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深》金溪

31、三十、万叶千声叹凄凉(上）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荡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西北陇右，边塞之地，放眼望去，只见得官道两旁萧山黄土、无边荒凉。

　　“咯咯咯”，黄沙迷漫的天地尽处，响起了一声声零碎而单调的落蹄声。一辆老旧的骡车，慢悠悠地从漫天飞沙中显现出身影。
　　陇右大旱，灾民遍野，人们逃荒都来不及，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千里迢迢深入这灾区腹地？

　　车上帘布翻动，陶慧之刚探出头来，便被迎面而来的风沙灌了一嘴。她赶紧朝旁边“呸、呸”吐了几口沙子，抽出帕子掩住口鼻，看看车外景象，眉眼全挤到了一块儿，本来就细长的单凤眼立时成了两条细线。
　　“大姐，还要多久能到璟州啊？怎么一路上除了沙便是土，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赶车的车妇听得问话，扭头笑道：“本来也不全是沙石的，只是从今年年初开始，陇右一带就没下过一滴雨，田里山上的作物草木全枯死了，所以才成了这副样子。不过，小姐莫急，过了前面那个山头便是璟州了，若无意外，估摸着黄昏时分便能到了。只不过，听说最近这边因为闹荒灾，弄得不怎么太平，咱们得小心些，到璟州便应该安全了，那儿毕竟是府衙所在。”
　　慧之点点头，便立马缩回车内，拉上帘布，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白了一眼车内靠着车窗，正盯着掀了一角窗布的车外景色，不知在想什么的郝渺渺，怨声道：“落霞，你可真是比朝霞还能折腾人！雇什么骡车嘛，本来只要十日的路程，硬是走了大半月有余！这要是状元府的马车，早便到了，我们也能少吃些沙子不是。”
　　郝渺渺并未回头，仍旧忘着窗外，不咸不淡地回道：“不是你说的嘛，要掩人耳目，必需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你见过哪儿的穷困人家坐得起肥硕健马拉的马车？”
　　“呃……”陶慧之语塞，心头不禁气闷：这妹妹比她姐姐还能堵人！想她一向自诩精明过人，怎么总是在云家两姐妹身上吃鳖呢！可是……她望向郝渺渺身后，那靠着那她的背睡得正香的棕发少年：可是，又有哪个普通人家，出远门还带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厮！当真是不公平啊！她怎就这般命苦？

　　回想那日接到转云史被杀，陇右出现民众暴动的消息后，朝堂上可说是一片混乱。皇帝也顾不得摔碎了的宝贝天青碗了，当朝便要派人带兵镇压暴动，并调派另一名巡按兼转运史，随军至璟州彻查此事并安抚民众。
　　而这次，文武两名官员，最后的选派结果都出人意料。带兵武将的人选，开始时吵得不可开交，按说二皇女一派武将众多，本来最有可能从那些人当中选中一人。谁曾想，多年不曾过问朝事，被人猜测准备淡出朝廷、涉足江湖的骠骑大将军穆澜，竟突然举荐自己的女儿穆莎，来负责此次平乱。骠骑大将军可是屡建战功的三朝元老，她发了话，还有谁敢反驳，于是便敲定将穆莎擢升为明威将军，再由二皇女择一人选担任副将，即刻启程，赴陇右平乱。
　　而在巡按兼转运史的人选上，三派更是斗得异常激烈。无论哪一派推选出人来，立即便会被另两派否决掉，最后，不知是谁提了新任太常寺少卿云落霞的大名，朝堂上一下便静了下来。这位众所周知的三皇女一派，竟然没有遭到大皇女和二皇两派的反对，正确的说，是那二派的领军人物没有带头出来反对。这实在是稀奇事儿，但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文宗皇帝那时脸上表情高深莫测，终是亲点了这位少卿出任此重职。
　　至于她陶慧之，则因摘取文科榜眼后，一直任职于工部，此次便“不幸”被指派为副史，随同新上任的巡按大人，找出解决陇右郡及周边旱情的办法。
　　朝议散后，几人在状元府与云绮一番讨论，决定她二人不与穆莎的平暴军队同时前往陇右，便以“平定暴乱要紧，带着两个文官只怕会拖延大军行程”为由，唬得穆莎带着军队和赈灾粮草先行赶往陇右。她二人则坐着骡车，一路不紧不慢地才向璟州行来。
　　唯棕发少年——晓多儿，也被落霞带出来一事，却是计划外的。问她原因，她也不愿多说。希望别因此出什么岔子才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窗边的郝渺渺发出“咦”的一声。陶慧之抬头，见她将一直靠在车壁上的身子坐直了，帘布被她掀得大开，满脸疑惑地直望着窗外远处。
　　看见什么了？陶慧之亦将身子凑到车窗前，举起手挡住些迎风而来的尘沙，顺着郝渺渺的目光，努力辨认窗外的事物。
　　黄沙滚滚，尘土飞扬，天地朦胧一片。右面远处光秃秃的山丘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大片黑色斑点，在沙尘中摇摇晃晃，一时半会儿看不真切。待得骡车又向前行了些距离，那山丘上的黑点逐渐变大，却哪里是晃动，根本就是倾潮般翻涌而下。
　　“好多人……”没了郝渺渺的背当枕垫，晓多儿没一会儿就清醒过来，揉着眼睛，从二人身体中间的空隙处，也向那山丘看了眼，边打哈欠，边嘟喃了一句。
　　人？陶慧之怔了怔，再看看那些越来越大的黑点，突然脸色大变，猛地蹿起身来。
　　“不好，是盗匪！”

　　“什么！”郝渺渺听得一惊，亦跟着半蹲起身。
　　“看来穆将军还没来得及剿匪平乱，倒让我们有心想避开的遇上了。”陶慧之紧紧皱起双眉，跳到车前，用力甩开车帘，再不管嘴里是否进了沙子，对着车妇大声催促道：“快！大姐再赶快些！再快些！莫让那些盗匪追上了！再快些啊！”
　　“嗳嗳，小姐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可是……”车妇早在陶慧之惊叫出声时，也已注意到了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她何尝不想再赶快一些。
　　“哎呀！”陶慧之看不过去，干脆抢过车妇手的骡鞭，拉开车妇，自己驾起这骡车来。奈何骡子不比马儿，任她手中鞭子抽得再狠，拉着后面的车厢，跑到现在这速度已经是极限了！而那山丘上的人影越发清晰起来，并能听到阵阵呐喊声。

　　郝渺渺也跟着陶慧之趴到车前，拔下头上一支铜簪，照着那骡子臀部狠狠扎下去。骡子被簪子扎痛，悲鸣一声，撒开四蹄，又加快了些速度。
　　眼看着离那山丘远了一些，便在此时，骡子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前蹄一拐，忽然向前倾倒，整个车厢便跟着侧翻在地，车上四人匀被甩了出去，掉在满是沙石的地上。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紧接着，零乱嘈杂的脚步声涌了过来。
　　待郝渺渺与陶慧之勉强爬起身时，他们四人已被一群衣衫褴褛、老少不一的人重重包围，兴奋地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车妇吓得小腿肚儿直颤。郝渺渺与陶慧之、晓多儿三人则靠在一起，警戒地望着这些人。

　　“尤四姐和平儿来了！”
　　少顷，听得外围有谁喊了一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儿，走进来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腰别短刀、身材高挑的女子。女子眉峰硬直，整张脸透出一股坚毅与不屈。她的左手边还牵着一名七、八岁年纪，细眉大眼、满脸脏污的小女孩，看起来很是机灵，一身蓝色布袍也尽是破洞。
　　“尤四姐，终于抓到了。现在怎么办？”人群中又有人问出声。
　　那叫尤四姐的女子上下打量了郝渺渺四人几眼，朗声大笑数声，右臂一挥，高声道：“大家今天干得好！把他们连同那辆骡车一起带回去！今晚便杀了那骡子下锅，见者有份！”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郝渺渺心里一突儿，抬眼扫向这些人，却见那尤四姐牵着的小女孩并未与这群人一同欢呼，只睁着那双浸了水般的大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腰间。

作者有话说

　　小金偶现在才知道，大多数看V的人才是属深海的啊~~~~看看这些V章节的评，就像闹了旱灾滴陇右郡一样，举目望去，只有尘土一片，满目荒凉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