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廿二、君子心事伊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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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弩少年说，他叫晓多儿。
郝渺渺带着他回到云来客栈时，自然是惹了一片惊奇目光。
大堂一侧，商尔昕身旁靠着邹玲，与云朝霞和陶慧之聊得正欢。四人见着郝渺渺与晓多儿走进来，俱是一愣。
云朝霞皱着眉，语气平板地问道：“身后什么人？”
郝渺渺颇有些不自在地回答：“买回来的……呃，嗯……小厮。”才说完，就听见邹玲小声嗤骂“淫贼”。她一个白眼瞟过去，却见商尔昕也盯着她，刚进门时看到的清浅笑脸不知何时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眼里闪过一丝意义难辨的光，眨了两眨，便半掩着调过头去。
陶慧之似乎在之前的酒宴上喝多了，冲上来用力一拍郝渺渺的肩膀，顶着猴屁股脸哇哇大叫：“落霞！还是你行！我怎么没想到买一个随身携带？”听得郝渺渺直冒虚汗，干脆自动忽视其存在。
而晓多儿也不知是没听懂陶慧之的意思还是怎么的，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比她这个买主坦然多了，理也不理面前几人，只大大方方地问郝渺渺：“我与你一起睡？”霎时，大堂内一片抽气声。
郝渺渺简直要晕倒：这个晓多儿怎么跟个活宝似的。
“晓多儿，我会给你安排一间房……”郝渺渺揉揉太阳穴，正想澄清一下。
啪！一声重重响起，一块银子被扔在桌上。
“店家！”却是商尔昕突然站了起来，招来一名店小二，指着桌上那锭银子，眯眼笑道：“听到新科状元说的了？还不快去给她的小厮安排一间就近的上房，难不成还要云大人亲自把人带过去吗？”
大堂内一时寂静。
郝渺渺向他望去，见他虽是笑着说话，看着自己的眼里却全无笑意，不禁张了张嘴，然不知该吐出什么字儿，半晌，便又合上，只尴尬一笑。
那小二甚是机灵，愣了数秒，便立刻回神，唯唯诺诺道：“是是是，柳小姐您说的是，是小店怠慢了。小人这就带这位小哥过去。小哥这边请。”说着，向晓多儿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晓多儿这回倒不说话了，只是眼神怪异地打量了商尔昕一遍，就向郝渺渺点点头，跟着小二走了。果然是一派小爷作风，哪有一点像是被人卖了的样子！
一旁的陶慧之打了个酒嗝，轻笑道：“哟呵，落霞买来的这美人儿有些意思。”
郝渺渺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得挠着头“嘿嘿”苦笑。却听得商尔昕轻笑出声，语气倒似颇为欢快地缓缓道：“云大人艳福不浅，自然处处闻香。前有柳城名伶，今有异域少年。就不知在云大人心中，哪一个更香些？”
郝渺渺本来被他说什么艳福不浅时，还微微脸红，“呃啊”了半天想辨驳一番，却又在他提到“柳城名伶”时，整张脸凉了下去，再没半点声音。
商尔昕说完话，不见郝渺渺有半点反应，倒是陶慧之听得大笑，道：“这话问得甚妙。可惜呀，若是问话的人换成一位男子，加上几分酸醋味儿，不就更妙了吗！哈哈！”大堂内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酸醋味儿？！商尔昕忽然怔愣住了，片刻，脸色微变地盯着郝渺渺，竟像是泄了气般又滑坐回凳子上，就这么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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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街至大熵宫城西门——白虎门之间，隔了一条宽阔僻静的林荫大道。西大街不日不夜的灯火景象，到了这条街边，便完全被阻隔开来。
亥时将过，一辆精致马车行于此道，马蹄声与车轮声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驾车的车妇安静地拿着手里的马鞭，时不时望望天色，偶尔催促马匹几句。
“周婷。”
忽然，马车内传出轻唤。
“在，殿下。”
车妇反应很快，就欲将马车停下，那车内的声音又道：“不用停下，就这么慢慢地……本殿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车妇微愣，不明所以，却恭敬回道：“……是，殿下尽管问。”
“……”车内人犹豫了许久，终于问道：“周大人认为，什么样的男儿最让女子动心？”
车妇怎么也想不到会被问到这般问题，愣了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答道：“自古女主外，男主内，又有《男诫》、《贞烈百文》等文，描绘男儿品性，历史上有名的公子也多是温良淑德。婷以为，女子若要娶夫，该是首选此等男子吧。”
“……”车内沉默了一阵，才又听道：“有了此等男子为夫，便会一心一意，不再三夫四郎了么？”
车妇听得朗笑出声：“殿下，女子三夫四郎无关心意，祖宗香火，家族兴盛，甚至国家兴亡，女子肩负许多重担，若无多名夫郎，何以为继？有时也是无奈。尤其，殿下贵为皇族，取夫生子更是不容轻忽的大事，到时便会有佳丽无数，殿下只怕有得辛苦了，哈哈。”
“……”车内人却没有笑，许久许久，才听得一声长叹：“如此，还是做女子得好啊！”
车妇又是一愣，随即大笑：“是极是极！呵呵！”
接下来，车内人再没问任何问题，马车一路顺畅，缓缓驶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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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总算清静了！
郝渺渺逃也似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长长呼出一口气。
商尔昕那家伙不知哪根筋又不对了，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后，突然又招呼了周婷匆匆离开。也幸而他走得早，不然她还真找不到空隙从陶慧之的死缠烂打下遁走。要知道，慧之清醒时的那张嘴很可怕，醉酒后则更加威力惊人！
而云朝霞之后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此子不似普通狄弩人，好自为之。”
郝渺渺苦笑。这晓多儿身上有股子常人没有的骄气，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出。只是，就算晓多儿有什么身份背景，又如何？一旦找着谁要去狄弩，她就会拜托人把他一并带了去，总归就是个过客罢了，久而久之，谁还记得谁？谁还能影响了谁？何况，她郝渺渺能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朝霞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重重趴倒在床上，郝渺渺想：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的荷包吧！现在多了一个人的食宿要负担，又欠下穆莎一笔外债，早已是囊中羞涩了！金钱成了首要问题。不知道这里的状元有没有薪水领，有多少呢？要是不够的话，是不是就要考虑当回贪官呢？呃，不知道有没有人肯让她贪……
胡思乱想了一大通，郝渺渺的眼皮儿渐渐受不住困地耷下来。
窗外飘进一阵风，伴着凉夜气息，让人好不舒服，舒服得郝渺渺就要真的睡过去了。
“啪！”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地上。
郝渺渺颇不情愿地微微睁开一线缝隙，借着微弱的灯火，见一黄白物事躺在桌脚边。
进来时有这东西在桌子上吗？什么东西？可是她懒得起来呀。
懒人还是有懒人的方法的。郝渺渺踢掉脚上的鞋，伸长了腿到桌脚，两脚趾头一用力，牢牢夹住了那物事，再勾到床上。
原来是一封信。
拆了信封，提到眼前一瞥。
“噌！”
郝渺渺突然睡意全消，一下从床上直着蹦起来。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展深絮现居宫城外东街六方巷 然知之不若不知 知者无非伤人尔 劝君好自为之
是那个人，一定是那冷面男子留下的！
郝渺渺好不高兴。
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现住在这云来客栈，总还算他守信用。
可是，伤人？什么意思？好自为之？怎么又是要自己好自为之？……哎，不管那么多了，总算是知道了大哥的住处，找到机会，就去那里看看，一定要和大哥好好谈谈，她有太多不解，太多问题想问他。不过，身边虎狼环伺，要去，也得偷偷地去。
宫城外东街六方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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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偷偷前去，却在接下来大半月，祝宴、配职、迁居等等，一连串大小事务如雪纷至，总也找不到机会去。虽说郝渺渺对这些事儿不大愿意上心，但又不得不上心，否则，陶慧之和云朝霞会很乐意帮她打点，那就更由不得她了，还是自己来的好。
自从殿试那日后，展深絮就再没在皇宫大殿里露过面。
找了兵部的人询问，才知道，自大熵皇朝第四任皇帝掌权时开始，大熵重文轻武风气日盛，至先帝显宗时期，文官凡从六品以上者，皆可上正殿议政，而武官则必需在从四品以上方可。
大熵历代科考中进者，不论文武，历来都只有搏得头筹者，才有机会一开始就被授予四品以上官职。展深絮虽稀有的以一介男儿身考中武进士，却是名列第三，那夺了第一名次的蒋丽也不过是被任命为从五品的守御千总，入不得大殿，可想而之，展深絮自然也入不得。
文宗皇帝明显是个偏心的老太婆。她厌恶粗鲁野蛮，便制定各种苛刻的法律限制武者发展，即便是朝中将领也不假辞色；她喜欢舞文弄墨，便鼓励全国各州府兴办书院，年年拔款给国子监、祭拜古圣先贤；现在，她很中意郝渺渺所扮演的云落霞，便干脆跳过吏部，直接授予郝渺渺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据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闲差，平常只要督促一下手底下人对诗词书画、历史典籍的编修，或是在掌院学士帮皇帝批奏章时从旁打个副手就行了。老皇帝做此决定后满意地哈哈大笑，郝渺渺却无论如何也只扯得出个苦笑。
那苦笑被陶慧之她们看见，惹来好一顿说教：入了翰林院，就如同一脚踩进皇帝内阁，将来就可能是皇帝身边最倚重的大臣，多少进士梦寐以求。你现在不仅进去了，还一上来就是从四品侍读，比当年姚敏佳跳得都快，竟然还露出这么不屑一顾的表情！当心被人嫉恨，有得你苦头吃的！
会吃什么样儿的苦头郝渺渺目前是不清楚啦，倒是大小宴食这些日子乱七八糟地吃了不少。
待终于有机会单独行动，已经是六月酷暑时节。
这一日，她婉拒了云朝霞她们邀她去参加某诗会，谎称要去给晓多儿添置些日常用具，拉了晓多儿便出了皇帝为云氏姐妹在东城安排的新居。
京城东街六方巷口
郝渺渺手里拿着信纸，看着巷子两边一溜的大门，犹豫不决。
京城高官的府邸大多都集中在东街这一带。这里放眼望去是成片的高墙大院，街道宽敞整洁，谁能想到，其中竟藏了这么一条窄小脏乱的巷子呢！
身后的晓多儿颇不耐烦地催促着：“站了很久！”
郝渺渺只瞟了他一眼：“所以，我已经说过了，我一个人找就行了。晓多儿你呢，就去巷口对面那个面摊上点碗面，边吃边等我回来不就行了么？你偏要跟，现在又嫌东嫌西的。”
“我是你小厮。”
翻了个白眼，郝渺渺不理他：还小厮呢，都不知道这些天是谁照顾谁。反正等自己确认了大哥住在这巷子里的哪户后，就绝不会让他跟了。
可是，这巷子怎么这么深！门怎么这么多！她是不是该一家一家的敲过去？
正苦恼中，忽然听到身后响起零乱的脚步声。
郝渺渺回头，见一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巷子。那人身上满是酒气，远远的就能闻到；头发散乱，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扯着衣领，胸前大开，双乳若隐若现。
哇，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耍女流氓！
待那女子从身边晃过，那张被乱发遮挡的脸也从郝渺渺眼前一晃而过，竟是有些眼熟。再在脑中略一搜索，才想起，这不是那离开柳城后再也没见过的展如絮吗！怎么变成这么一副颓废样儿了？
就见她边往口里灌酒，边踉跄到了一户住宅门前，拼命拍打门板，大声喊叫着“开门”。
不一会儿，门被拉开半边。展如絮抬头一见来人，立即傻笑着扑上去：“暖冬，你想通了，要从了我么？”
暖、暖冬！郝渺渺怔忡：也就是说，大哥……展如絮，展深絮，是了，她怎么这么笨！不是撞见过大哥和展如絮的对话么？早就应该想到的！
怔忡过后，便是喜上心头，郝渺渺也管不了身旁的晓多儿了，提起脚步便小跑过去。
“小姐，你喝醉了！快放手！”
暖冬声音隐怒，奈何并未阻止展如絮的魔抓，这家伙干脆扔了酒瓶，两只手都扒了过去，含糊不清地嚷着“我没醉……来，亲……”。
这女人有够恶心！
跑了几步，二人纠缠的样子已近在眼前。郝渺渺正想着要冲过去，帮暖冬把是这个女色狼甩到一边，忽然……
“如絮，快放开暖冬！”
宅院内响起低沉的喝阻声，一个修长身影奔出来，从展如絮手里拽出暖冬拉到自己身后。
那人稍稍安抚了暖冬片刻，便皱眉、抬头，似要对展如絮再说些什么，却在视线不经意扫到门外时，愣住了。
几缕午后的阳光，穿过小巷里的层层屋檐，在那人乌黑的发、清俊的脸，还有深蓝的衣服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晖圈，一点一点的，怎么看都很可爱。
郝渺渺不自觉勾起唇角。
“大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廿二、君子心事伊自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