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 Like Me》琉璃蓝泽

63、第二十七章：The Keres named ElipsⅡ

　　全身黄金铠甲璀璨的女神抱着那个濒死的少年，头颅如被风吹折的罂粟花般低下。
　　她说。
　　让我们回到光明的世界去吧。

　　伊利西亚震颤摇动，景象开始扭曲。他们逃离了这个崩坏的世界。
　　其实真正毁灭之时，并没有那么惊天动地，让人唏嘘不已和流泪。

　　沉眠之主修普诺斯平静地看着。这时他的形态恢复原本的模样，唯独在极深的梦境里，当你穿过夜梦洞窟之后，在那无限环绕的以太深渊大洋中，偶尔一瞥才能得见一张模糊的、记忆中的年轻面容。在清醒的贫乏世界中，绝找不见它的存在。

　　漫天缭乱花幕、大风、晴空、诸神之光，永恒的纯白宁静与虚无。
　　约束与维持的力量解除了。
　　下一秒，在扭曲的高维空间里，它即刻被撕扯粉碎成宇宙星尘。本体消失得比残像更快。
　　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吹出来的肥皂泡砰然破碎。仿佛从一开始，它的存在就只是一个幻觉。
　　如此而已。

　　无论怎样罪恶深重的人，都已经以死亡清洗了罪过。
　　雅典娜义正言辞、又无比温柔动人而圣母地说。
　　救赎和制裁。

　　天堂和地狱，净土与深渊。霎时灰飞烟灭。
　　死亡回归死亡，不复有它。

　　因果循环报应。是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如今也不过回到原点。世界并没有义务，为人行审判与公正，为人的爱憎与行为负责。随你任意享乐，又以杀戮为快罢；随你称行自己的义；随你被多少人爱，又或怨恨。随你自私或博爱，任意挑选路的宽窄。

　　银河系、太阳系、地球，千百万光年之外。
　　神话与传说。故事的真相与实质。
　　死亡展翅飞扬，黑羽洒落，寰宇之内。
　　一切的一切，都已结束。

　　黄道十二宫、九星连珠。
　　星辰已然移变位置。

　　到了如今，我不想再说命运这个词。
　　尽管我看见它那么威严无匹而强大地降临，碾压过一切。
　　但是我仍然憎恨那些在身在其中，做出选择，任意而为，又把这一切推责给命运的人。

　　推卸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杀了所有无辜的人，剩下的都是有关联的、有牵扯的。那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有理由和苦衷，即使我有罪，而你们同样也逃不开。
　　说，都是命运的错。

　　真正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却都已经湮灭。
　　被挟裹着牵扯进来，都是些身边平凡到能闻见呼吸的人。普普通通地长大、干活，霎时卷入戏剧般的情节中，挣扎、生存、死去，逼戾环境之中那么疯狂的爱憎和绝望。当我们为自己规划未来的时候，不会想到与意料之外的命运砰然相撞。它们的存在那么真实，然而我们听闻，却从未想过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局势斑斓，我看不清这所有的纠葛。
　　也许神是清醒的，有智慧的，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仍然记得塔纳托斯大人对我说过的话。关于天堂、光明、黑暗、地狱，他心情很好地帮我解答。眼见着光如流水般在他手中倾落，诸神光之国失落的虚幻碎片。我以为我已经明了，但到现在对现状我毫无办法和头绪。并不是说有多雄心壮志，我也不是圣斗士，只是想去做些什么。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了。我想他们是知道这些会发生的。但是似乎漠不关心。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他们被封印了，对此无可奈何。但是我绝无法相信，到现在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如果他们真的是神，凭借属于寰宇的力量、千万年的记忆、远超我贫乏头脑想象所能及的智慧与知识，会轻易陷在这种可笑的陷阱中。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装模作样的儿戏。
　　他们并不关心人类，以及这个世界。

　　到现在，这个念头和答案在我脑海中转动时，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奈的叹息，而没有憎恨的立场和余地。是的，他们并没有这个义务与责任，能拯救人类的唯有人类自身。太多时候我们把责任推卸，却不肯去想选择和作为都在自己身上。是的，所以现在我不愿再说命运这个词。那仿佛一切都已经注定，在其中的人们只是僵硬表演的傀儡，身不由己，没有自己思想和行动。不，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主宰着属于自己的一切，肉身与灵魂，意志与行为。天地广大，什么事是被命运禁止的？

　　金色阳光还从云层间洒落，旁边拍打着翅膀的无数灵魂朝我微笑，幸福表情犹如面具般僵硬挂在脸上，多么美丽圣洁纯真，令人动容。
　　我却知道这不是天堂。

　　令人飘飘欲仙，梦幻如醉。
　　寄生的美艳毒花。

　　正在榨干大地的血气，骷髅焦骨痛苦罪恶的地狱。

　　亚伦却是纯真善良的，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在帮助人们。无知者无罪。
　　是吗？

　　如果是那样，缪就不会死。
　　他曾经对我们说过很多事，一向谨慎、恐惧、多疑多虑。有时我甚至觉得他神经质到濒临崩溃，后来我才隐约觉得，他也许是知道得太多了，无数真相迎面而来，巨大黑暗荒诞绝望得无法承受。
　　108魔星。我听见它们窃窃私语，见证在这浮空的、充满美丽幻象的城里，它们如何流露出阴森可怖的一面。我曾经以为两位双子神所说的，魔星的力量会掌控一切，反噬自身，是说它们会主宰我们的神智与意志，身不由己地走向疯狂。现在我才察觉，这种想法就像地狱火烤人体天堂感官享乐一样直白肤浅可笑。以为只要尽力抵抗自己的魔星力量和诱导就能保持正常而不至于堕落。
　　哪有这么容易简单的事情。

　　本体在大地之上的痛苦与烦恼。阴影也同样笼罩在这里，无法避开。每个人都依旧神智清明，知道如何去做，如何去选择。精心清醒地策划着，头脑却已经发狂。无数诡秘的低语，迷雾重重缭绕看不清晰，各自的想法、立场、选择。不能彼此理解，不能同意与一致，无数漩涡打转的人心。行为的背后看不到动机，阴谋后面的阴谋，故事后面的故事，面具与真心。

　　但是，至少对于我来说，有强烈明显的方向。不管是为了什么，绝不能放任亚伦。哪怕没有冥王军的立场，单凭自己的爱憎。而令我感动的是，至少确实有同僚愿意与我站在一处。
　　然而，怎么做？

　　指望亚伦？不可能。
　　指望萨沙？
　　有人冷笑，她不是一直自称在保护大地吗，一直在努力要挽回亚伦吗？可是她真正做得到什么？
　　指望大地上的人类？他们从来一直都只是无力的炮灰。

　　智慧暂且不论，现在最需要的，是能与之匹敌的力量。这不就是那两个人么。

　　被封印的双子神？也许我们可以把圣枢偷回来。不管能不能打开。至少还有渺茫希望。

　　那个曾经站在睡神旁边，习惯打理一切的人说。

　　然而，当我还在想，偷回来后怎么做，去让亚伦打开么，难道倚仗圣斗士之类的空想时。事情没进行到这一步就迅疾结束了。

　　亚伦背对着我们，长发漆黑胜夜，继续挥笔画着。几乎能感觉到他在胜利而高高在上、一切了然地微笑。

　　你背叛了我们。
　　一个少年愤怒地喊，我却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平静看着巴连达因的眼睛。
　　他毫不逃避地望过来，眼神奇异地明亮，跳动着火焰，问心无愧。
　　不。他说，我所效忠的，从来就只有拉达曼提斯大人。

　　是的，我们没考虑他的立场。一旦面具撕破，拉达曼提斯大人势必会向亚伦挑战，势必会死。所以他宁愿维持这虚伪的假象，不惜把我们出卖给亚伦。
　　终于理解缪的意思了。

　　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明白，从来没有魔鬼在人耳边低语，只有人类做事，把无法承担的后果推责和做借口。从来不是魔星引诱我们做什么，而是我们的所作所为，选择之间，诞生了这无数的烦恼和力量。

　　即使随后，亚伦意识到这一点，召集了剩余的冥斗士斩草除根。又放过潘多拉和切希尔看好戏，最终也不能阻止拉达曼提斯大人得知真相。恐惧的一切最终降临，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是徒劳，巴连达因的作为显得那么多余可笑而无力。然而在结果出来之前，谁能说，你这都是虚妄，都是捕风。人类无知到无法预见将来发生的事，只能尽力避免。

　　如果事情像这个故事官方所声称的那么简单，亚伦有着一双清澈无比，谁见了都被吸引的碧绿眼睛，他是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灵魂。
　　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谁能看穿人心，了解动机。
　　而动机又有什么重要，对于行为来说，它的存在和解释那么可笑。
　　我拒绝相信，也绝不宽恕，没人能逼迫我强制接受他们的想法。
　　无知不是借口，何况亚伦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至此也终于理解缪对我们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圣斗士们姗姗来迟。
　　在天空亡者中，看那一幕幕感人大戏上演，层层剥开的故事，真的不能再真的血泪，偏偏样子做出来都假得不能再假。那么无力而可笑的借口，是的，是借口而不是原因。

　　此时，The Lost Canva已经满布天空，即将完成。

　　他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力挽回。

　　哈迪斯要让大地遍布黑暗，为什么你不尽心想着如何打倒他？
　　那是亚伦哥哥啊。我永远都是萨沙，记得我们的回忆，那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珍贵事物。

　　亚伦想要灭绝人类，你的立场呢？
　　不，那是邪恶的哈迪斯！我要保护这个大地和我的战士们！

　　你为何要行诡诈，要看圣斗士在面前悲惨死去为乐。
　　我是要灭绝人类的哈迪斯，是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神祇。

　　你为何不能放手，为何要杀冥斗士，为何要任意而行，从未有冥界的立场。
　　他的眼中即刻流血泪，满面悲伤。
　　我是亚伦，我想要救赎人类啊。我背负着全世界的重担，谁都理解不了。

　　完美无瑕的循环。于是最后，所有人的心愿都达成了，也做到了。
　　又完成了保护大地的使命，又救了亚伦，又是萨沙又是雅典娜，三人重聚。
　　圣战终于有个完满的终点。

　　除了大地上的一切都灭绝得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呢？”
　　塔纳托斯偏过头，星光璀璨的眼睛。
　　“咦？你这么问，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不，我只是在想。失去生命未必就等于完全失去希望。”
　　死神微微扬起眉，轻笑一下。
　　“是的，并不完全是。”
　　“‘进入此门者，需放弃一切希望。’”塔纳托斯无意识地抚过玻璃杯边缘，阳光折射跳跃。“生命是一切存在的前提。然而，即使死后，人们也总是抱着希望，希望归宿，希望得到结果。但是，如果、如果真相并不和自己知道的一致，如果一切并非所期盼的那样。”
　　“那才是希望彻底粉碎之时。”
　　“希望是因未知、局面未定而抱有的一种幻想。”
　　“生命的死亡摧毁□□，行为存在的前提；无法接受的真相摧残精神，建筑于那幻想上的一切和意义。这就是冥界大门上箴言的含义，Psuchē。它不是一种恫吓和虚张声势的警告，只是平静的实情。”
　　那时圣战才刚刚开始，世界云淡风轻。

　　毁灭。
　　圣战与这个世界。
　　无数的事实。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真相，挣扎努力都是徒劳。
　　所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