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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冬至 第三十章 ...

  •   韩宇在远郊一家墓园里见到了顾柏霖,他坐在轮椅里看向自己,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憔悴,但看向自己的眼神,锋利而幽深。
      安远连下了一周的大雨,此刻墓园里空旷而寂静,偶尔飞过几只鸟儿,惊醒了几处树林。曾经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站在顾柏霖身后扶着轮椅的把手,旁边并排站着一个身形略消瘦的男人,带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韩宇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赵春生。
      韩宇没有参加过多少追悼会,在他不算长久地过往人生里,唯一参加的是他祖父的。那时他大概只有十多岁,现在想来只记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表情向他们家的人表示慰问。然而,他现在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三人,听着远空传来的鸟鸣声,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凉。
      顾柏霖侧脸在俯下身来的李昌明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由赵春生推着轮椅离开了。李昌明接下来走了过来,领着韩宇去了这个墓园里毫不起眼的一处,之后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此刻墓园里,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毫无二致的一座座墓碑,除了有些造型的区别,都无一例外的埋着一个个逝去的生命。面前的墓碑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新,也许从肉眼来看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但韩宇总觉得心里是能够感觉到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将逝未逝的气息。韩宇站的有些僵直,盯着那块墓碑的边角看,视线一直避开着镶在上面的照片。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隐隐用着力紧贴在自己的大腿外侧,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远空响起的鸟鸣声将他惊醒,他才屈起右膝,缓缓蹲下身去,就那样蹲着,视线一时避无可避,直直地与照片平齐。
      照片上的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乌黑而长的头发别在耳后垂到胸前,笑容淡淡地犹如一抹茉莉香,目光深深格外让人注目,这便是七年前赵冬至的模样,也许是赵春生选择了过去的照片,让这块墓碑更显得让人痛心,这张照片显示了她匆匆离开人世的事实。他深爱的人此时已经和他阴阳两隔,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半个月前,他匆忙离开安远,和她道别时,赵冬至被自己的敲门声叫醒,睡眼惺忪,发丝零乱地开了门,她难得享受一次安稳的睡眠,那时起床气是极大的。她穿着件极淡的粉色睡裙,一脸不愿搭理他的气势。韩宇和她道歉,告诉她晚餐自己要失约,赵冬至难得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没有告诉她殷子桔打来电话说郭秀芳身体不舒服,虽然他对于这通电话质疑,但却不能执意不回去,只好想着趁着这次回去顺便安排一下公司下个季度的事情,给自己调整一个假期出来。他这样想着,便不觉得为此失去一次晚餐的机会不算可惜了。
      离开前,他将赵冬至揽进自己的怀里,手指顺着她头顶几根翘着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说:等我回来。赵冬至突然变得很乖,缩在在他怀里任他拥着,仔细地听他说,还点了点头。这样的柔软时光,让他不忍远离。
      韩宇蹲在墓碑前,手指贴着墓碑石壁,粗糙的触感在他的心里搅起波纹,他的喉结微动,显露了他的情绪,内心的酸涩让他难以开口。离开她前的最后一秒,他在她额前印下了一个吻,那时他对以后的事抱有坚定的信心,他坚信自己可以重新和她在一起。韩宇觉得双脚开始发麻,他顺势坐在台阶上,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墓园,心底的悲凉开始无限扩大,在四肢百骸里回荡起刺人的声响,像一出鬼怪电影,厉鬼恐怖尖厉的叫喊,一寸一寸地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开始哭,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泪,到后来已经无法自持,像个幼时不懂事的小孩子,悲痛的哭声响彻天地。此时他们彻底不能再相见了,天下之大,竟连两个人这样短暂的重逢都不能容忍了吗?后来,他不再哭了,头靠在赵冬至的墓碑上发呆,想起有一次他和赵冬至说起自己毕业后的计划,他一向成绩不错,称不上学霸,但也能常年占据一定的高位。但韩宇并不是学到呆滞的学生,家世良好的他并不急于寻找工作机会,于是就和杜文彬计划着毕业后来场自驾游。那时杜文彬已经去了国外读书,于是都准备尽早拿下驾照。
      赵冬至一直含着笑意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韩宇说道尽兴处差点撞上前方的消防栓,被赵冬至及时拉住,惯性让他整个人靠到她身上,他便顺势抱住她。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像是抱着一件及其珍贵的物件。韩宇靠在她耳边说:“等你毕业,和我回家见见我的父母吧。”语气里慢慢都是对未来的展望,“我妈一定会喜欢你的。”赵冬至在他怀里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
      那时的赵冬至虽然没有富裕的家庭背景,幼时还被父母抛弃,但她受到了赵阿婆真心的爱护,教会了她相信世间的美好。这使得她能够心无旁骛地答应他,这也是韩宇喜欢她的一个原因,勇敢而自信。
      日暮时分,雨依旧未停,天阴沉沉地看不到阳光,他已经被雨水从头到脚淋得湿透了,黑色雨伞翻倒在一旁。
      他斜着脑袋去看赵冬至的照片,雨水打在照片上,赵冬至的眼角湿润得像是哭了,可她的笑容依旧平和,好像从未遭受过磨难,从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过一样。他爱了十年的人,永远沉睡不醒了,如今想来,重逢后他从未对她说过“我爱你”“我还爱你”这样的话,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人生如此虚幻多变,可他们好像重复了七年前的一切,同样的是又一次的分开,赵冬至也依旧是那个先离开的人,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分开变成了永远的分离。
      天愈发阴沉,他缓缓站起身来,捡起一旁的雨伞将它罩在墓碑上方,他已经湿透了,再打伞又有什么用呢?然后,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
      远空偶有闪电出现,闷响的雷声愈发频繁,雨势有渐大的趋势。韩宇走出墓园上车,趴在方向盘上,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暴雨如注,哭泣的声音被雨水的声音所遮蔽,痛苦如此深沉,又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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