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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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尹英才再度走进那个房间时，轻轻说了声抱歉。
姜亨俊已经平静很多，前任的看守说自从五天前他走以后姜亨俊就不再吵闹和拒绝照顾。
事实上他从来都是容易照顾的病人，安静，比谁都安静。
尹英才总相信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曾读过一本《小王子》，尹英才推测那应当是相类似的。姜亨俊，只是缺少一个点灯人。
他充当了守护的角色太久，在六个孤独的星球上没有目的地漂泊，被一朵带刺的玫瑰颐指气使，到最后心底枯竭而死去。
现在他重生了，因为死亡，才能重生。
尹英才不能找到更精确的词藻，姜亨俊确实是他如初的王子。
纯白，无垢。安静又单纯。
只可惜，我没办法像个骑士，骑着白马披着红褂，威风凛凛地带你走。
尹英才进门带起一阵风，风吹动点点涟漪，姜亨俊呆滞的眼神晃了晃。
要将整天整夜拉紧的窗帘拉开时尹英才感到姜亨俊的手动了动，手顿在半空，他耐心地等着那孩子缓慢的反应。
姜亨俊凉凉的手附上他的手背，手指微微向里用力。
“你不想见到光？”尹英才问道。
姜亨俊自然不会回答，不过凭着他的举动也能臆断出是个肯定的回答。
“这可不行，”尹英才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见光的话人会发霉，对身体也不好。”
“你有权利看到光，所以不要畏惧它。”
说罢男人拉开窗帘，从窗外泄露明媚的晨光，姜亨俊习惯性地眯眼，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可是尹英才握住了他的手，让他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
窗外的世界有许多漫无目的的人，穿着单调的服装走动，有土灰色的墙，还有高高的绿色铁丝网。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毫无生机。
“你听到小鸟在歌唱吗？就在窗外的树梢上……”
姜亨俊歪头打量这个古怪的男人，男人说话的时候抹了把眼眶，他不懂，男人明明叫他不要害怕。
直到他真的听到了，一只麻雀立在高高的电线杆上，不一会儿扑闪着翅膀，飞过那高不可攀的栅栏网。
那么轻易……
“就像那一次我看见你的那个样子……”男人絮絮叨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姜亨俊盯着男人脸上的OK绷，犹疑地伸出手指扯了扯。
男人的表情吃痛，但并没有闪躲，他不由松了手，又将目光投射到窗外，他许久没见到阳光了，满以为黑暗是安全的，但原来，光也并不能烧死他。
姜亨俊的手冲着虚空抓了抓，嘴角浮起美丽的笑意。尹英才注意到他的另一手攥着一条银链子，因为太久没有清洗有些发黑。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最后只从中掏出一片茶叶。
姜亨俊愣愣看着男人的手指转动着茶叶梗，有些枯黄的叶片跳跃起来，他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于是伸手去接。
尹英才松了手，任那叶子落到他的掌心。
不知什么时候银链子到了尹英才手里，那是姜亨俊意识里最重要的东西，他入院的时候，他们企图从他手中抢走他，他就死死握住，手心割出了血痕也不放。
姜亨俊知道，丢了什么都不能丢。
古怪的是此时看着男人的手中抓着链子，姜亨俊一点也没慌张，似乎就是肯定的，男人不会伤害他。
他看看银链子，又看看手中的叶子，眼神懵懂。
尹英才笑了笑，将项链系在他的脖子上，边说道：“用这个做交换，好像狡猾了一点。但是不管了，你心房的钥匙，我拿走了。”
姜亨俊把叶子举到眼前，半晌也笑了，他拉住尹英才搭在他肩上的手说了一句话。
尹英才听不清，便更加凑过去，姜亨俊满眼空茫的笑意：“我…等……”
“等…Z……”就像个二三岁的孩子，发音不清而且吃力，尹英才又揉揉他的头发，眼里写满宠溺。
“ZOE。”他纠正道，对着口型一个音一个音地发出来，直到姜亨俊能清晰地吐出那些音节。
姜亨俊学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再度握住他的手，脸上是开心的表情。
“ZOE……”
尹英才在他眼中看到了普罗旺斯的花田，那对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正放肆地奔跑着，再也不受天地的限制，他们化作飞鸟，在青色的天空中游弋。
他想心疼没什么，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佯装一个游客。
三个人的世界，总有一个人要退出。
我不在乎你爱谁，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当她不再爱你的时候，也能陪你一起悼念，
逝去的爱情。
“嗯，”男人回握住姜亨俊的手，赞许得微微捏紧，“说得很好。”
他贪恋这个青年的笑颜，让他一下子变得像个大男孩，兴许还在学堂里翘过课，打过架，拥有那般青春飞扬的岁月，而不是被仇恨和残缺的腿所禁锢。
***
尹英才呛得狂咳了两天，才把一屋子的尘灰给清扫干净，他亲自洗了干净的被褥，躺上去暖洋洋的，有洗衣粉与阳光混合的味道。
又在窗边种上小木槿，他托人高价买了种子，那时那人诡异地看着他，好像在监狱里的人不应当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想想也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囚犯哪来那么多的业余时间？
可如今泥土盆里冒出嫩绿色的小芽，看着姜亨俊小心又欣喜地用手指尖去碰，他便感到心满意足。
你看，谁也没能阻挡春天的步伐。人事有代谢，冬去春来总带来无限生机。
尹英才开始频繁地给堂兄写信，告诉他自己与姜亨俊在这里的生活，并且说他很想念堂兄，希望他什么时候能来看他。
回信说他在欧洲还有一个会议，大约下个月能够安排出时间来。
那个星期尹英才僵死的面部偶尔浮现笑容，差点没把从前大黄牙的室友给吓死。
偶有一个嚼舌根地，说了些污秽的碎语，在领教尹英才的拳头后也住了口。
监狱就是这样，情势比人强，埋在心里的无论不忿还是什么，当监狱长的高贵的头颅抬也不抬就包庇了这个人后，逐渐没有人来惹他。
尹英才暗笑，这下他也算远近闻名的关系户了。可谁又能说不是呢？
他只是托了一个，一个现在已经成为傻子的人的关系。
握着姜亨俊的手在画板上用蜡笔划出姜亨俊的名字，姜亨俊只看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在字符的空挡里用五颜六色的画笔涂色。
尹英才有点沮丧，随后他又拉拉姜亨俊的手，指指自己：“跟我念：姜——亨——俊——”
几次以后姜亨俊抬头不解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烦，勉强开动闲置太久的声带跟着念了：“姜…恩俊……”
“不对，是亨，亨……”男人卖力地夸张做着口型，姜亨俊很想把他伸出的舌头给扯下来——他太打扰自己作画了！
“河……”
他看着男人莫名地笑了，却没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也是这样相遇。
现在不过是一个轮回，落叶归根。
姜亨俊不再理睬男人，固步自封地忽略他聒噪的努力，他画了一个秋千，却忘记上面坐着什么人了。
于是他开始画周边的景物，红色的花和绿色的草，还有一棵高高的树，在春晖里绿幽幽。
他不知道男人笑着笑着偷偷哭了，那是那一年他们没等到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