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墨和

27、冬至 第二十七章

　　这不是一个关于欲望的亲吻，韩宇甚至是有些青涩的，轻轻地触碰着，好像亲吻小时候小伙伴吹出来的肥皂泡，怕她脆弱的一碰即碎。
　　这些年里，他并没有将赵冬至时常拿出来翻阅的，起初那段日子，他对她的不辞而别难以琢磨，不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那段时间他有些萎靡不振，时常跑去赵家，带着一丝侥幸，直到后来赵阿婆带着赵春生去了赵勤那里。他每每来到赵家，都面对着无人来应的空院子，好像付出的感情都像是一块石子落入了水里，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就沉入了水底。
　　后来，他听从家人安排，出国念书，渐渐将这个无疾而终的年少恋情搁置在内心的角落，平时从来不会轻易去触碰，偶尔夜里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时，才会想起安远镇那条清澈明净的河和那个笑起来干净淡然的姑娘。每每在这时，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对于男女之情的毫不关心，此时被全部推翻，赵冬至永远会在自己的思想间隙之间跑出来，扰乱他自以为是的平静的生活节奏。他无法判断是出于那段感情的无疾而终，让他不能轻易释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让他失去再去寻觅一个人的兴趣。
　　起初再次相遇时，他依旧不能理清自己的感觉，在之后每一次与她相见，总不能忘却这些年来被她的身影占据的那些时间。然而命运安排了再一次的相遇，他无法轻易放任自己和她错过。现在，他笃定她的离开必定存在不可言说的苦衷，那道道伤痕像是利刃划破了他多年来自我催眠的外表，这使得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无法再用追究真相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如此无法忘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依旧爱着她，在多年之后，亦从未更改。
　　此刻，他轻轻稳着她，心口像被一只手死死地揪着，痛的他显些闷哼出声。赵冬至的嘴唇有些冰凉，在这样的烈日炎炎之下，对比十分强烈。他吻得兵不专心，担心她被自己突然的行为吓到，手掌托着她的脸颊，能感觉到似有若无的颤抖，然后有泪水滑落在他的掌心里，可他依旧不愿停下来。这样如此的靠近，是他真正朝思暮想的时刻，忘记多年前的消失和之前所有的口是心非，这样的时刻，他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些吧。
　　也许时光听到了韩宇的愿望，日光倾斜的速度都好似放慢了几分，又或许是赵冬至感知到了他心里的酸楚，无法再去推开眼前的人，只能站在那里任他吻着自己，眼前渐渐回想起这些年里不能入眠的夜晚，无数次后悔自己逃去异乡的决定，又再次地推翻自己。这样不断被往事重复打碎折磨，才度过了这漫长的七年光阴。
　　良久，他不再亲吻她的嘴唇，而是轻轻地附身拥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一直默不作声流眼泪的赵冬至终于哭出了声音，她揪住了韩宇的衣角，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后背无法自抑的剧烈起伏着，让他心口痛楚又加深了几分。
　　赵冬至心底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她无法对如此待自己的韩宇做出决绝的姿态了，她的离开不过是将痛苦化作了另外一种方式埋藏进了他的生命里，也许没有真相大白所受到的痛苦来得强烈，但时效却更加长久，这样漫长的岁月也没有淡化。这一切都因为她爱他，而他也同样爱着她。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某种天神，它一定十分淘气，让两个陌生人相识相恋，又播下罪恶的种子，生生将两人分开，让他们在各自的生活里受尽折磨。做神的日子可能太过无聊，它又安排命运让两人重新相遇，让他们带着自己的痛苦和对彼此的感情备受煎熬。
　　那一天，赵冬至哭了很久，滚烫的泪水打湿了韩宇胸前的衣服，那些灼热的泪水渗进了他的皮肤，在他的心口烙下了沉重的印记。韩宇看着赵家萧瑟的院子，红砖墙有几处剥落，有只全身黝黑的猫在墙沿上缓缓走过。他怀里的赵冬至渐渐地平静下来，却没有立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静悄悄的小院子里，两人被日光斜斜地笼罩着，一旁的砖墙上映出两人相拥着的影子。
　　“阿宇。”赵冬至低着头抵在他胸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却一字一字地在他的身体里回荡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连搁在她背上的手指都颤了一下。他没敢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阿宇，我投降了。”她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地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只是她依旧没有袒露自己的伤口，怕溃烂而出的鲜血会同时淹没所有的人。“你这样认死理的人，我不再奢求你能够相信我告诉你的理由。我投降了。可是...”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韩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听到可是这两个字，便下意识地制止了她。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说道：“冬至，我不去问你离开安远的原因了，好吗？”见她不吭声，又继续说道：“换你不用借口把我推开，怎么样？”他明显感应到她的身体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但他想她大概是默许了。
　　韩宇轻笑出声，从他的胸腔里传出来，将整个院子的落败染上了些许颜色，好似拨开了悲伤的浓雾，让日渐西斜的落日晚霞显露了出来。他看着砖墙上拉长的影子，那个冷漠的心脏在七年之后，终于重新被柔软填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一切都慢慢来，只要她不会又一次突然地离开。他希望他的让步能够换取她放下所有的戒心，即使像两个普通的朋友来相处，都好过她带着杜绝一切可能的拒他于千里。曾经纠结的一切都可以尽数抛去了，还有什么是比眼前人更值得珍惜的呢？
　　落日的余晖的确灿烂迷人，让人萌生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在发展的错觉，可日落之后，便是冗长的黑夜，下一次的光明也许可期，但在那之前，必然要挨过未知的黑暗，才能拥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