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廿九、不问秋风问璟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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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渺渺笔直了身子坐在圆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尽管如此，对面云绮如古井般看向她的深沉而难解的目光，仍让她尤如背后有几十只虫子在爬，浑身不自在。
她刚退烧回来，就要面对这么一个难缠之人，老天就不能可怜可怜她这个病患吗！
这云绮名义上虽是“云落霞”——她现在的“妈”，可是，从她在柳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与这个“妈”对话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完。而且，云绮那双眼总让她觉得像鹰眼一般，尤其在紧紧盯着她的时候，仿佛要将她看穿，让她这个灵魂冒牌的女儿，不自觉地就会感到心虚。
这云绮不是最不待见她的这个小女儿吗？在柳城时，郝渺渺可是从来就没见她正眼瞧过自己一眼。现在却又突然要单独与她说话，在这暗潮汹涌的京城？在她……见过商尔昕之后？
想到此，郝渺渺心中一紧！
在云朝霞与云落霞的及笄礼上，云绮见到商尔昕的那一幕仍鲜明在目，那时，云绮待商尔昕比之亲生儿女还要宠腻。而前日那不堪回首的夜里，商尔昕漫长地叙述中，讲到了一件事儿——云绮曾帮助商尔昕的父亲柳贵君“杀人灭口”，参与了三皇女与五皇子的调包计划。凭这一点，云绮应是商尔昕与其父最最信任的人了，也就是说，云绮由始至终都知道商尔昕是男儿的秘密。
那么……她是从商尔昕那儿听说了什么吗？
郝渺渺自顾自在脑中胡乱地猜测着，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眉眼，已经浮上了一层愁伤。
那厢，云绮似是将自己的女儿打量够了，终于移开放在郝渺渺身上的紧迫视线，长吁一声，闭了闭眼，轻如叹息般喃喃自语道：“结果，我的女儿，竟也陷入了与她母亲当年几乎相同的网中么？”这是怎样的一种因果，简直就像是她们母女逃不开的宿命轮回！
“哎？”郝渺渺并未听清楚云绮的自言自语，只是因她的声音从神游中拉回思绪，待她抬眼看过去时，云绮却已换上一脸肃穆，盯着自己，目光如炬，出其不意地吐出一句话。
“这两日，商璐应会派朝臣至陇右璟州，但早则半月，迟则一月，必将重新委派人选。”
怎么，竟不是要谈……吗？是自己多心了吧。
郝渺渺舒出一口气。
商璐？啊，好像是当今女帝的名讳。这云绮竟然这般直呼女帝的名字！她立即整理心绪，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她知道，云绮并还未说出重点。
果不其然，云绮只顿了顿，便又道：“商璐久不问民情，民间疾苦从来入不了她的眼，哼！可是，此次璟州之事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颠覆整个大熵，到时，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皇女之间的博弈，再想控制，就由不得她了……”
云绮睨了郝渺渺一眼，便带着不容拒绝地语气接着道：“二派朝臣去璟州之时，有七成可能会指派你。届时，便是我们的机会，切不可推拒！”
啊！她怎么这么肯定老皇帝会让自己去？
郝渺渺睁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云绮皱起眉：“你自从及笄前生了那场大病，眼见着性格变了许多，总叫人放心不下。但这次时机难得，又只有你才可能去璟州，也只好先知会你一声，好叫你有准备，不至于到时慌了手脚。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种的因，也是你过去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着的果，不是吗？就算不记了，终归还得由你自己来摘这个果。”
啊——！郝渺渺的眼瞪得更大了：还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怎么可能！她不记得她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举动。过去？难道又是指以前那个真正的云落霞？
然而云绮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只忽然沉静下来，半垂下眼眸，仿佛陷入了一些迷朦而久远的回忆。
郝渺渺顺着的她的目光低下头，看到了系在自己腰间，昏黄灯火中依然光可鉴人的白色镶银勾玉。
然后，她听到云绮用完全不同与之前柔缓语气轻道：“还有……到了璟州，记得要去你父亲墓前上一柱香！”
眼，禁不住再次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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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将尽，京城凉风习习，城外梦山的枫叶开始露出淡淡的红。秋天已至。
郝渺渺已升迁为太常寺少卿，授中顺大夫，官拜正四品，仍兼学士。一名并无多大贡献的新进官员在短短时间内便被提升入四品官职，对此，似乎朝野内外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除了郝渺渺自己。
自从云绮来到京城后，商尔昕到访状元府的次数多了起来，表面上是来看郝渺渺，但最后定会与陶慧之、云朝霞，还有云绮，暗中出府商讨大事，郝渺渺则留在府中掩人耳目。于是，人人皆传三皇女极其信任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卿。
秘密会谈结束，几人归来后，商尔昕每每要与郝渺渺接触，都被她以各种理由避开。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商尔昕，尤其是与他单独相处，那会让她想起那个令她心口绞痛的夜晚。
邹玲仍然杳无音讯，就像突然在京城里消失了一般，不是不担心的，但大家都知道，光是担心也无用处，只得加紧人手，更加仔细的寻找。
而云绮那晚预料的事儿果然成了真。
大熵境内西北一带，今年久未遇雨，造成大面积干旱，尤以陇右郡为甚。秋季正是农作物的丰收时节，以陇右郡为首的西北边境却闹起了粮荒。文宗立即派遣了官员去赈灾，奈何国库这些年也不充实，派去的官员并未带多少物资同往。京城至陇右郡璟州府并不算远，然而半月过去，那边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金銮殿上，郝渺渺静静站在文官一列里，低头垂目，刻意忽视前排那频频回首望过来的目光，如同这十几日来的每一日。
宫里昨日刚到了一批江南贡品，其中有两只天青釉瓷碗。文宗曾要求全国窑工们研制一种瓷器，曰：“雨过天晴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历时数年，耗尽人力财力，现在终于烧制成功，可把老皇帝乐坏了。
这不，第二日便忙不迭地拿到朝堂上，现在正亲自拿在手里，与百官共赏。
此碗胎薄如纸，小巧玲珑，那覆与碗上的釉，薄薄的一层，晶莹如珠，温润如玉，颜色似青又似蓝，青中透蓝，蓝中显青，当真与那雨后初晴的天空一般模样。
众官员无不惊叹连连，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便在此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声高昂的急报声，打断了皇帝与一殿众臣的娱兴。
“报——报——报！皇上，皇上，急报！”
一名官员急匆匆奔向殿内，不慎被大殿门槛绊倒，便一路翻滚至大殿中央，却是干脆顺势跪趴在地，头也不抬，只双手举起一纸文书，喘着气高声道：“皇上！刚刚接到璟州府来报，陇右郡及周边城镇的灾民，因粮荒迟迟未得到解决，饥饿过甚，强盗横行，民愤高涨！前几日，竟将皇上派去的转运史大人杀死，群起暴动了！”
“什么！”文宗大惊，手一颤，一只天青碗滑下，瞬间碎成了数瓣儿，原本一对儿的珍品才在众人面前展现他们的风姿，便立刻又变得形单影只。而大殿内，则被这炸雷般的消息震得开了锅……
云绮所说的，又中了！
千里之外的璟州，没有凉风习习、硕果累累，却也确确实实地进入了秋天——一个多事之秋！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廿九、不问秋风问璟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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