”这个词是不懂得的人说的——姜亨俊本来就是这样，那才是他的本真。
睁眼就见姜亨俊半天解不开金属圈儿，于是抬头看天，顺着高高的电线杆望出去，他一定想知道那堵墙外面是什么。
几朵白云悠悠地飘着，尹英才突然觉得，一切不过殊途同归而已。
姜亨俊仰望天空的姿势，永远像一只无法飞翔的鸟儿。
——他早说过，会成为他的翅膀。
姜亨俊被他瞅得久了，也转过头看他，大眼瞪小眼，慢慢的那张小脸上就扬起一个笑，那有多么温暖，只有尹英才知道。
“外面……”姜亨俊抬抬下巴，此时他已能掌握一些简单的词汇，只要他愿意说。
尹英才并没有回答，反而蹲下了身，从姜亨俊手里接过九连环，当着他的面一步一步解开，最后那一步他握着姜亨俊的手，一同完成了。
“阿俊，”他说，笑着，眼角褶皱，“无论看上去多错综复杂，我们常常以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谓的无力，不过是还没有拼命地去努力罢了。直到死为止，都不应该放弃。”
“你也是，我也是，”他把银环交到姜亨俊手上，悉悉索索提起来，亮堂堂的一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倒映到姜亨俊黝黑的眼里，“没有什么是解不开的。”
这一刻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姜亨俊很快又把九连环弄地乱糟糟，还一脸期待地看着尹英才，指望他再来一遍。
尹英才惆怅地摸了把额头，他应该不算在对牛弹琴。
“老兄！”
这肩上的一拍着实吓了尹英才一跳，他条件反射地就想拿肘子往后顶，好不容易收住势，奇怪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一口黄牙的老烟枪，尹英才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你什么时候在的？”尹英才皱了皱眉。
“别紧张，”中年男人耸耸肩，“我只是…嗯，来借个火。”
烟头点燃了，男人递给尹英才一支，尹英才摇头，男人就咧开嘴巴：“莫非要禁烟禁酒当模范男友吗？”
“你说什么？我们不是……”
“别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我，”男人吐了口烟，没给尹英才辩驳的机会，“对了，电影开播了，你们不去吗？”
当下也不作他想，尹英才朝他点点头，推着姜亨俊便往回走，监狱里并非没有一点娱乐设施，每隔一段时间，会在大银幕上放一部电影什么的，以供犯人休闲。
当然只能是那些看过千百遍的电影。但对无法与外界交流的犯人来说，当是最快乐的时光。
因此等尹英才慢吞吞推着姜亨俊走进去，已经没有座位了，四周也站满了人，整个室内拥挤得像塞满了拉丁鱼罐头。
简直没有地方落脚。一个轮椅体积稍微大了点，尹英才想了想，把姜亨俊背了起来，他本比姜亨俊高将近一个头，这个动作倒也不十分吃力。
反而是背上的人傻呆呆，毫不使力就差点滑了下来，尹英才拍了下他的屁股，“抓紧。”他说。
于是姜亨俊的臂膀松垮垮地缠住他的脖子，姿势有点别扭，但也可以忍受。
倒是深深浅浅的呼吸喷在耳后，才有点不习惯。
穿越重重人头的障碍后能看到大屏幕，正在上演泰坦尼克，不知道是因为像素不清还是尹英才的近视又加深了，看不太清男女主角晃动的面目。只有海风呜呜呜呜，以及那一场，两个人即将一起面对的浩劫。
彼此贴得那么近，连死亡都显得渺小了。
‘赢得船票，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让我可认识你,认识你真荣幸，万分荣幸。’
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就算，它快要沉没。
‘你害怕吗？’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姜亨俊拿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尹英才愣了一下，几乎怀疑他已经无聊地睡了过去，然后姜亨俊紧了紧他的脖子。
“ZOE，别走。”他说，此时他吐音已经很清晰。
“我叫Harry，Harry Borrison。”那是尹英才第一次纠正他，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在胸腔中，他忽然想在这小家伙的脑子里钉一枚叫做Harry钉子。
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忘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