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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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说么，沉默对你没好处。”
眼前的警官在尹英才眼里道貌岸然，时间撬不开他的嘴，冷肃的嘴唇自从来后没有动过分毫。
沉默，有时候是捍卫自己的武器。
审讯室里过去一天一夜，眼皮有些沉，但精神亢奋。
姜亨俊撒下一张很大的网，由他来拉紧。
这当然是危险，而对尹英才来说，更像殊荣。
因为除了陪在姜亨俊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算算时间，快到了吧，尹英才直视着警员，嘴角轻勾。
“□□宇在哪里？下一个，该轮到□□宇了。”
对面的人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许多许多的人，许多许多的理由，他到底该回答哪一个。
只不过无论哪个，都罪无可恕就是了。
他听着警员的指控，神游天外了一会儿。
其实这些人都该死，就像养父母一样，欺负阿俊的人，阿俊想要杀死的人，都是该死的。
抬手看了下表，白金色的表面，恰好扣在腕子上，他想着送他表的那个人，看着滴滴答答地转动着的分针走过十二，约定的时间到了。
“是的。”尹英才坦然认下所有的罪，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
空气凝滞了，尹英才透过玻璃窗，外面是模糊一片，他却仿佛能看见□□宇的影子。
“是李秀妍，指使我的。”一字一顿地，他执着地盯着那影子，就是要说给他听。
他要他们不知所措，要他们狼狈逃窜，这是惩罚是报复。
尹英才想道，说不定他比姜亨俊更恨□□宇一点——恨他抢走姜亨俊守护十四年的东西。
——那理当是姜亨俊的，凭什么不是？
他不懂什么狗屁初恋，他只知道没有什么能让人不回头就淡忘十四年如一日的守护。
是的，守护。或许他和姜亨俊是一样的，都执着于这样东西胜过生命。
现在很好，他想知道□□宇的表情，是如何的震惊不信。
“是真的，”尹英才冷静地说出那些所谓的‘证据’所在。
他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但是没关系，姜亨俊能让这一切的离奇成真。
只要一想到那个薄情的，朝三暮四的女人惊恐的样子，尹英才就觉得高兴。
他高兴姜亨俊终于在被一次次伤害后下狠心来报复，而不是一味隐忍纵容，那样温吞的方法，对于不听话的兔子只是姑息她得寸进尺。
如果没有人心疼姜亨俊，那么他尹英才来。
杀人动机其实很简单，尹英才心里满是快意，他知道□□宇在听着。
“她让我把所有将她害成这样的人，全部——杀掉。”
“姜尚德、姜尚哲、南义中、韩太俊……还有，□□宇。”——统统该死！
‘你会高兴吗？’
尹英才想着，强抑制住翘起的嘴角。
‘你高兴的话，我也很高兴。’
‘不管杀多少人，做什么事，我也想成为能够说着‘如你所愿’的大人，一个可以说守护的男人。’
‘我会帮你，直到我死。’
他看着审讯室的大门合上，在暗处捏紧拳头。
听见秒钟滴答转动，跨越了十四年的悠悠时光。
***
“小Borrison先生，您的信。”
来自大洋彼岸的信，给Harry Borrison先生。
Harry Borrison坐在病床上，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讽刺。
“真是个幸运的孩子。”护士收走餐具，冲他挤挤眼睛。
是的，他实在是‘幸运’。
死去的养母实际上是家中的独苗，她孑然一身地跑出来，气坏了家里的老爷子。
老爷子今年过世了，遗产将由他唯一的女儿继承。
但多么不巧，换了户口的女儿刚好死在一场车祸中，她作为嫌疑人，从前的身份一道被翻了出来。
于是这笔不菲的遗产，就到了法定继承人Harry Borrison的手上。
实在是太不错的圣诞礼物了。他想道，我是不是要感谢上帝？
Harry Borrison礼貌地向护士点点头，很想知道女人要是知道最后她的遗产全部落到了她最讨厌的孩子手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他讶异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愧疚，在想起他们的时候。
也许他的心本来就足够硬，适合干杀人的勾当。十二岁的孩子趴在床头想道。
这几天他学会了说谎，杀人，面无表情的伪装成，一个受害者，收纳人们同情又怜惜的目光。
从一开始的心凉，到现在竟已麻木。
小孩子总是没有很好的记性，他们记得疼痛原多于收到的褒奖，并习惯性地去遗忘不愿记得的事情，更何况他并未真正目睹到死亡。
只是两个可恨可恶的人，咻的一下，消失了，不见了，未尝不是好事。
他一点不悲痛，一点不。他命令自己道。
这时候Harry可能还不太清楚自己做的意味着什么，就已经学会了习惯。
固然如此，对于未来他仍然茫然，他之前的人生似乎只是在于养母作一场殊死搏斗，或许他赢了，但是之后呢，他什么都不会，没有上学，没有亲人……
“小Borrison先生，”门外的护士探进头来，“有人来看你啦！”
“谁？”
“你的姨妈…唔还有表弟。”
姨妈？表弟？他不记得举目无亲的自己有过这种东西。
当Micheal Kim走进来时他惊讶了一下，在看到她身后拄着拐杖的孩子后，长得大大的嘴巴，慢慢自动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姨妈，”Harry Borrison努力让自己得体，忽略女人黑着的没有表情的脸。
惊喜过后，又开始心虚，他分不清此时对这两个人是什么感情，只是很想见到。其他的繁杂混乱的情绪，暂时被抛诸脑后。
直到姜亨俊慢慢地对他笑了，他才怯怯又激动地喊出：
“阿俊！”
“Harry，圣诞快乐！”姜亨俊表现得如同单纯的十二岁男孩，应该说他本该如此，笑出白洁的牙齿，拄着拐杖还能在腿上表现出蹦跳的兴奋，他的确太会表演。
这时的Harry Borrison相信那个拥抱的真实性。
没有被抛弃，真好。
岁月的光轮转动如梭，大概从那时起Harry Borrison就不再计较姜亨俊要的是什么，他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给他。
Harry Borrison爱上那一个拥抱，就在一瞬间，他听见窗外的小鸟叽叽地叫着，小天使在唱歌。
阳光下的男孩，和初见的天使。又有什么不同的呢？
护士们轻笑着看着两个男孩激动的互动，姜亨俊反常的热情，甚至在Harry Borrison的脸上啄了两下以示亲昵。
Harry Borrison的脸一下热的如蒸笼，护士们笑着跑了出去给孩子们腾出了地方，于是房间又安静了。
姜亨俊还是笑着，说了第一句话：“恭喜你，自由了。”
“嗯。”Harry Borrison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头，似乎只要和姜亨俊单独呆在一块儿，他就会感到有点窘迫，当然，门口竖着的Micheal石雕可以不算作另一个人。
他是不是该怪姜亨俊，让他杀了人？
不，这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只知道那两个人消失后世界远比原来的美好。
或者，他应该生气姜亨俊那天之后不辞而别？
这倒是可以，只不过这个天使样的男孩现在又回到了他身边，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于是他如同以后那样，常态的词穷。不同的是，还没学会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尴尬。
姜亨俊像个小绅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棱有角的盒子塞到他的手中，他看了看，很精致。
“是什么？”
“圣诞礼物。”姜亨俊闪烁的亮眸子里有着期许。
其实更该感到期许的应当是Harry Borrison，他大概——除了孤儿院里的一双旧袜子，和今早护士在餐盘里多加的一片吐司——没有收到过礼物。
圣诞那样的节日，不该救赎他这样的孩子。
可这一天，这一个圣诞节，他得到了来自姜亨俊的礼物。
“你猜猜是什么？”
“我不知道。”
“猜猜啊！”姜亨俊将盒子放在Harry Borrison耳边，滴答滴答，他听见机械转动的声音，准确又规律。
“是…表？”
“答对，”姜亨俊眨眨眼睛，神态狡黠又透着憨纯，仿佛那一切的阴暗都不再属于他。
“为什么送我？”
“你说呢。”姜亨俊侧坐上他的床。
“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姜亨俊点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真的。”
第一个，这句话或许真的没错，因为姜亨俊从来没把李秀妍当朋友。
在姜亨俊看来朋友是什么，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几分关怀几分利用，这都与Harry Borrison无关。
他愿意扮演着‘朋友’，终此一生，没有怨言。
此时Harry Borrison怀着虔诚的，甚至诚惶诚恐的心情，拆开他的第一份圣诞礼物。
精美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银色的表，一看就知道昂贵高雅，黑色的表盘上标着罗马数字，像夜空里点缀的星子，表盘中间有银色精细雕镂的天使像，秒钟在滴答地走，不知是什么牌子，简约又精致。
Harry Borrison摸了摸节节光滑的表带，“这是…大人的表。”
“没错，”姜亨俊说道，满眼可称天真，“等你能带上这块表，你就是大人了。”
“是么？大人能干什么？”
“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
姜亨俊如是说道，这答案未免缥缈了点，Harry Borrison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盒子收起来，藏进靠近心口的口袋。
“阿俊，谢谢。”
男孩的笑容真挚，姜亨俊也笑，摊开手，“朋友，那么我的礼物呢？”
“咦？”Harry Borrison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结巴道，“我、我什么也没有……”
他的慌里慌张尽落姜亨俊的眼里，摇摇头，“算啦，开玩笑的……”
“哦！有了！”男孩一拍脑袋，神情像中大奖一样雀跃，“我有的，有的！”他念叨着，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份叠好的信笺放入姜亨俊手中。
“我送给阿俊的，圣诞快乐！”
‘如果阿俊愿意，也可以成为Harry Borrison。’
正如男孩所作出的承诺那样，Harry Borrison想要把一切给姜亨俊，包括他的名字所有的一切。
他从不违约，从不抛弃。
那一个圣诞节，姜亨俊满是笑意的眼睛，让茫然的孩子再度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他就像只蛾子，扑向火苗，虽然微不足道，也是死得其所。
那一个圣诞节，是十四年中姜亨俊与Harry Borrison一同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那年的冬天似乎不太冷，无论之前或之后发生多少事，姜亨俊不需要说一句话，Harry Borrison始终在他身后。
那一个圣诞节，暖气融融的病房里，Harry Borrison真心地感谢上帝。
在日后的许许多多的圣诞节，姜亨俊在或不在的时光，Harry Borrison总是静静听着腕上钟表滴答的拨动，想着那个人，和属于他们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