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墨和

4、冬至 第四章

　　韩宇坐在车里几乎湮没在那一片黑暗中，右手拿着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上面显示着刚刚发出的讯息，知道那唯一的光灭掉，他被黑暗包裹住，同时掉进了回忆。
　　面前的小姑娘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因为低垂的头，使得一头秀丽的长发从肩头垂了下来，她显得有些局促，手指不停地绞着身上的棉布裙子，一个小男孩躲在她的身后，不时地探出小脑袋来打量自己，满脸好奇的样子。之后并没有多停留，便离开了赵家。那次的初见，赵冬至并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那个留着长发的小姑娘有一张素净的脸庞。
　　自此之后，他和她依旧在自己的圈子里生活，直到那一日他应同伴相邀，骑车去青河。躺在河堤边的草地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吵闹起来，受不了嘈杂的他撇过头微张开眼睛，然后那一抹身影就闯进了他的视线。
　　赵冬至被几个男生推搡着，秀丽的长发被其中一个人用力扯着，当他看清楚的那一刻，几乎是跳起来跑了过去。等他跑到跟前才看到那个虎头虎脑的赵春生被三四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流氓隔开在一边，赵冬至只顾着拉扯着欺负弟弟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韩宇，突然被一把扯到一个人的怀里，踉跄着差点摔倒。她被这样的力道扯开，只以为是那群坏蛋的帮手，抬脚就往身后那人的小腿踢去。韩宇哪里想到这个小姑娘完全敌我不分，因为离的很近，又是突然袭击，小腿上结结实实的被踢了一脚。他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倒是不小，整个人被踢得当即蹲了下来，一时间气的哭笑不得。还好同来的好友杜文彬看见他往这边跑，也跟了过来，及时伸手挡在两人中间，才挡住了赵冬至的第二轮攻击。
　　“我说你怎么跑来纠缠一小姑娘呀？”杜文彬看着他被踢，以为是惹毛了赵冬至。
　　“熟人，帮我把她拉到一边。”韩宇看着还在前面和那些小混混拉拉扯扯地赵冬至，只好揉着发麻的左腿说道。
　　那边的赵冬至被杜文彬拉开到一边，急得大喊起来，当看清楚韩宇的那一霎那，一腔就要溢出来的叫喊声哽在喉头，直到韩宇和杜文彬两人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掉那几个小混混后，才反应过来，冲过去去检查被推倒在地的弟弟。
　　赵春生弓着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用力呼吸着，脸色惨白。她跪在旁边把他扶着坐起来，从草地上捡起因为拉扯掉出来的气雾剂擦了擦放在他的嘴里，另一只手不停地顺着他的后背。直到赵春生的呼吸渐渐平稳，才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
　　“春生，我们去医院。”
　　“不用，姐。”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你最近好像发作的很频繁，我们去检查一下。”她依旧小声地劝着。
　　“真的不用，姐。”赵春生再三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并且用眼神提醒她旁边站着的人。她担心他的病，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现下被他提醒，才猛然想起来。
　　“谢谢。”韩宇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拭去，因为仰着头，泪水便顺着眼角划了下去，没入发际。素净的脸庞因为担心显得惨白，左边脸颊上有些发红，无疑是被人打了耳光。他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一时间忘了接话。
　　“还有我呢？”杜文彬看好友没有反应，对着赵冬至笑着说道。
　　“谢谢。”
　　那边的韩宇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接打断了对话。“啰嗦，回家。”说完径直转身走回放在河提那边的山地车旁。
　　“喂，你这就走了？好歹帮人帮到底，把人家送回家吧。”杜文彬看看两姐弟冲着韩宇喊道。
　　“不用麻烦，我们可以自己回去。”赵冬至不愿麻烦对方，连忙拒绝。
　　“走吧，万一我们一走，那群人又找回来怎么办？”听到杜文彬这样说，她只好答应，扶着弟弟跟在杜文彬身后，直到一定要送人回家的杜文彬盯着睡倒在河堤上的两辆山地车发了愁，才想起来没有后座怎么送的时候，韩宇拉过赵冬至，把旁边的赵春生留给了杜文彬。
　　赵冬至顺着韩宇的眼神扫到山地车上的横梁上，一时无语，看到杜文彬已经骑出去一段距离后，才慢吞吞坐了上去。因为一路走高的地势，使得她如果不用力抓着前面的把手就会向后滑，而韩宇因为要向下微微俯身，所以两人离的很近。
　　从青河到赵家的路上，当时的韩宇觉得漫长极了，从那些巷弄里穿来穿去，两个人的身体总是不经意地碰到，赵冬至的长发被徐徐地微风吹起，发梢撩过他的手臂和脖子，也如风般撩过他的心头。
　　他从回忆里醒来，车前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样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就在刚刚的回忆里，他与她离得那样近，发梢撩起的悸动好像还未来得及消失。
　　收到短信的时候，她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周身温热的气息在看到内容时尽数散去。她伸手将盖在头上的毛巾取下来，在沙发上坐了将近十分钟才走到阳台上向下看。夜色深沉，黑色的越野车融入在那一片阴影里，她知道他会一直等在那里，她了解的他一向说到做到。终究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套了件外衣下楼。
　　她站在车前看着车上的韩宇慢慢走进灯光的范围里，他的眉目，鼻梁，一一显露出轮廓。等他走到足够近的时候，她几乎能看见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看起来有点狼狈。
　　“那天，为什么没有来？”没有委婉的开口。
　　“我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她继续说道：“如果你只是质问这个问题，那么我再告诉说一遍，我和你不需要再见面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不要调查我。”赵冬至说完就走，身后的韩宇却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回面前。
　　“赵冬至，七年前你一句话都没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走的倒是轻松，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我们只是七年没见，并不代表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韩宇的眼神蕴含着一丝怒气，她被他捏的有些疼，紧抿着嘴不再说话。他说得有些急，近日来因再见到她的憋闷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赵冬至显得很平静，一语不发，她以为没有漏洞，一直绞着裙子的手指却出卖了她。韩宇看了眼她的动作，将她扯得更近，几乎扑进他的怀里，她一下没站稳，一手撑他身上，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个人僵持着，赵冬至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七年不见，面前的她长得高了些，可依旧看着瘦小，握住的手腕一直在挣扎，他想自己一定弄疼了她。他却没有办法轻易地松开，七年前的赵冬至，连这样一个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韩宇，放开我吧。”她的声音很低，有些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松了松手里的力道，赵冬至向后退了一步抽出手来。
　　他侧身拉开车门，垂下来的手掌握成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对她说道：“冬至，你欠我一个解释。”
　　初春的夜晚带着丝丝冷意，曾经相爱的两人各自占据一方，风呼啸着穿过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七年的光阴早已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在心里问自己：赵冬至，你想摔得粉身碎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