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深》金溪

29、廿九、不问秋风问璟州(上）

　　郝渺渺回到状元府后才知道，在她未归的这两日夜，那位任性的邹小公子邹玲，竟然也已留书出走了两日！云朝霞和陶慧之派人四处寻找他二人，恨不得把京城整个翻过来，却又不敢过于声张，就怕弄得人尽皆知，闹到皇帝那儿可就不是轻易能了结的。

　　郝渺渺还好，状元府的人似乎很快就打听到了她被展深絮带回去的消息。倒是邹玲，竟然至今下落不明！
　　因此，当郝渺渺回去时，只有晓多儿冲到了府门处，一边狠命地瞪她、一边用半生不熟的大熵话对她冷嘲热讽，其实有大半话她没听懂，只能向天翻白眼。云、陶二人除了没想到她会在半夜归来外，并没有太大意外的表情，看来对她的安全“很放心”，却是邹玲迟迟没有消息一事，让陶慧之的脸色显得有些惨淡。

　　说来也是，慧之一向最敬重邹夫子，那邹玲虽任性调皮，是邹夫子唯一的孙子，可现在，她不仅没把他安全送回柳城，还把人给弄丢了，这叫她如何向恩师交待啊！

　　“凤凰成双翼，燕雀何处巢？心有愁肠绪，莫肯顾与思。”
　　邹玲的留书只有这寥寥四句短诗，看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加上平日里他的表现，不难猜出，应是为商尔昕只娶了姚浅月，却对他没有任何表示而感到心中不平，愤而出走的。

　　商尔昕……又是商尔昕……
　　郝渺渺手里拿着陶慧之递给她看的邹玲留书，前日那钻入心肺的痛楚便似要再次翻腾出来，她要握紧拳头，让指甲陷入掌肉之中，才能勉强将那险要溢出的呻吟压下去。

　　早在邹玲偷溜出来，跟着她们一行抵达京城的时候，陶慧之就曾不只一次地修书给邹夫子，告之此事。然而事隔数月，却迟迟不见邹夫子派人来接邹玲回去。只怕夫子心中早知晓邹玲的心思，加之她信任商尔昕，又将自己数名得意门生送到京城相助于他，看来若自己的孙子能嫁与商尔昕，她亦是乐见其成，不派人上京，该是默许了邹玲的追妻之举。

　　唉。郝渺渺心中叹息，邹夫子又哪里能想到，这位三皇女殿下若非需要一段婚姻，便是连姚浅月也不会娶的，何况，光是姚浅月，就已让他费尽心机，现在大局未定，他不可能敢再绑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的！夫子和她宝贝孙子的这份打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若真的实现了……到时，他们恐怕也只会后悔莫及！
　　人们为何总会不自觉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看不清其背后的真实呢？
　　郝渺渺掩去眼中浮出的涩意，向云朝霞和陶慧之问道：“商……三皇女可知晓这事儿？”
　　百足虫死而不僵，邹夫子是先帝朝著名的学士、重臣，虽被人陷害，致家破人亡，避走柳城，不复当年风光，却可说是桃李满天下。先帝驾崩后，那些曾被邹家牵连，受人打压的邹氏门生们，又再度崛起，近些年还出了不少高品阶的能臣，其中不乏像陶慧之这般对邹祁元敬重有加、以其马首是瞻的。
　　现在，邹祁元虽已经遣了一众年轻弟子上京，一副摆明了支持商尔昕的态势，但若在此朝中三派争斗激烈，继承权尚不明朗的关键时刻，邹玲要因为三皇女而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无疑将会动摇邹祁元的情绪，继而影响到整个朝堂官员的派别走势，届时三皇女一派必然会大伤元气，还怎么去和另两位皇女争这储君之位？！

　　陶慧之反常地没有第一个接过话头，而是由云朝霞回道：“已经派人暗中通知了殿下。只是，现下正值殿下新婚，宫中事务繁忙，殿下抽不开身，只能先派来周统领与几名追踪能手协助我等找人。奇怪的是，玲儿虽有意避开我们的人，但他并不擅隐藏，因此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前一日我们一直追踪到城郊湖边，玲儿的踪迹便突然断了，且断得很是古怪，此后无论再怎么找，便是连一点儿线索也寻不到。”
　　云朝霞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可惜，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才好啊！”陶慧之一脸疲惫地撑着额头。厅内众人片刻尽皆沉默下来，半晌无语。

　　“这偌大的状元府，怎么连个下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忽然，大厅外传来一个略显不满的声音。
　　尾音尚未落下，一人已进得厅内来。深青织锦长衫，浅白丝绸裤裙，圆脸宽额，高眉大眼，眉目间三分淡然，七分果断儒雅。在座几人见得，当下惊得纷纷起身离座。
　　来人唇微弯，淡淡笑道：“个个愁眉苦脸，又不见一个下人，这儿哪像是状元府，倒有几分像牢笼了。”
　　“母亲。”云朝霞向来人恭身施了一礼，便上前去扶她过来入座。
　　“哎呀，云伯母，真是招待不周 。这里本也没几个下人，今日一整天又都在外寻人，现下夜深人静的，我们便免了他们的伺候，让他们休息去了。谁曾想，您这时候便来了呢？”
　　招待不周？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郝渺渺眼见陶慧之收起疲惫，换上往日里的笑脸，略觉无语。不过……她看向已坐到上首位太师椅上的云绮。还真没想到，这位云家大家长竟然也来到京城了！

　　“其实早两日我便到了，只不过先去看望了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再者，我们云家在京城还有几处产业，便顺带亦去视察了一番。本打算今日去看过昕儿后，明日一早再过来……”云绮顿了顿，啜了口云朝霞给她斟的茶，便凝下脸：“昕儿与我说了邹夫子爱孙留书出走的事儿，我料想你们几个年轻人会为此急躁，便连夜赶来了。”
　　转而又向陶慧之道：“慧之侄女儿，伯母知道你很担心邹小公子的事儿。不过，你一向七窍玲珑，思维敏捷，这几日便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邹小公子既是留书出走，暂时找不到，还可以从长计议，急是急不来的。但若大意疏忽，而让邹夫子的仇人一朝登上皇位，你岂不更要愧对她老人家一直以来的用心？”
　　陶慧之眨眨眼，不解：“伯母的意思是？”
　　云绮眯起眼：“我的意思是，若我未预料错，不出一月，大熵西北境内将有大事发生。”
　　郝渺渺三人瞪大眼。有大事发生？会是什么事儿？又跟邹夫子的仇人有何关系？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绮却不再多说，只是转眼看向郝渺渺，忽然向她招手道：“落霞，带我去你屋里，为娘有话对你说。”
　　言罢，便不管其他人，迳自与一头雾水的郝渺渺走出了厅堂。

　　陶慧之呆愣良久，才转向已经坐回椅子内，正就着灯火品茶读书的云朝霞。
　　“既有大事将至，那……玲儿还找不找？”
　　云朝霞也不抬头：“我娘不是说了么？自然要找，只是不能过于急躁，否则，让有心人知晓了，只怕会钻了我们的空子。”
　　“……”陶慧之沉默了会儿，叹道：“朝霞，伯母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啊。这朝堂内尚未见何风向，伯母便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事儿成足在胸了。”
　　略一停顿，又皱起蛾眉，道：“当初在柳城，还以为你们家只是中等商贾人家，原来竟是连京城之地也有涉足的。”
　　“……中等商贾人家，这么说也不算错。除了柳城，我们在其他地方涉入的产业，没有一家用得是云家的名号。”
　　“喔？那京城里都有哪些产业，其幕后的正主是云家呢？”
　　“……不记得了……不过，其中一个好象便是云来客栈吧……”
　　“……”陶慧之一愣，继而大怒：“什么！云来客栈是你们家开的？为何不早说？竟然还收我们的钱收得有模有样！快将我那几日的投宿钱退来！”
　　“……”

作者有话说

　　好吧，小金写得慢，所以，从这章开始，一集分上下章节更新（或上中下）。
文中那首邹玲留书中的小诗，请忽略其平仄、对仗、押韵，乃至用词方面的所有错误。呃，其实那就我胡编乱造的，由此可见偶的语文水平一般。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