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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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 Borrison在郊外买下了不小的农场。
Harry Borrison是个温雅有礼的小先生，人人都喜欢他。
Harry Borrison的农场里有一个孩子，没有名字。
十八岁的，真正的Harry Borrison，握着枪械的手已不会再颤抖。
他有健壮高大的体格，矫健灵活的身手，搏击、射击、近身战术……他在这六年里学到很多，就像个隐形人一般，在庄园的地下室里，过着没有名字的生活。
而Harry这个名字，如今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叫他。
现在顶着Harry Borrison的姜亨俊，他原本的名字，才是真正消失的那个。
当所有人都叫姜亨俊Harry的时候，或许只有真正的Harry Borrison，在心里叫着他阿俊。
阿俊、阿俊，Harry Borrison偷偷窃喜，当所有都忘记的时候，就只有他记得了。
这一点点的独占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姜亨俊大约一月来农场一次，这是Harry Borrison最快活的时候。
他们能一起用多汁的牧草喂马，或者在新雨后的草坪上走一走，一起晒晒太阳。
阳光和青草，暖和得让人恨不得就枕在上面睡一下午。
“Harry，”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姜亨俊这样叫他。
“是。”他放平膝盖让姜亨俊枕靠着，虽然说得恭敬，少年的眼睛却望向辽阔草场之上的天空。
蔚蓝色的，间杂稀疏的云朵，再普通不过，在他的眼里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心不在焉的少年想着，他要珍惜这样的每一刻。
风吹乱了少年的头发，姜亨俊哂然，伸出手将翘起的头发别到Harry Borrison耳后。
“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楚谁是Harry了。”
十八岁的姜亨俊太过美好，安静柔和的五官，每一分都像是上帝眷顾的宝藏。
Harry Borrison在心底赞叹道，不过他胆小到只敢用目光去描摹。
姜亨俊总是他的神，或许他可以不信神，也坚信着姜亨俊。
成长到十八岁的少年的生活没有别的，学习和姜亨俊，学习，为了姜亨俊。
这是个怪圈，可他居然没感到枯燥郁闷。大概就像被驯养的狗，只知道跟随主人的命令。
如果说，还有那么一点不同的话，就是他对姜亨俊的那一点，从小小的钦慕演变为大大的崇拜。
这个词不太准确，你要是说爱慕或者眷恋的话，也似乎过了头。
那种情愫兴许没有人能理解，不过他就是如此存在着，姜亨俊是独一无二的。
此时这个独一无二的珍宝闭着双眼，微风徐徐吹动他柔软的发丝，盖住了长而密的睫毛。
‘阿俊，’Harry Borrison一如既往的安静，心底的声音终是没有出口。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下午Harry Borrison把姜亨俊拉到一匹枣红色的马上，在马场里溜达了两圈，这时候他可以以安全的名义搂住姜亨俊的腰，他们最为接近，然后夜晚，他们共进晚餐。
没有不同，直到姜亨俊开了口。
他先是问：“Harry，你想要出去吗？”
“不。”Harry Borrison想也没想，“不要抛下我。”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姜亨俊摇摇头，“我们是朋友，记得么，一辈子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从来都是安心剂，姜亨俊说：“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
帮助他报仇，帮助他杀人，帮助他守住他的女人，帮助他做一切黑暗中的事，Harry Borrison本来就生活在黑暗中，并没有什么不公平。
这些话都隐藏在一句话后，要允诺显得十分沉重。
而如今姜亨俊只是轻轻地扣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
他其实根本不用问，Harry Borrison当然会，他大概只是有点不舍。
没有得到回答也早知道答案，沙发上坐着的姜亨俊将女人做的拐杖放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神情寡淡地用一只手托着高脚杯。
深色的酒液濡湿了他的唇，他的话犹如情人节的呢喃细语，又如同神祗下达的绝对命令。
这些年不止是Harry Borrison剖开了心肺，姜亨俊也一样坦然，坦然地说着他的爱他的恨他想要的和想毁灭的。
Harry Borrison静静地听，很多时候姜亨俊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Harry Borrison还记得上一回，姜亨俊的十八岁生日，平时不露山水的少年兴冲冲地告诉他，他现在长大了，他可以保护他的ZOE，他可以为她等到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他会娶她。
Harry Borrison同样欣慰地微笑。
再往前一点，姜亨俊满脸恨恨地说，ZOE又做噩梦了，梦到别的男人，他很生气，但只能当做不知道，尽力去安慰她。
Harry Borrison同样沮丧地咒骂。
这种时候他们同仇敌忾，接近得仿佛是一个人，为了一个女人。
天知道姜亨俊有多么爱那个叫ZOE的女人。爱到发疯，爱到骨髓，爱到要死掉。
Harry Borrison理解，那大概已经不是爱，是像他一样，刻骨的执着。
因为最初给予的一丁点温暖，决定再也不放手。
所以他可以同姜亨俊一起欢笑和流泪，却无法抑制心底的酸涩。
那一天，十八岁的姜亨俊喝了许许多多的酒，直到脸色酡红，双目迷离。
Harry Borrison抢下他手中的酒瓶，执拗的姜亨俊瘫软在Harry的身上。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喝酒……”少年为了证明这个，甚至夸张地想去掏身份证。
Harry Borrison制止他少见的幼稚举动，扳过少年红彤彤的脸，认真地说：“阿俊，别再喝了。”
姜亨俊微笑，酒气喷到Harry Borrison的脸上。
不知不觉他跟着他已经六年，两千多天。
姜亨俊说：“Harry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后来人们称之为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的攻心计，可这是Harry Borrison认为值得的一句话，他不奢求别的。
六年的时光他们足够默契，不用说话也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姜亨俊绝不是天使，他早就知道，可他就是愿意跟着他一起堕落。
这该死的固执纠缠了他一生都没有摆脱，叫做姜亨俊的魔咒，紧紧箍住了Harry Borrison的灵魂。
他一直不敢越过雷池，哪怕一步。
可是这时姜亨俊醉了，醉了是个充分的理由。
姜亨俊第一次喝酒，毫无节制地在Harry Borrison面前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的声音是蜜糖里的毒药，让人们趋之若鹜地赶向地狱。
“Harry，”他说，“帮助我吧，我恨了六年，还会继续恨下去，没有止境地恨下去，这就是我的人生。”
他说：“因为瘸了腿的我永远跑不远，所以想看着你，走到我想去的地方。你走吧，可是不要离开我。”
他说：“我那么努力了，明明那么努力，ZOE不爱我，我知道的，就算被抛弃了她还是……”
他说：“Harry你不要走，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姜亨俊没有说。
是一月一次短暂的会晤，还是那些清浅安静的时间，抑或是……
Harry Borrison用指腹揉揉他通红的眼眶，始终没有晶莹的液体下落。
只是那液体盈满了美丽的眼睛，更加叫人心疼。
“我也舍不得。”一直隐忍着的少年说道，“真的舍不得。”
他的鼻子那么酸，再说一句就要掉下泪来。
所以他只好在心里说，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虽然舍不得，可是只要你想。
我不会离开，没关系，我不会离开。
酒醉的少年蜷缩着睡在沙发上，妃色的唇瓣被润湿，迷离的双眼半睁半合间引诱人堕入他的梦境。
Harry Borrison回到卧室拿了床毯子，经过橱柜时停了一下，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精美的盒子，上面堆满灰尘。
盒子开启，那是潘多拉的宝盒，所有的灾难或希望，都从这刻开始。
他将银色的手表扣在腕子上，郑重而严肃，宛如一个扛枪标枪的军人那样挺直背脊。
表链搭合，正正好好。
十八岁，已经是大人了。豢养的小鹰，应该要飞翔。
可是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他始终会回到这个地方，找寻这些最珍贵的时光。
用毯子罩住姜亨俊后，Harry Borrison看着他的神偶尔露出的无邪睡颜发呆。
像只小猫一样，被罩在暖和的襁褓里的姜亨俊总是怕热地掀开毯子的衣角。
Harry Borrison无声地笑着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掖好被角。
这贴心的战斗持续着，直到酣睡的姜亨俊慢慢蹙紧了眉头，凝成解不开的清愁。
“…妈…妈……”
他侧耳听清少年梦中呓语，一颗浮躁的心陡然安静了，平息了，最柔软的地方也好似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神奇的冲动差使着他缓缓伸出手，越界地轻抚姜亨俊的头发。
只有此刻，他的神智是完全安静的，他为他思考，为他心疼。
姜亨俊的头发很软，细腻而柔顺，拈在掌心很舒服。
“妈妈……”那不安分的手伸了出来，姜亨俊的脸上呈现出痛苦与不安。
“我是阿俊…阿俊啊……”就算嘴上再怎么说着恨着妈妈和不要妈妈，这个少年终还是在想念。
想念，无法抑制的想念。
只要想起母亲的脸，母亲的手，母亲的笑，母亲温柔的叮咛，就无法抑制继续做梦。
那个梦魇里有什么，Harry Borrison不知道。
对于姜亨俊的过去他始终是个看客，但他向自己发誓，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拭去少年眼角湿润的水迹，他知道姜亨俊不喜欢任何人看到他哭泣的样子。
Harry Borrison不懂母亲是怎么样的，可他决心要守护他的神。
于是他握住姜亨俊的手。
“我在这里。”他说。
渴望母亲的少年紧紧扣住他的手，紧紧地，仿佛一放手就丢失了。
“我在这里。”将嘴唇印上昏睡人的额头，Harry Borrison是被蛊惑的，从一开始他就不再清醒。
这是越界，是犯规，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告诉姜亨俊，他在这里，一直都在。
“妈妈……”那双红润带水色的唇瓣，浅浅开合着，因为握住了想要的东西，最终幸福地笑了。
暧昧的呼吸，酒气熏昏了沉沉的头脑。
一瞬间，就像触电一样，沙发旁的拐杖被他的脚步拌的掉到地摊上，闷响。
Harry Borrison触犯了他至高无上的神灵。
他有罪。
可是为什么，正如伊甸园里人类无法抵御地去摘取一颗殷红的苹果，他已不能阻止心中的毒蛇。
姜亨俊一直是Harry Borrison仅剩的童话，现在那童话酣睡着，呼吸出馥郁甜美的酒香，在梦乡中犹如单纯的孩子，Harry Borrison却已不再单纯。
十八岁的少年惊慌于自己反常的悸动，他只好竭力压抑，用冷水浇灭那可耻的欲望，按着胸口一遍遍地用嘴唇干裂的皮摩挲过腕上精致的手表。
“我会变成大人，我会的……”
禁忌，一旦触碰就成瘾。
在那之后的八年里，Harry Borrison变成了尹英才。
尹英才，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