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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不如仙山一啜好 ...

  •   这两名女子各倨桌子一侧,大眼瞪小眼,便像是有世仇一般,恨不得把对方给瞪穿了。看这架势,两人已经扛上很久了。
      陶慧之眼尖,再左边那堆学子中找到早她们一步到这里的几名柳城举子,向几人挥手示意了一会儿,便拉着郝渺渺和云朝霞过去坐下。几名举子低声告诉郝渺渺三人,这对峙的二人,着宝蓝袍子的是礼部侍郎的三女儿——上官琼;着红裙的是几人都见过的,骠骑大将军的女儿——穆莎。这二人似乎很不对盘,从一进门开始就相互冷嘲热讽,吵得可厉害了。其间也有认识她二人的学子去劝架,但都无用,于是便发展成了现在这种情形。
      没想到这品茶会一开始就来这么刺激的。郝渺渺暗自啧啧两声。
      就听那宝蓝衣的上官琼重重“哼”一声,讽道:“敏佳姐办的品茶会一向最重视高雅内蕴,不是什么人都参加得来的。你这穆蛮子不去耍弄你的刀多砍几根柴,怎么也敢来这儿滥竽充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这上官琼,不仅五官看起来凛厉,就连说的话也凛厉无比呀。
      那穆莎听了气得直跺脚,一拍桌子,怒道:“本女侠怎么就不能来了?你道本女侠喜欢与你这上官母鸡待在一处儿啊?早知今天你也来,打死本女侠都不会听娘的话,说什么过来瞧瞧!你高雅?高雅个屁!小白脸儿一只!”
      “母鸡?小、小白脸儿?你,你,你骂人!好啊,果然就是个蛮子,净结交些三教九流之辈。怪不得从小就爱翻墙到我家偷柿子吃!吃完了还吐一地的籽儿!”那上官琼也被穆莎的话给噎得够呛,儿时的丑事都翻出来了。
      “哈,你家的柿子难吃死了,本女侠才不稀罕呢!倒是不知道是哪个爱哭鬼,总是喜欢偷摸我们家阿黄,结果被它追着咬,然后就对着我爹哭鼻子告状!堂堂女儿身,你倒是羞也不羞!”那穆莎也不甘示弱。
      这二人实在太有意思了,郝渺渺听得捂着肚子暗笑到不行。就见那二人你来我往,越说越离谱,眼看这架吵着吵着就要变成相互揭密儿时丑闻了。忽然听得门口有人高声报道:“姚大人到——”

      就见大门外走进来数人,为首那位头带文士巾,一身柔白缎子兰花底纹长裙,外罩银线薄纱,眉清目秀,面容姣好,嘴角自然向上微弯。她手执一把精致象牙扇,行动举止皆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儿,端得是儒雅非常!
      原本吵得正厉害的上官琼和穆莎二人忽然一致住了嘴,拉开距离,整理仪容站好。前一刻二人还恶形恶状、相互瞪视,此刻却眨眼间均换上了谦和表情,向来人端端正正地做揖行礼,恭敬唤道:“敏佳姐。”
      那一身儒雅气质之人果然便是姚敏佳姚学士!众学子们不敢怠慢,也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各位才女俊杰无需多礼,都坐下吧。姚某比之各位年纪只虚长几岁而已,过于拘谨就太无趣了,大家还是随意的好。”这姚学士向众人温尔一笑,展开扇子示意,待众人分别坐下,又朝上官琼、穆莎笑道:“琼妹妹、莎妹妹今日倒是赏脸,都来了。我刚才在外面似听到有争吵声,可是两位妹妹觉得有何不妥之处?若是有,一定要说与我听,不然我不好向两位伯母交待。”
      上官琼和穆莎二人听得这话脸色大变。那上官琼赶紧笑道:“没有没有,怎么会有什么事儿呢?其实我就是和穆蛮……呃,和穆莎姐姐回忆幼时往事,说到高兴处,难免兴奋吵闹起来。哈哈,你说是不是啊,穆莎、姐、姐?”
      “是啊是啊!” 穆莎完全颠覆刚才与上官琼针锋相对的形象,忙不跌地附和。
      姚学士“呵呵”一笑:“如此便好,两位伯母也能宽心了。”再拉过已经笑得脸抽筋的两人的手,走到已事先备好的主位上坐下,又让上官琼、穆莎二人分坐于她两侧,才向众人微笑道:“今,距会试之日仅剩五日时间,姚某也是过来人,深知科考之辛苦。想必各位也知道了今年的主考官就是姚某,对姚某存了几分好奇。所以,今日我特在此楼设下品茶会,一是希望各位举子们能稍缓压力,不致过于疲劳;二则,当今之世,雅风盛行,其中又以品茶斗茶为大雅之娱,举凡文士公卿,无不称此为‘雅乐’,我大熵国主——当今圣上更是其中大雅之人,各位作为国之栋梁,不可不识雅,因此,今日,我们就以茶会友,放松之余,考考各位‘雅量’如何!呵呵!”
      众举子无不恭敬称是。
      郝渺渺却是听得心下唏嘘。其实她在柳城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大熵的文明风气、政治经贸,竟是与宋朝颇为相似。大到行政制度,比如,朝廷非常鼓励商人行商,民间的商业活动相当兴盛,官府虽对商人所收的税率不低,但出台了不少政策发展民间工业;小到吃穿用具,就说那瓷器,便是在大户人家,也只见青瓷白瓷黑釉瓷等几种,却是无人识得青花粉彩为何物。而今天,更没想到的是,这当今大熵皇帝的兴趣,竟也与那北宋有名的骄奢皇帝宋徽宗差不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平行宇宙么?

      也是巧了,郝渺渺前世曾在茶艺店卖过茶叶,为了创出好的业绩,能更加巧舌如簧地让更多顾客买茶叶,她特意下了一番功夫查阅了大量相关资料,因此,对宋朝盛行地斗茶也有些大概的印象。但她记得,用于斗茶的茶叶,不是焙茶就是蒸茶,怎么在云府时,自己的屋里的茶却都是炒茶?于是,她用手肋顶了顶云朝霞,低声问道:“三姐,这斗茶是不是要用团茶?”
      “自然是团茶。”
      “那怎么在家时,我的屋里都只有炒茶?”
      云朝霞微怔,随即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不语,倒是陶慧之听见二人说话,凑过头来答道:“团茶制作繁琐,蒸、榨、研、造、过黄、烘茶,过程缺一不可,价钱也就当对昂贵些。喝不起团茶的人,就只能买些零碎茶叶,随便炒炒泡着喝,也能喝出些味儿来。”
      原来如此,是了,这里因为斗茶之风,炒茶无法发展起来,只能是穷人的消费品,而云落霞在云家又不受宠,和穷光蛋没什么区别,每月的例银就那么点儿,所以买不起团茶,只能喝技术还未成熟的炒茶。
      郝渺渺正想着,那姚学士又发话了:“此次斗茶,以抽签形式抽出八人,再加上琼妹妹和莎妹妹,共十人比斗。胜出者,只要不是违背道德伦常的事,我可满足其一个愿望。败北者也无需缴纳金银,赋上以斗茶为题的诗词一首即可。”又是诗,怎么这大熵朝的人动不动就爱让人作诗啊?郝渺渺实在无语了。
      而此话一出,那穆莎便急了,指着上官琼那自信心满满的脸,不依地嚷嚷道:“敏佳姐!这不公平,你明知道她精于此道,而我则不擅长,这次斗茶,我岂不是输定了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参加?”
      姚敏佳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答道:“莎妹妹,我也是受穆伯母所托。”
      一句话便让穆莎蔫了下去。

      姚敏佳的侍卫招来小二将几张桌椅拼在一起,摆成一个大的四方形台子。这望月楼想是常有顾客到此斗茶,接下来不用吩咐,店内小二们已陆续搬出一大堆零零杂杂的器具,一一列于台面上。
      不一会儿,又有人拿来一个签筒,姚敏佳说明筒里只有八支签被事先于末端点了红漆,抽中者即参寒者。
      随后,郝渺渺相当郁闷发现,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背。那满满一筒签里只有八支点了漆,而坐在这里的举子们则有八九十人左右,抽中的机率不到十分之一,但她偏偏就抽中了!可是,天晓得,她哪会那什么传说中的斗茶!要知道,在重生前的那个世界,斗茶盛行的宋朝离她生活的年代有九百多年的距离,这么一项高级娱乐活动,她只在书中眇到过一些,却也是雾里看花,有看没有懂!
      “哎呀,落霞,柳城举子中,就只有你抽中了呢!把握机遇,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姚学士会注意到你喔!”白了眼满脸幸灾乐祸、摇着扇子说风凉话的陶慧之,郝渺渺万般无奈,不情不愿地与其他抽中者一起,走到那方台边的位子上坐定。
      看看列于台面儿上的好些见都没见过的器具,郝渺渺觉得头开始痛了:得,只能先看人家怎么做,自己再依葫芦画瓢,大不了就是再出一次丑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次斗茶人数较多,为节约时间,我已事先命人把茶碾碎,用茶罗筛过,每人一份;茶盏也已熁过,都是建州的兔毫盏,就请各位直接从点茶开始吧!”姚敏佳象牙扇一拂,参赛者便开始了动作。
      郝渺渺不敢擅自乱动,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其他人来。可一看之下,每个人的动作、程序皆有差别,有的人放入的沫茶多而注水少,有的人刚好相反,有人注水入碗时绕着碗边缘一点点儿倒,有的人则是一口气注入,都不知道该学谁的才好。
      略过几个人,就看见那叫上官琼的坐在隔了自己三个人的位子上,郝渺渺想起适才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说过这上官琼精于斗茶之道。果然,就见她面色沉静,舀沫茶、辨水温、注开水、刷茶汤,几个步骤下来,一气呵成。郝渺渺暗道:就学她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勺沫茶入盏,郝渺渺就一会觉得少了、一会又觉得多了,来回加减了好几次,却总是感觉与上官放进茶盏里的量不对;待好不容易感到差不多可以注开水了,却是被那温水的小瓶儿烫得一不小心撒了一桌子的茶水,再倒进茶盏里,就只剩下半碗都不到,连桌上那茶刷也用不到了。底下观者时不时传来阵阵窃笑声,她只当没听见,都被抽中上来比了,就作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参赛者倒是无一人发出声音,均专心于点茶上了。

      如此,过了约一柱香时辰。各人均调好茶汤,置于桌上。姚学士笑着起身走过去,绕着桌台逐一观察每只茶盏里的茶汤。
      走到穆莎的那只茶盏边时,那将军之女一脸紧张,见姚学士只看了一眼,便摇头走开,又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直低声嘀咕:“完了完了,这下要作诗了!”
      姚敏佳转了一圈后,立于众学子前笑道:“胜负已分。上官琼妹妹的这碗茶,汤色、汤花皆为纯白,点汤恰到好处,使得汤花匀细,粥面凝聚,紧咬盏沿,一时半会儿定不会有水痕出现。恭喜上官妹妹获胜了!”
      各学子有目共睹,没有不服的,纷纷祝贺上官琼。
      “那么上官妹妹,有什么心愿呢?”姚敏佳继而问道。
      那上官琼本一直一脸胸有成竹的淡淡表情,听得姚敏佳如此一问,却是整张脸都泛起红色,嚅嚅道:“敏佳姐,你该是了解小妹的。小妹没有别的心愿,只是,自从听闻浅月弟弟缠绵病塌,小妹已数月未得见弟弟了。虽然浅月弟弟与小妹已婚约在身,不急于此一时,但小妹实在是担心弟弟的病情,可否请敏佳姐替小妹在姚伯母面前提上一提,让小妹进得姚家里院看看浅月弟弟,哪怕只在他闰房门外听听声音,也好让我放心!”
      众人听得她这话皆是一愣,继而有不少认识她的人哈哈笑出声来,便是连那穆莎也戏笑道:“成天尽想着你的浅月弟弟了!难怪上官伯母总骂你胸无大志。”
      那上官琼也不理众人调笑,只等着姚敏佳回答。却见她目光闪躲,沉吟半许,才叹息道:“既然如此,琼妹妹这事儿我们稍后再说吧。”便别过头不再看上官琼还待再说什么的脸,却是向其他学子继续斗茶话题道:“胜者已出,负者各位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众学子点头,就见姚敏佳慢慢踱至穆莎身前。
      那穆莎满脸颓色,就等着姚敏佳宣布自己输了。哪想,对方却一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道:“莎妹妹今天运气不错啊。”
      那穆莎一怔,还未做出反应,就见姚敏佳已转身走到另一名学子身边去了。
      那学子有张沾满雀斑的圆脸,除了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外,其余五官都不突出。她一身月白长衫,外套蓝色薄纱小短衣,穆莎看着颇觉眼熟。仔细一想,这人可不正是前几天在城门外遇上的,那差点儿成为金包子马下冤魂的人么!
      “这位妹子可是江东郡人士?这身穿着,应是白鹭书院的院生吧?”姚敏佳打量了那学子片刻,笑问出声。
      那学子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不是别人,正是倒霉透顶的郝渺渺。
      姚敏佳看了一眼她身前的茶盏,语气略带遗憾地说道:“这位妹子的茶汤浑浊,入水过少,不见汤花,水痕瞬间即现。这次斗茶,妹子要屈居末位了。”
      郝渺渺苦笑道:“不算屈居,我本来就不懂斗茶,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姚敏佳听得奇道:“江东历来文人雅士聚集,妹子生于其地,竟会不懂斗茶?”
      郝渺渺“嘿嘿”一笑:“我确实不懂。不过,以前曾在书上看到过,说有人点茶,可以下汤运匙,别施妙诀,使汤纹水脉生成物象,禽兽虫鱼花草皆可,纤巧如画。更有甚者,可使汤花呈疏星淡月、龙腾山河之状。我还以为点茶都是那么回事,原来并非如此啊。”
      此话一出,众人竟皆不语,只惊奇地看着郝渺渺。
      半晌,姚敏佳才笑道:“妹子不懂斗茶,所谈点茶之法却是闻所未闻,若真有人可将点茶做到如妹子所说一般,那种点茶之法已不单是‘雅’,亦可称之为‘艺’了……”
      “确实该称之为‘艺’。这位小姐所说的点茶之法,听起来就比你们这些人刚才的斗茶要有意思得多!”姚敏佳还未说完,忽然被一道慵懒的男子声音打断。
      不知是何人,如此无礼!众人寻声望去。就见连接二楼单间厢房的楼梯上,此刻正立着一名锦袍绯衣、环佩束腰的少年公子。他眉若柳叶,眼若辰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七分优雅、三分慵懒,那唇角只微微向上勾起,便是万种风情。
      学子们无不呼吸一室,姚学士却是一脸惊诧:“七、七……”
      “姚学士,有礼!”那公子缓缓下了楼,向姚敏佳淡淡一拂,笑道:“家母在二楼厢房内目睹了整个斗茶经过,听得刚才这位小姐的一番话,很是好奇。现在想请这位江东来的小姐上楼一叙,姚学士可否应许?”
      姚敏佳更是大惊:“什么,您母亲?那……”她抬头望向二楼,只见那一排内朝一楼厅房设置的雕花木窗中,有一扇正大开着,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只可窥见交错的光影。
      姚敏佳立即敛起神色,恭敬地向那少年公子揖礼,又对郝渺渺笑道:“妹子是有福之人哪。就请妹子跟这位公子上去吧。”
      “……喔。”有福?郝渺渺不解,却也只能点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随那少年公子向楼上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不如仙山一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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