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墨和

3、冬至 第三章

　　赵冬至在某日午后接到了韩宇打来的电话，那时她正坐在店里靠窗的位置，查看这个月的账目明细。手机搁在一旁忽地嗡嗡响起，随手拿起，接通的同时，韩宇的声音传来。
　　“我是韩宇。”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瞬时收紧，贴在耳边的机身微热，听筒那边的声音顺着这阵微热直直熨烫进心底，那些往日的记忆一丝一缕的显露出来，。她缓缓合上笔记本，右手食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有事吗？”客气疏离的语气。
　　“我以为旧识之间不应该这么客气。”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赵冬至，晚上如果有时间，和我见一面吧。”他说完有些莫名紧张，胸腔里咚咚作响。他仔细分辨那头的声响，甚至觉得几乎能听到赵冬至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她才开口：“韩宇。”然后是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赵冬至，七点，我在乔园等你。”韩宇不等赵冬至再说什么，径直挂了电话。
　　赵冬至苦笑着放下手机，右手抚上额头，她轻轻抚摸着那一道伤疤。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后颈上好像被一双温暖的手轻捂着，她闭起眼睛抬头感受着，迷蒙中好似回到了安远镇，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站在自家客厅的石砖地上，手指绞着衣角，走进来的男生周身沐浴在阳光中，眉眼好看极了。她听到他礼貌的和奶奶说话，声音钻进耳朵，让她更加觉得拘谨。弟弟藏在身后，不时地探出脑袋瞧他。
　　她看了看身上，心里一下子懊悔极了。早晨在巷子口被泥水溅了一身的棉布裙子还穿在身上没来得极换下。谁会想到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陌生人的赵家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来了人。她正专心地用手抹着裙子上的泥点，就听见那个男孩子在问她的名字，她看着怎么也擦不掉的泥点，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还未等她回答，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我姐姐叫赵冬至。”说完又藏了回去。
　　“你呢？”他又笑着问。
　　“赵春生。”赵冬至看着他微笑着说话的样子，嘴角咧出漂亮的弧度，白白的牙齿很整齐。
　　后来才知道他是舅舅打工的那家人的小儿子，也难怪，那个人看起来和她生活的地方格格不入。那一晚的赵冬至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眼闭眼都是韩宇好看的笑脸，她睡不着，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窗前，刚推开一扇，徐徐的晚风就灌了进来，拂过她脸颊，吹起她的头发。那扇商户上倒映出她的侧脸，被风吹起的发丝下的耳朵，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樱桃。
　　这就是与韩宇的第一次见面，那一晚她不曾睡下，身体里有一处好像种下了一颗种子。她并不知道与那个长相俊朗的男生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她不能预料的事情太多了。
　　她不知道还会同他相遇，相识，甚至共同度过了一段时日。她同他曾那样相爱过，年少青春里的每一天都会与他紧密相连。那些日子里的每一刻被她妥善的保存在心底深处，七年时光里，她从不曾将他忘记，只是曾伸手就能触碰的人，如今却只能活在她的回忆中了。
　　店里的服务生小李才将赵冬至从回忆里拖了出来。她叫了好几声冬至姐，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才看见赵冬至有些失神的坐在那里，只好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冬至姐，叫了好几声了，顾先生来了。”
　　“我知道了，拿两杯柠檬水过来。”须臾，那位顾先生走了过来，他先是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才坐在赵冬至对面的沙发椅上。
　　“冬至，看在鄙人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的份上，赏脸吃顿便饭吧。”他话一说完便拿起面前的水杯大口喝了起来，作出一路奔波的样子。赵冬至抿着上翘的嘴角看了看对面的男人，西装被他随手扔在椅背上，下摆微皱，衬衣的袖口卷起。端着杯子的左手，骨节分明，余光中瞥见他戴着的黑色腕表，六点十五分，想起之前韩宇在电话里告知的时间，复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走吧，准备带我去哪儿吃顿便饭呢？”听到她略带玩味的询问，对面的男人收回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坐的正正经经，上身向她前倾着，脑袋斜向一侧。
　　“难得赵小姐赏光，您说咱哪儿吃，咱就去哪儿，小的没有意见。”
　　“顾柏霖。”赵冬至没好气的叫了他的全名。
　　“是，您吩咐。”看着他的模样，嘴角上扬笑出了声，刚刚因为沉浸在回忆里的气息消散了大半。
　　“那边的事情办完了？还顺利吗？”赵冬至喝了口水问道。
　　“虽然重要，可比起你还差点。不过，你联系我的次数也真是少，哪次不是我先打电话给你的，怕你忘了我，订了机票赶回来请您吃个饭，晚点再赶回去，明儿还有个会。”
　　赵冬至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她看着眼前这个匆匆赶回来的男人，心里的内疚又加重了几分，无意识的叫了他的名字，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他的动作打断。眼前是突然凑前来的顾柏霖，薄薄的嘴唇贴着她的，将她还未说完的话全都淹没在了这个吻里。她愣了愣，随机缓缓闭上眼睛，没了光亮，感官全部集中在一处。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贴在她嘴唇上的力道愈发重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紧抿着双唇，搁在桌上的双手握在一起。
　　脖颈处滑过他的指腹摸索着探向后颈，耳旁传来手表指针摆动的声音，她忽然想起韩宇的话，猛地睁开眼睛，推了推眼前的男人。顾柏霖没有准备，又因她使了些力的，一时没稳住，被推得跌回椅子里，目光幽暗地盯着她，面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嘴角好似噙着一抹笑，可转瞬又不见了踪迹。对面的女人微垂着眼，睫毛抖了抖，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有些红肿。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抬眼与他的目光相接，脸上的神情带着不经意地疏离。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出神，顾柏霖却看着她，心中琢磨着她的反应。直到手机屏幕暗掉，相对而坐的两人都好似松了口气。赵冬至收回视线，将手机放进包里站了起来。
　　“我饿了，去吃饭吧。”
　　夜幕悄然降临，赵冬至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车窗，窗外明晃晃的灯光一下一下扫过她的脸庞。顾柏霖偶尔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看她敲得投入，一直开到目的地，身边的人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松开安全带，倾身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她缩了缩脑袋转过来看他，瞳孔里闪着光。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