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若为伤》西门尧儿

8、八

　　“你该走了。”楚灼西一边把旅行箱中的衣服挂回到衣柜里，一边对坐在床边的肖霖说道。

　　肖霖闻言猛然抬头：“走？为什么让我走？”

　　楚灼西手上不停，转过身，一边折衣服一边回答道：“已经很晚了，你总不会住在我家吧？”

　　“我难道不是一直住在你家的？！”肖霖一急，霍地站了起来。

　　“没错，当你还是我女朋友的时候。”楚灼西淡淡道，“现在你是我妹妹，未来就是阿杰的女朋友，你该跟着他才对。”

　　“你！”肖霖突然窜上去揪住楚灼西的衣领道，“楚灼西，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当初你为什么骗阿杰说我是你妹妹？为什么现在又让我接近阿杰做他的女朋友？难道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帮助你完成你的任务？！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可以照顾你，包容你，因为我爱你！可你不能因此就出卖我，利用我！”

　　“我没有……”楚灼西一边后退一边道。

　　“没有？”肖霖放开楚灼西，摇着头道，“你没有……你是没有爱过我吧？”

　　“小霖！”楚灼西喊道，向前跨出一步，将肖霖用力拥入怀里，“我爱你……我爱你……可是我……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是你，不是我们！你想从阿杰身上得到的东西，休想让我帮你拿到！我会照你说的去做阿杰的女朋友，全心全意的，去好好做一个爱他的女朋友！”说罢肖霖转身向外跑去。

　　楚灼西站在原处，呆呆的看着肖霖冲出门外，右手微微向前伸着，却始终没有跨出一步去追回肖霖。

　　坐在客厅中的莫杰看着肖霖满脸愤怒的冲了出去，不禁疑惑起来，站起身走进卧室，又见楚灼西一脸的怅然若失，心想肯定是这两兄妹一言不合吵起来了，便走上前像以前一样安慰似的拍了拍楚灼西的肩膀。

　　楚灼西在这一拍之下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盯着莫杰的双眼道：“糟了，小霖可能有危险！！”之后便飞快的向门外跑去。

　　莫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一句“小霖可能有危险”足以让他心下一震，不及思考，他也跟着楚灼西冲了出去。

　　外面正下着大雨，雷声掩盖了一切声音，雨水冲刷了一切足迹，两人没追多远，就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肖霖的方向。

　　“我怎么可以让小霖一个人跑出去……”楚灼西一边毫无方向的寻找，一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莫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楚灼西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楚灼西气息一窒，搪塞道：“没……没什么。”

　　他当然不能让莫杰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莫杰知道了一切，难保不会立马杀了他。

　　见楚灼西搪塞自己，莫杰也没有在意，只是接着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小霖有危险？”

　　楚灼西转头看着莫杰道：“你忘了你和我是什么人了？这几天小霖和你的关系这么密切，怎么可能没被他们注意到？”

　　“他们？”

　　“你不会这么快就把陈六忘记了吧？”楚灼西看着莫杰的眼睛，重重的说道。

　　莫杰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

　　他们，是和莫杰的父亲对立的，本市的另一个□□组织，多年来一直和莫杰的父亲明争暗斗，却从没有发生太大的冲突。然而在莫杰以残忍的手法杀了陈六之后，他们的挑衅，便明显多了起来。

　　难道肖霖会被他们盯上？

　　想到这，莫杰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很清楚被他们盯上的后果，更清楚落在他们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他们的手法，远比莫杰杀陈六，残忍的多。

　　“你他妈的蠢货！”莫杰突然回身一拳打在楚灼西的脸上，“你明明知道外面危险，为什么还让小霖一个人跑出去？告诉你，小霖要是出点什么事，老子宰了你！！！”

　　楚灼西歪着头，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肖霖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莫杰下手宰他，他自己就不会放过自己。只是这样的反应……难道阿杰真的爱上肖霖了吗？

　　来不及细想那么多，两个人继续在雨中寻找肖霖的踪迹，哪怕……早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两个人在泼天的大雨中走了很久，雨水将他们浑身淋得湿透，单薄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们的身上，显得那么虚弱和无力。

　　“小霖不会有事的，我要你告诉我小霖不会有事的！”沉默了许久，莫杰终于忍不住揪着楚灼西的衣领吼道，随即却狠狠地松开，扑通一声跌坐在一片泥水里。

　　楚灼西双眼微眯，紧紧地咬着嘴唇，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聋了吗？”莫杰伸手抓住楚灼西被泥水裹满的裤腿道，楚灼西被他这样一拉不由得也失去平衡跌进泥水中。

　　“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楚灼西呆滞的双眼突然闪出愤怒的光，紧盯着莫杰道。

　　莫杰双眉一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他双手支撑在身后，仰面迎着从天而降的大雨，睁着眼，任由雨水冲刷进眼睛，激起不适的泪水。

　　楚灼西侧头看着莫杰，咬了咬牙，猛地从泥水中站起，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找到她！”

　　“找……呵……”莫杰讥诮的一笑，偏过头去。

　　找什么找，这泼天的大雨，阴暗的黑夜，怎么找一个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跑出来的女孩？你怎么保证她还安全着，你怎么保证，在你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地活着？

　　“你……你给我起来！”楚灼西愤怒的一把拉起跌坐着的莫杰，盯看着他的眼睛吼道，“你怎么可以放弃，如果我们也放弃了，小霖就真的危险了！”

　　莫杰扯着嘴角歪着头看着楚灼西，冷冷道：“你给我个方向，我就陪你去找她。”

　　这句冷冷的话，使楚灼西的心里突然也冷了下来。

　　连个方向都没有，还找什么找！

　　他泄气一般的长叹，无力的松开莫杰，双眼盲目的四顾，看向每一个在大雨中早已经毫无区别的街角。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汽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正向他们驶来！

　　“小心！”楚灼西触电一般的浑身一抖，回手用力拉起莫杰向路边甩去，在莫杰在楚灼西的力量作用下摔倒在路边的时候，那辆车刚好从他们刚刚跌做的地方驶过。

　　楚灼西堪堪避过，却也被那辆车划伤了右臂。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那辆车缓缓远去的时候，莫杰看到坐在后座上的那个女子，正是一脸绝望和泪水的肖霖！

　　莫杰赶紧站起身来，奔到楚灼西身边将他扶起，匆忙道：“小霖，小霖在那辆车里！”

　　“什么？！”楚灼西惊道，也不顾及手臂上正鲜血涌出的伤口，拉着莫杰的手就向汽车消失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的脚力自然不能和车速抗衡，很快汽车的踪影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了，车轮印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很快变得难以辨识。

　　然而在追逐的过程中，楚灼西渐渐发现，那辆车驶向的方向，竟然正是肖霖的家！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在绑架了肖霖之后，还会把她活生生的送回家去？

　　楚灼西来不及想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只是带着莫杰以最快的速度向肖霖的家的方向跑去。

　　“……我相信奇迹……”奔跑的途中，莫杰气喘着对楚灼西道。

　　楚灼西双眉紧皱，没有答话，仅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奇迹，奇迹真的会发生。

　　在他们到达肖霖家的时候，果然看到肖霖活生生的躺在门口的石阶上，然而，却并不完整。

　　她混乱的斜躺在台阶上，头向后仰着抵住门边的一根石柱，眉头紧皱，双眼紧闭，两条手臂死死地抱在胸口，双腿蜷缩着，被撕裂的衣裙无力的裹在她的身上，在雨水的冲刷下却无法再盖住她如雪的肌肤。

　　一行鲜血浸染在她的下摆上，已经被雨水稀释的微不可见。

　　楚灼西远远地盯看着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肖霖，全身开始微微颤抖，却已经无法挪动半步。

　　他不敢相信此时躺在台阶上的狼狈的女孩就是他所爱的肖霖，他不敢相信他一时的疏忽竟然真的给肖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让伤害肖霖的凶手擦肩而过！
　　他不能原谅自己，永远不能！

　　就在楚灼西呆立的时候，莫杰早已经从他的背后冲了出去，奔到肖霖的身边，颤抖着跪了下来，双手将肖霖缓缓抱进怀中。

　　如果你在雨中感到寒冷，那么就让我的胸膛，给你需要的温度吧，给你一种放心，安定，可以依靠的温暖。

　　泪水沿着莫杰美丽的双目流下，滴落在肖霖憔悴苍白的脸上，而莫杰修长的双手，也在肖霖的背后，渐渐握拳，越来越紧，直到微长的指甲嵌进手心里。

　　他要报仇，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要做出怎样的牺牲，他都要为肖霖报仇！

　　此时，神情恍惚的肖霖渐渐醒转过来，她睁开迷茫的双眼，正见到眼前，莫杰那深情而充满担忧的眼神，和脸上果断而无惧的决绝。

　　她突然觉得有了依靠，在持续的挣扎与屈辱后，寒冷与恐惧中，她终于得到了一种可以安心闭上双眼的安全感。

　　只是这安全感为什么来自于莫杰？为什么不是……不是楚灼西？

　　想到这，肖霖才猛然惊醒，她勉力从莫杰的怀里挣扎起来，四顾茫然的搜索着楚灼西的身影。

　　她希望在楚灼西的脸上看到同样的果断和无惧，同样的深情和担忧。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愧疚与回避。

　　只有愧疚与回避！

　　肖霖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讥诮的苦笑，这苦笑一闪即逝，却注定了她与楚灼西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

　　她转回视线，看着莫杰，随后伸出双手，扣住莫杰的肩膀。

　　紧紧地扣住，仿佛再也不愿放开……

　　此后的几天，肖霖一直住在莫杰的家里休养，而楚灼西，却是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刚开始，莫杰考虑到楚灼西可能是因为妹妹出事，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躲起来几天而已，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楚灼西不仅躲着他们，还不分昼夜的放纵饮酒，甚至任由自己醉倒在路边！
　　他竟然似被这打击击垮了！

　　终于，莫杰不忍再看着楚灼西这个样子，于是他决定瞒着肖霖，独自出门去找楚灼西，用自己的双手，把一切事情都解决掉。

　　莫杰找到楚灼西的时候，楚灼西正神志不清的倒在路边的一个垃圾箱旁。

　　垃圾箱的四周堆放着许多旧报纸，像是等着有人回收，而楚灼西正躺在这一堆旧报纸中间，手中还松松的握着一个喝到一半的酒瓶。

　　报纸被时有时无的微风吹动，偶尔掩住楚灼西的脸，更显得他萧索颓废，死气沉沉。

　　看到楚灼西这个样子，莫杰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

　　那是他的兄弟，那个躺在路边醉成一滩烂泥的废人竟然是他的兄弟！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愤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楚灼西的放弃，为楚灼西的懦弱，为楚灼西的逃避，为楚灼西的不敢面对。

　　“妈的你这个废人！”莫杰难抑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破口大骂了一声。

　　楚灼西朦胧中隐隐听到莫杰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焦距混乱的视线扫过莫杰满是愤怒的脸，随后又滑向了一片虚空。

　　竟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无知无觉。

　　是……拒绝振作。

　　面对楚灼西这样的反应，莫杰更是怒火中烧，他猛跨一步停在楚灼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怒视着烂泥一般的醉鬼，随后蹲下，右手狠狠地揪住楚灼西的衣领硬生生的将他提了起来。

　　勒紧的领口使得楚灼西不得不清醒过来，他睁开混沌的眼睛，回避开莫杰紧逼的视线。

　　莫杰怎么肯再任由他的回避！

　　他一个甩手将楚灼西又摔回了原来的位置，在楚灼西的后背刚刚撞到地面的瞬间，莫杰的拳头也随即而至，狠狠地迎上了楚灼西的脸颊。

　　楚灼西被这充满愤怒的一拳打得不由偏头，嘴角微微沁出了细细的血丝。

　　他这才完全的睁开双眼，可是看向莫杰的目光里却尽是讥诮。

　　“你站起来。”莫杰站起身，低头看着楚灼西。

　　楚灼西沉默，转过脸去。

　　“我让你站起来！”莫杰吼道，一只脚踹上楚灼西的肩膀，使得楚灼西向右翻滚了两圈，额角不偏不倚正撞上了垃圾箱，当即血流如注。

　　尽管如此，楚灼西依然一言不发，仅是左手抚上伤口，微微蜷缩起身子。

　　莫杰见楚灼西受伤，心中不禁一痛，忍不住想上前扶起楚灼西，可是他却依旧咬着牙，微怔之后，他向前跨出一步，俯身再次揪住楚灼西的领口，用力直起身子想要把楚灼西拉起来，然而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几次用力竟然只能把楚灼西拉的在地上不停打圈。

　　他一方面懊恼自己的力量太小，一方面更恼怒楚灼西的消极态度，几次之后便松开了楚灼西的领口，转而抓住了楚灼西半长的头发。

　　楚灼西被拉的头皮麻痛，不由呲牙，底气一松，便被莫杰拉的坐了起来。

　　他歪着头看着本来就比他微高一些的莫杰，嘴唇被咬的血色全无。

　　莫杰回视着楚灼西，眼中充满了矛盾的痛恨。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的注视着，气氛慢慢变得僵持起来，直到莫杰突然后退一步，一个抬腿狠狠地踹在了楚灼西的肚子上。

　　楚灼西没有想到莫杰会偷袭，毫无防备的被踹了个结结实实，当即噔噔噔后退三步，却还是站势不稳，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未及他回过神来，莫杰再一次揉身扑上，猛压在楚灼西身上，抡起拳头在楚灼西的胸口狠狠地锤了几拳停了下来。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俯身对着楚灼西，两个人的脸几乎紧贴在一起，甚至连彼此呼吸的节奏闪烁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直到此时楚灼西才像是回过神来，他忽然手肘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一个翻身将本来压住自己的莫杰反压在身下。

　　莫杰看着楚灼西眼中渐渐活转过来的怒气，不由闪过一丝欣慰的微笑，然而这微笑一闪即逝，并没有被楚灼西注意到。

　　莫杰双手垂在身侧，挑衅似的仰起脸，微微扯开的领口横亘出一条线条姣好的锁骨。

　　楚灼西的双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眼神冷厉，他沉声唤道：“阿杰……”

　　莫杰闻言一震，反手将楚灼西拨开，怒吼道：“你滚开！”

　　“妈的！”楚灼西被拨的脚下一滑，也倒在了地上，当即脱口骂了出来。

　　“你还有脸骂我？”莫杰扑棱一下爬了起来，顺势在楚灼西脸上带了一拳。

　　“你还打？！”楚灼西此时再也不服，回手一拳在莫杰的脸上补了回来。

　　“嘿……你！”莫杰揉了揉脸颊，飞身再次扑在了楚灼西的身上，两人就此翻滚厮打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耍酷的风度，简直就像两只为了抢一块骨头而互相撕咬的疯狗一样。

　　就这样不知纠缠了多久，直到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才慢慢分开。

　　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同时缓缓坐了起来，四目相对。

　　就这样木然的对视了很久，楚灼西和莫杰突然同时扑哧笑了出来，随后楚灼西揉着刚被莫杰打得红肿流血的嘴角，擦干嘴角的血迹，一骨碌爬了起来。

　　随后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莫杰面前，缓缓向莫杰伸出了右手。

　　这一刻，使得莫杰回想起当初在学校的天台上，自己伸手拉起楚灼西的那一幕。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完全没有改变。

　　莫杰微显羞赧的一笑，握住了楚灼西伸出的手，任由楚灼西微弱的力量将自己同样虚弱的身子拉起来。

　　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心中都已明了，彼此所要做的是什么。

　　那是同一件事。

　　难得的同一件事……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