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廿一、弩儿部落家乡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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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惊遇，从皇宫中出来时，郝渺渺已觉得浑身疲累，再加上展深絮被七皇子拉走时的情景在脑中一直挥之不去，脚步也有些沉重起来。
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在她看来，乱七八糟的像一团糨糊，就不知是她本人真那么才华横溢、惹人注目，还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云落霞”才是粘来一身腥味儿的主角儿？莫名中举，云杉说过的奇怪话语，七皇子的不明语意……这许多许多难道都只是一个无能之人的“好运气”？从她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要去深入了解有关“云落霞”的任何事情，她郝渺渺不论换到哪个身体里都只会是郝渺渺，这具身体既然已经是她的了，那么就应该与“云落霞”再无关联！可是，现在看来，这“云落霞”的过去却成了她甩也甩不掉的包袱。她若对别人说：“我不是云落霞！”谁信？何况她也不敢这么说。这是不是说明，她该对自己闯入这具身体的事，负起责任了？而这责任的分量，该是多沉？还有多少未知在等着她？想到此，郝渺渺竟似感觉背后有冷汗流下，浑然不觉有一个人正向她这边撞过来。
“狄弩小畜生！你敢给老娘逃跑！”
这恶声恶气的怒喊才把郝渺渺从纷乱思绪里拉出来，下一秒，又立刻被人“砰！”地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顿时让她眼冒金星！
她晃晃有些晕的脑袋，还未来得及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那人立刻又被其他人扯离开来。
“小畜生！饿了你几天还不老实！还有力气跑是吧？”正是刚刚那个怒喊的人，她话音才落，就听得“啪啪”两个巴掌声。
郝渺渺听得惊愕，当下抬头望去，偏西的阳光意外的晃了她的眼，举手眼前眯起来细瞧，原来是一名少年人满头金棕发丝的折射效果造成的。那少年一身衣衫破烂，几乎难以覆体，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一个满身横肉的大妈扯着他脆弱的衣领侧对着郝渺渺，但他的脸此刻却无力地撇向这边，左半边肿得老高。尽管如此，少年深刻的五官和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仍落在郝渺渺眼中，一览无遗。
此时，街上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住，不一会儿，就有厚厚一圈人把那少年和大妈围在了中间。人们满脸看好戏的兴奋表情，谁都没注意地上还躺着一个郝渺渺。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调笑出声道：“刘妈子，你这又是从哪个黑心地儿弄来的小子？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下手好歹也轻些，这要是打坏了，谁还敢买啊？哈哈！”周围也跟着响起一阵哄笑。
那满身横肉的刘妈子扯着少年的手毫不放松，嘴里“哼哼”数声，斜着细小的三角眼，恶声道：“我刘妈子本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可这狄弩小畜生太不识抬举，老娘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不要，还三不五时地想逃跑，老娘能不火吗？”
棕发少年明明已经被打得很虚弱了，却异常倔强，听得刘妈子这番话，头立马转回去，狠狠地瞪着她。
围观的女人们更闹腾了：“刘妈子你还真本事，这狄弩小子看起来凶得很，你怎么弄到手的？”
“嘿嘿！”这刘妈子根本不把棕发少年的瞪视放在眼里，只得意万分地向众人道：“不是我刘妈子自夸，我这人就是运气好。据说驻扎西北边塞的高将军部队这些日子总在狄弩人手上吃亏，可我刘妈子一去那儿做买卖呢，你们瞧怎么着，嘿，这高将军就难得地赢了回，抓了几个想半夜偷袭军营的狄弩小子。我刘妈子花些钱换了几个貌相不错的回来，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各位小姐娘子们，你们瞧着这个如何？这一个，我现在就当场就地喊价，早早把他卖了也好！”
那棕发小子好象听得懂刘妈子说了些什么，竟还有力气用语调独特的中原话回嘴，道：“你这下贱的中原女人，卖我，杀死你！”可惜他已为人鱼肉，发音又甚是古怪，没有一点儿威慑效果。
围观者们又是一阵哄笑，你十两、我二十两的，果真叫起价来。
活人买卖，就是在现代社会也常有所闻，何况现在所处的封建朝代。郝渺渺虽然为这狄弩少年未来的命运叹息，有心想帮他，但她拿什么去帮？钱？她现在身上只带了五十文，加上放在客栈的也不过十几两，买是肯定买不起的。抢？光是体型上就输了人家一大截，何况她也不会工夫，靠以前跟人打架的经验，怎么能从这一圈人墙里把人抢走？权？好吧，她是刚被钦点的新科状元，可朝廷的官凭还未下来，她要用什么理由去阻止在其他人看来完全正当的买卖？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走人，也好眼不见为净，何况人各有命，她今日就算救得了其一，也救不了所有。摇摇头，郝渺渺作了一番心理建设，硬是移开放在少年身上的视线，便要起身走人。
才迈出两步，“撕拉”一声，有东西被扯破了。郝渺渺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这一身鹅黄袍子的后襟，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拽着口子那端的，是棕发少年细长的手。看来，不知为何，那少年在撞上她的那一刻，就一直扯着她的衣摆没放。
郝渺渺拉了几次没拉出来，只得去拍少年的肩膀。少年转头，凶狠怨恨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她则笑笑，欲以眼神示意他拉住了自己的袍子。
周围的喊价声低了下去。
那刘妈子也注意到了郝渺渺的举动，似这才想起，先前狄弩小子撞倒了这个倒霉蛋，于是一眼撇过来，见郝渺渺着一袭文士衣衫，文文静静、气质端正，模样却不甚出彩。但刘妈子毕竟是刘妈子，买卖做了几十年，无非都只是一件事儿——看人，自认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可当她再仔细打量这个女子时，又觉得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感觉与在场的每个女人，甚至她印象中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
就是这点儿微妙的“不一样”，让刘妈子不自觉收起了满脸恶相，竟也中规中矩地说起话来：“这位小姐可是也看中了这小子？我旁边这位娘子适才喊出三十两，只要小姐出价高过三十两，此子便可属于小姐。”说着，便将狄弩少年往郝渺渺身前推近了些。
郝渺渺大窘，急忙想澄清：“我、不是，我的裙子……啊！”话未说完，那狄弩少年突然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的右臂狠狠咬下，尖尖的虎牙穿破单薄衣袖，深入皮肉，让她痛呼出声。
众人皆惊，一时都没了声音。直到少年嘴缝处滑下一条血丝，刘妈子才猛然反应过来，用力把他扯开。
“谁买我，就咬死谁！”那少年满嘴是血，更显凶悍。
刘妈子却听得大怒：“你这小畜生！”反手就要甩出巴掌。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巴掌却让那被咬的倒霉蛋拦了下来。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用不着拳脚相向。”郝渺渺忍着痛用左手挡住刘妈子欲挥下的大掌，再看看自己差点儿被咬下一块肉来的右臂，心里一时也是有气的：死小子，被人抓来卖，气全撒她身上了，她不过就是想让他松开自己的衣摆么，招谁惹谁了！可转念一想，算了，自己对他见死不救，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一口就当是扯平了吧！
郝渺渺本人没觉得什么，周围的女人们倒个个气愤不已。
“这位小姐，做甚要拦，该让狄弩的野蛮小子认识到女子之尊！”
“小姑娘，人别太好，你把他买回去后好好调教，姐姐我教你，定叫他服服帖帖。”
就连刚才说要三十两把这狄弩少年买回去的阿姨也发话了：“是啊，我也不跟你争了，让给你，好好处置！”
调教？！处置？！……郝渺渺哭笑不得。她记得自己没说过一句“想买这少年”的话啊，误会产生起来果然很容易……
摇头叹息：“我没钱买他。”
现场再次静了下来。片刻，人群沸腾。
“什么？！小姑娘，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原来只是个空架子啊！”
“没钱？没钱你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想让刘妈子白送给你？”
郝渺渺觉得嘴角扯得有些抽筋：所以说，她打一开始就没说过要买人嘛！
再啰嗦下去也没意义，那狄弩少年咬她的同时，也放开了她的衣摆，郝渺渺决定立即转身走人。
然而，世上的人，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做一些一开始并不打算做的事儿，所以，郝渺渺也做了这么一件。
因为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对上了一位从人群中钻出来的黑衣男子，男子冷俊的脸孔让她觉得很面熟。
还因为，这男子看到圈内的情形后，眯着眼说了句话：“嗜好美色，展深絮看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更因为，她听了这话焦急拉着想走的他反问，他说：“打发了后面追来的那个女人，我就告诉你展深絮住在哪儿。”
黑衣男子话才说完，人群中已传来一声高喊：“江尚青，你以为躲得掉吗！”眼看一抹红影已扒开最后一圈观众，正要放眼搜索。郝渺渺想也没想，“涮”得冲了过去，拦在红衣人身前，挡住对方的视线，而后才看清，这红衣人，竟是今日早上才见过面的穆莎！
她显然也没想到郝渺渺会突然出现挡在自己面前，一时只能不明所以地瞪着眼。
郝渺渺在这逼视下支吾了半天，实在无法，心里一急，瞟到一旁的刘妈子和狄弩少年，鬼使神差地就脱口而出道：“穆大人，又见面了。那、那个……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
“云大人？！”穆莎这回不只眼睛，连嘴巴也张大了，“难道说，你要向我借银子？”
郝渺渺点头，干笑道：“呃，没错。我想把这位少年买回去，正愁身上所带现钱不够，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穆大人你了。真的是好巧喔，哈，哈哈！”心中却想着：算了，色鬼形象就色鬼形象吧，反正自己也早没有什么形象了，就不知趁着自己与穆莎说话的空当，那黑衣男子是否已钻出人群藏好。
穆莎上下打量了郝渺渺一遍，一副“看不出来这位云大人是这么一种人”的表情。不过，她明显不打算再去探究这个问题，解下腰间钱袋，塞到旁边的刘妈子手里，道：“拿去，这男孩儿云大人买了。”便看也不看，又向郝渺渺问道：“不知云大人适才有没有见一黑衣冷面、腰佩短剑的男子进来？”
“呃。”郝渺渺为她这豪爽作风稍愣了愣，片刻回过神来，作出略一回忆才想起什么似的样子，道：“啊，有有有！他往那边去了。”随手胡乱指了个方向。
穆莎面露喜色，拔起腿就追了过去。郝渺渺大喊：“我日后怎么把钱还给你？”
只听得远去的笑声道：“不用谈借，江湖姐妹，自当仗义相助。”
郝渺渺愕然：什么时候和她成了“江湖姐妹”的，她怎么不记得？还什么“仗义相助”。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做官，真难想象。
不过，总算是把她“打发”走了。郝渺渺呼出一口气，调回视线。周围的人竟都没有大声说话了，只是睁着无数双好奇眼睛盯着自己。而刚才还直嚷着“要咬死买了他的人”的那个狄弩少年，此刻竟也停了吵闹，看着她的褐色的眼半眯。
郝渺渺挠挠头：嘿，这下可好，她倒真把这狄弩小子买下来了！义举原来是这样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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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子拿了钱，扔下那狄弩少年，兴高采烈地走了，这回那小子跑不跑，已经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了。
小野草也算是有主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围观群众纷纷散去。
郝渺渺却未走，而是在离原地不远处的一个小吃摊找了个位子，点了碗甜汤，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静静地观望往来的人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甜汤喝到第五碗，郝渺渺再也喝不下，任面前的汤冷却沉淀，现出汤料和清水明显的两层；阳光也将人们的影子由西抹到东，再拉长转淡，眼看着就要消失。可那个说打发了穆莎，就告诉她展深絮落脚处的黑衣男子，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这位小姐，小店要收摊了，您若喜欢这儿的甜汤，明日亦可再来？”不知何时，摊主走到了郝渺渺的桌边，陪着笑脸相问。
郝渺渺转过头来，果然，其他客人早走得一个不剩，桌子板凳也都收起来了，只剩自己这个位子没收拾。
看来那名男子不会回到这儿了。郝渺渺失望之余，只得放弃等待，向那摊主道了声谢，付清汤钱，便起身离开。
才走出摊铺两步，眼睛余光就眇到不远处角落里站起一人，小跑了几步紧跟在她身后。转身看去，竟是那棕发的狄弩少年。难不成他一直都坐在那个角落处么？
郝渺渺微愣：“你怎么还没走？”
少年撇嘴：“你买了我。”
郝渺渺莞尔一笑：“你不是不喜欢任何人买你么？我可不想被你咬死。走吧，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少年仍是撇嘴：“我没钱，回不去。”
郝渺渺恍然大悟，掏出怀里剩下的几十文钱，交到少年手上，笑道：“就这么多了，我想只是路费的话，应该够了吧。”
这回轮到少年愣了愣，但又立即把钱塞还给郝渺渺，道：“回不去，不知道怎么回去，会被抓。你带我回去。”
郝渺渺头大了：“可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你送回去啊。再说，真正付钱买你的也不是我。”
少年却很坚持：“你带我回去！你买了我！”那双褐色眼珠透出不容拒绝的眼神。
郝渺渺默然，与少年对视良久，终于率先败下阵来，只得无奈道：“怕了你了。好吧，那你就暂时跟着我，我先打听打听怎么去狄弩，最近有谁过去，再托个安全的人把你送回去，这样总行了吧？”
少年点头，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看得郝渺渺极其郁闷：到底哪个是出钱的大爷啊？怎么什么人都吃定了她似的，麻烦事儿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这一天委实糟糕透了！
于是，在这个微闷的初夏傍晚，京城的老百姓们开始传言：新科状元云落霞不仅文采了得，而且品性风流，当街借银，只为抱得美人归……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廿一、弩儿部落家乡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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