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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卅一、吾家有玉形似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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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好聪明。”
草屋门口响起一个童稚的声音,屋内被缚四人均是一惊。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破旧蓝布袍的小女孩,小心地捧着一个缺角的黑陶大碗,进到屋内至郝渺渺身前蹲下,不正是那总是站在尤四姐身边的平儿吗?!
适才郝渺渺一番言论,看来是被她一字不落的听去了,只吓得车妇连声澄清:“我没有要逃,是她们,她们想逃,不关我事啊!别叫人杀我,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哪!”
“嘘~~”谁知这小女孩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冷着脸对车妇轻声道:“你小声点儿,当心吵醒了大家,惊动了四姐。再说了,四姐才不会杀你呢,四姐是好人!”
车妇一愣,不敢再说话。
那小女孩儿也不再理她,只把手中的陶碗放在地上,便跑到郝渺渺身后,竟是帮她把麻绳给解了!
郝渺渺与陶慧之对望一眼,正不明所以,那小女孩儿又转回到她身前,将地上的黑陶碗小心翼翼地捧到郝渺渺眼前,一改刚才对车妇的冷淡模样,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姐姐,这是平儿分到的那份骡肉汤,还有热气哩,你快喝了吧。”
郝渺渺诧异地望着她,一时找不着声音,只是怔愣。
平儿见她半天无反应,眨眨眼:“姐姐不喝吗?难道是觉得不好喝?可是,刚才小宝和二丫还差点儿为抢这个而打架哩,应该很好喝才对的……”她朝碗里看了眼,咽了口口水,便立刻移开目光,坚定地再次将陶碗推到郝渺渺面前,“姐姐还是喝了吧,不喝哪儿有力气走出这山谷呢?”
“你是说,你要放我们出去?”平儿身板儿瘦小,皮包骨头般的纤细双手,高高托着那个与她脑袋一般大小的陶碗,看起来随时会打翻掉。郝渺渺赶紧接过那碗,却因她的话而更加诧异,张口问出声。
“嗯。”平儿点点头,“姐姐是大伯家的亲戚,也就是我俞平儿的亲戚。当然不能让四姐拿你去换米粮啦。”
郝渺渺听得瞪大眼:“我是你亲戚!你怎么知道?”
平儿嘻嘻一笑,在衣袍内摸索了会儿,掏出一块白色勾玉来。
“啊!”郝渺渺轻呼一声,“我的玉,你没给那尤四姐吗?”
平儿拱起可爱的小鼻子:“谁说这是你的,这可是我从出生就带着的,是我爹给我的哩。你的我不是也还给你了吗?姐姐真不小心,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挂在身外,今天要不是我搜你身时,帮你藏起来,你那玉就要被这里的阿姨叔叔们拿去换米粮啦。”
还给她了?啊,难道是……郝渺渺想起平儿在搜她的身时,似乎扔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到她衣服里面,于是将手伸进衣襟内摸了摸,果然掏出了云落霞那块玉。
将玉凑到平儿那手中的那块一起,借着月光,郝渺渺稍稍看得清楚了些。
这两块玉质地几乎一模一样,似是从一整块玉壁上分割而成,皆是通体透白,触手温润,也都镶着一圈银边,玉身隐隐有文字显映。虽然两块玉上的文字,郝渺渺都认不出具体是什么字,但从其线条纹路来看,应该是两个不同的字。
“我这玉是云落、呃,也是我爹留给我的。你这块怎么与我的这么像?”郝渺渺将玉递还给平儿,问道。心中也在猜测,不会是就像前世那些影视剧中常见的狗血剧情——凭玉认亲吧?
平儿小心地接回勾玉,放在手里轻轻摩挲,凄清月光下,那张稚嫩的小脸竟浮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悲伤:“爹爹曾经跟平儿说过的,他有一位兄长,就是平儿的大伯,爷爷奶奶去世前,给了他们一人一块玉,后来,他们相依为命。再后来,大伯嫁给了住在好远好远地方的伯母,离开了璟州,可十几年后又回来了,没多久便去了。爹爹则嫁给了我娘,生了我,把他那块玉也给了我。爹爹说,大伯去了,但回来时没有带着玉,以后谁要拿着那玉,一定是大伯的亲近之人,他本来还想见一见的,可是……他再也见不到了。”童稚的声音述说着,却不再像刚才唤郝渺渺“姐姐”时那般带着乳味,听起来涩涩的,有些哽咽。
还真是凭玉认亲来着,认出了这么一个,呃,应该叫表妹吧,她口中那位大伯,很可能就是云落霞那早逝的父亲。可是,他不是病死的么?想起那日半夜在状元府,云绮要自己到璟州,云落霞父亲的墓去祭拜,原来那人不是死在云家后,再葬回家乡,而是在璟州抑郁而死的么?
唉,现在想这些都是其次。
回过神,平儿落寞的小脸看在郝渺渺眼里,着实让人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笑道:“那你应该叫我表姐喽。”
感受到摸着自己头的手传来的温暖,平儿望向郝渺渺清澈的眸子,大眼眨了眨,落下泪来:“……姐、姐……呜——”
小女孩哭泣的样子多少触动了郝渺渺。前世她只是一个处处受人欺凌的孤女,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时,身上只裹着一条任何一家商场都有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毯子,便是想找回自己的亲人,也无任何痕迹可寻。而云落霞何其有幸,尽管在云家倍受冷落,但她的父亲临死前也不忘给予她亲情的羁绊。
便是这般温情时刻,陶慧之不协调的哀怨声却在一旁响起:“哎哟,这绳子勒得人还真疼啊!我说,不是要逃吗?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这要认亲,出了这山谷后再认也不迟。落霞,你现在手脚自由,倒是快活了,可我和你的美人儿小厮还被绑着呐,快帮我们把这该死的绳子也解了呀!”
一番折腾,陶慧之、晓多儿和车妇的麻绳也都解开,郝渺渺将那碗骡肉汤给其他几人分喝了。
平儿也喝了两口,喝完后意犹未尽,却见碗已见底,郝渺渺仍是一口也未动,依旧送到她嘴边,她连忙推拒:“姐姐,你还没喝呢。”
郝渺渺只是笑,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姐姐不喜欢喝这个,你帮我都喝了吧。”
平儿听得这话,才半信半疑地喝完了最后那几口汤。
通过平儿粗略地讲解,几人大致了解了出谷的路线,便一齐动身,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这盗匪窝。
许是黄昏时山寨里的人都闹得太过兴奋,这会儿大概是睡沉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谷口的风声在耳边徘徊不去。
行至寨门,眼见着只一步只遥便可离开了,此时,一个人影从门外重重叠叠的柏杨树影中缓缓步入月光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四姐!”平儿见着来人,不由得轻声惊呼,那人可不正是尤四姐么!
淡淡扫了眼郝渺渺几人,尤四姐叹息一声,道:“平儿,你要走,便连跟四姐打个招呼也不愿么?”
平儿紧紧揪住郝渺渺的衣摆,垂下头不敢看她。
尤四姐转而看向郝渺渺:“你们在那屋里所说的,我都听到了。虽然你几人刻意装扮朴素,但谈话举止之间仍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平儿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我也替他高兴。跟着你,总是比跟着我要好的,这孩子吃了太多苦头,希望你以后好好照顾他。”
郝渺渺点头:“这个自然。”
尤四姐又道:“这山谷里的,都是些璟州受灾的老百姓,实是无处可去,生存艰难,才跟着我成了草寇,今日之事,望你们莫放在心上,出去后,也莫要跟人提起这山谷,世道太差,我们只想有片安心之地。小姐可否答应?”
郝渺渺再次点头:“我在此发誓,绝不向外透露这里的事情半句。”
尤四姐又是一叹:“那好,你们走吧。”说完,便向一旁让出路来。
郝渺渺深深注视了她一眼,向她躬身一揖,便抱起已泪流满面的平儿,领着其他三人向谷外快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