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之路》论文写不完

85、爱与责任

　　关于如何做一个好妻子，是舒淳前十五年一直在学习的，而后她做过陈国的皇后，做过夏侯洛的妻子。这对她来说本应是极为简单的，可是她却遇到了麻烦。首先，她是女帝，其次，她的丈夫是这个国家的丞相。所以，首先让舒淳不能接受的是，纵然在她的坚持下，温子远勉强获得了留宿宫中的权力，可是如果她想要在未央宫与王夫一同过夜，那么就必须宣召他。而对王夫的宣召每月不能超过七次，否则便是失德的象征。
　　舒淳感到不公平，她所有的臣子都可以夜夜与自己的夫人共眠，为何她不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可是从温子绍，到凤煌淳和于昭，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的观点。凤煌甚至不惜搬出自己大哥来作比喻，他神情恳切的劝谏道：“陛下，当初韩国女皇也遵守着这项规定。如果一个月中，她召大哥满七次了，就只能再召别的男宠，而不能再留自己的王夫夜宿。不如让宗正为陛下再选几个男宠好了。”
　　苏羽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家欠扁的夫婿被女帝的茶水泼了一脸，但是仍然任茶水从自己的脸上流下去，也不擦，只是声声恳切道：“忠言逆耳啊，陛下！”
　　苏羽在大喇喇的让何祐带人把凤煌拖出去以后，抱拳在舒淳面前道：“陛下，臣是支持您的！要不，我找素问想想办法，要是太尉大人不同意，就让素问……咔呲……”苏羽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本来一脸愁苦的舒淳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拖着下巴道：“朕问了弘达，他说这是规矩。如果朕召王夫的次数太多，臣民们就会认为朕沉迷于男色。朕是帝王，就要承担帝王的责任。弘微他白日里忙碌，晚上有时很晚了也不能休息。朕见他的时候，每天都在讨论国事，就连想为他弹支曲子，唱首歌都不行。”
　　“为什么要弹曲子，唱歌啊？”苏羽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我从来没有跟子明弹过曲子，唱过歌。”
　　“那是因为你会别的，而朕只会这些啊。”舒淳点着下巴，望着眼前堆的小山一样的奏折：“这些奏折，我只要用一炷香就能改好。因为根本没什么需要朕考虑的。朕只要签上名字，连盖章都不用朕做。朕总不能在弘微疲惫的到了未央宫，对朕叩首行礼后，拉着他说，弘微啊，今日那个奏折啊，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苏羽听了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舒淳望了她一眼，她连忙收起了自己的笑，然后假装严肃道：“是啊，陛下说的确实是件严重的事。”
　　“你平时下朝回家，都和子明做些什么？”舒淳好奇的打听着臣下的生活。苏羽想了一会儿到：“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大哥等我们吃饭，有时候我们回去晚了，他就先哄翕如睡觉。一般子明回家比我早，但是都会等我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他就不停的找我麻烦，我不理他。”
　　舒淳伸手提问道：“什么叫做不停的找你麻烦？”
　　“就是会说我吃饭的姿势不好看啦，吃饭的动作太粗鲁了，吃的太多，越长越胖了……”苏羽掰着指头道：“总之就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啦。”
　　“不会吧。”舒淳满脸不可置信：“他这么看不惯你吃饭，为什么要等你吃？”
　　“是啊，陛下英明！”苏羽举起双手：“我也问他，他还说我吃饭话多。明明话最多的就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舒淳满脸疑惑道：“你没问问卫澜吗？”
　　“问了。我有一次偷偷找到大哥，问他子明是不是打算不要我和翕如了。大哥说，这是因为子明他喜欢我。”苏羽表现出满脸“我才不信”的样子：“才不是这样，大哥一定在骗我。我听素问说了，男人结婚时间久了，不教训一下呢，就会有不好的心思，就算是圣人也一样。她就时刻教育太尉大人，我也觉得，应该开始教育子明了。可是子明他说什么都有理，我又讲不过他，所以就觉得，算了，等着他抛弃我的那一天吧。”
　　“为什么结婚久了，就要教训一下啊？”舒淳继续保持了好奇宝宝的询问：“难道不是应该相敬如宾吗？”
　　“才不是！”苏羽激动的跳起来道：“素问说了，时间久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就算是面对二公子和六公子那样的天仙，也会想要换种口味试试的。”
　　舒淳瞪大了眼睛道：“不会的。曾经我和弘毅在一起，没有想过要换别人，后来决定和弘微在一起，也没有想过再要他人。”
　　“所以，都说是男人啦，陛下。”苏羽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素问说，全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舒淳眨了眨眼睛，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你的意思是，王夫也会这样？”
　　“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苏羽连忙退后了几步跪下，然后叩首道：“丞相大人一定不会这样。”
　　“为什么？”舒淳站起身，走到苏羽面前蹲下来道：“王夫他也是男人啊。”
　　“可是他是王夫啊。”苏羽呆了一下，然后又抓了抓头：“而且丞相大人他从来不会出错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舒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他会因为妻子是帝王，所以即使不喜欢了，也不能说吗？”
　　“丞相大人不会不喜欢陛下的。”苏羽也不管前后语句的矛盾了：“反正就是，这种事，只有子明才会干。”
　　刚刚回到御书房才换了衣服的凤煌突然打了个喷嚏，温子远看了他一眼道：“你刚刚又去招惹陛下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那件事我会亲自去跟陛下说的，你不用……”温子远还没说完，凤煌就又打了一个喷嚏。温子远放下笔，看着他道：“果然到了三月，容易感冒了吗？”
　　“一定是苏羽又在陛下面前讲我的坏话了。”凤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娶到这种女人。”
　　“你现在可以重娶。”温子远抿着唇，挂着一个小小的微笑：“我想苏羽大人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攀附的。更何况，有一个太子妃继女，或许很多人都会争相抢夺吧。”
　　“如果你这么做……”凤煌眯起眼睛：“我一定会让人给陛下选男宠，哪怕她把我扔进沸水里。”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接着停止了这种幼稚的对话，开始手头上的工作。
　　被帝王从练兵场急召入宫的太尉大人，在回答了一系列关于朝政的问题后，有点奇怪。陛下问的这些问题，奏章上都有，为什么急着召自己进宫问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直到最后，他们的帝王才看似随意的问道：“小光，你会不会有一日厌倦素问呢？”
　　淳于光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道：“陛下，臣惶恐。”
　　舒淳瞧他这样，像是坐实了什么似的，走下台阶，弯下身子小声道：“没事，小光，你告诉朕。朕不会告诉素问的。”
　　“陛下，臣没有，臣绝不会有此想的。”淳于光一边叩头一边发誓。
　　舒淳好奇道：“为什么？不会有审美疲劳吗？”
　　“什么审美疲劳？”淳于光显然不知道自己妻子的超前理论，他根本听不懂舒淳的话，他只是道：“父亲从小就告诫我和大哥，妻子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责任，无论发生什么事，欢喜或者哀愁，健康或者病痛都要互相陪伴。”
　　正直的淳于光不知道，被苏羽洗脑过后的舒淳深吸一口气，长叹道：“原来小光你只是当做责任而已啊。”淳于光更加紧张的开始滴汗了，难道舒淳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吗？
　　面对同样的问题，素问的姑姑，温子绍的妻子灵姝很显然有自己的看法，她端庄娴雅的坐在那里道：“陛下，我和弘承一同长大，他十七岁那年经过了祖父的考验，我们成婚不过是个形式，而生活就如同从我们有记忆以来那样过着。与其说我们是夫妻，不如说我们是极为亲密的亲人。从生命的开始，我们就没有想过离开对方的生活会是什么。而且，弘承什么都听我的，他一刻也离不开我，所以我并不会有这种顾虑。”
　　最后，在护国塔中晒着春日的太阳，睡眼朦胧的温子懿用懒懒的声音回答舒淳道：“素素的任何理论都不值得相信，陛下。我们温家的人，怎么会有了妻子之后再想别的女人呢？”
　　“为什么不会？”舒淳抓住了语句中的重点。
　　“一个就已经够了。”温子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修道之人，本来就清心寡欲啊，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
　　“那要是弘微他确实只要一个，但是不再要我了，又如何？”舒淳这本来只是一个比喻，温子懿却没正经的道：“那你来找我啊。”
　　“我说认真的，弘达！”舒淳有些气结：“这个很重要！”
　　“弘微他不喜欢你的话，为你做这么多干什么？他那么精明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温子懿又懒懒的在贵妃榻上翻了个身：“陛下你奏折批完了吗？”
　　舒淳有些赌气道：“你刚刚不都说了，你弟弟那么精明，他看过的东西还需要我再看吗？我只要签名签名签名就够了。”
　　“陛下，我有个建议。”温子懿支起身子，认真的看着舒淳：“一劳永逸的解决您的后顾之忧。”
　　“什么？”舒淳也极为认真的做好，等待温子懿的高见。
　　温子懿一字一句道：“你把他丞相的职位给撤了，然后放在未央宫，再给他个男宠的身份，这样就能日夜寻欢作乐啦！”
　　“弘达！！”舒淳猛然的拍了桌子：“你这是在戏弄我吗？”
　　“陛下是天下的女帝，明明是可以做这样的事的。他是你的丈夫，让您快乐是比做丞相还要重要的事。如果王夫的身份让他无法经常侍奉您，您可以让他当男宠啊。毕竟您是一国之君，您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温子懿终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陛下为什么不肯呢？”
　　“弘微是最好的丞相。就算我是帝王，也不可以罔顾弘微的心情。就像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罔顾天下百姓的心情一样。正是因为我深深的爱着弘微，所以才知道，什么样的事会让他开心，什么样的事会让他难过。只要是会让他难过的事，我连想都不会去想的。”舒淳握紧了拳：“更别说是伤害他的了。”
　　“所以，陛下。既然爱一个人，就应当相信他，不是吗？弘微没有得到过您的任何会永远只宠幸他一个人的保证，会永远让他做丞相的保证，他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为何从来没有对陛下想过任何退路。那是因为他深爱着您，因此对您赋予了全部的信任，信任您不会背叛他。而您也应当相信他不会背叛您。”温子懿伸手将她的拳展开道：“如果您有疑问，为何不去问他？他是您的丈夫，不是吗？”
　　“我怕他担心。”舒淳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有够多的要操心了。我并非不相信他爱我。我只是想，若是有一天，他不爱我了，可以告诉我。不要因为我是帝王，而就勉强为了责任和我在一起。”
　　“陛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人生在世何必想那么多呢？”温子懿又开始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躺下道：“实在不行，那你就告诉他，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让他跟你直说，你会放他走，不会怨他的。”
　　“说得对！”舒淳突然站起身道：“谢谢你，弘达！”然后匆匆转身离去。温子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坐起身喊道：“陛下！我是开玩笑的陛下！你不要说啊，陛下！”很可惜，他心急的陛下走的太快，而且没能分辨出他的冷笑话。
　　温子远只要不是有紧急的情况要处理，都会和舒淳一起用晚膳。他们新婚刚刚三个月，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蜜月可渡。一个月他只能留宿未央宫七次，所以他很珍惜和舒淳在一起晚膳的时间。
　　走在去未央宫的路上，温子远听着前来迎他的公公在身边道：“大人，陛下今日请您留宿未央宫。”
　　“我知道了，我已经收到金笺了。”温子远淡淡的回答：“往常陛下都是隔四日宣召的，怎么这次两日就宣了？”
　　“在下不知。”公公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走着。
　　温子远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道：“今天御史大人走了以后，陛下见了什么人？”
　　“苏大人陪着陛下看完了奏章，陛下宣了太尉大人进宫问事。后又见了宗正夫人。刚刚是从镇国塔回来的。”公公说到最后一句，温子远突然停住了，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立在宫中，耀眼之极的镇国塔。塔中的温子懿正在用膳，他看着眼前的鲜嫩的青菜，突然抖了一下。然后有些泄气道：“果然是今天给陛下出了不好的主意，所以才会有种小弟隐隐看着我的感觉吗？还是赶快弥补一下才好吧。”
　　温子远一进未央宫，就觉得今日的未央宫和往日的不一样。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舒淳起身迎接他，扶起行礼的他的动作都没什么分别，可是他就是敏锐的感到不一样。
　　席间，温子远看着舒淳认真吃饭的模样突然问道：“陛下今日见太尉大人，是何事？”
　　舒淳突然被一颗竹笋卡住，猛烈的呛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一拥而上，紧张的闹腾了许久。看着温子远愕然的神情，舒淳有些尴尬的推开那些紧张过度的侍女们，然后道：“没事，没事。弘微，你不是说，吃饭说话不好嘛，先吃饭吧。”
　　温子远瞧舒淳一眼，那一眼看的舒淳极为心虚，但是温子远再追问，只是道：“好。”
　　温子远一向吃饭速度很均匀，往常舒淳都是和他一起吃完，而今天她磨磨蹭蹭的吃了好久，才让人把饭撤了。这边刚撤下去，温子远还没开口，舒淳却突然站起身来道：“啊，突然想到今天有一本书看了一半没有看完，还是先……”
　　“陛下今日提前了两天召我前来，就是为了看书的吗？”温子远的话问的平淡，但却直白。当着众多宫女的面，舒淳的脸顿时红了。温子远就是这样让她难以理解，他明明是这样不惹凡尘，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样子，可是有的时候他就是能用这种不带任何欲/望的语气，说出让人脸红不已的内容。
　　“朕……只是……那个……”舒淳很显然对可以对夏侯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但是对温子远却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脸涨红了半晌，才道：“朕就是去看一下，还有两页就看完了。”
　　“哦？陛下看的是什么书，这么有趣，让陛下如此迫不及待？”温子远并没有放松，舒淳的目光在虚空中摇曳了一会儿才道：“额……《文心雕龙》……”
　　“我以为陛下十五岁应该就会背了，难道又多出了以前没有的两页吗？”温子远毫不客气的揭穿了帝王的谎言。
　　舒淳一时着急道：“难道朕无论做什么，丞相大人都要管吗？”言毕，她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懊悔的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
　　温子远却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她，然后开口道：“是的，你是我的君上，也是我的妻子。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要管。你只要有一点点的忧虑或者难过，我都不能放着不管。你现在打算跟我说了，还是要去看《文心雕龙》？”
　　舒淳迟疑了一下，刚准备遣退宫女，却正好有人来报：“陛下，刚才镇国塔那边，六公子派收拾饭菜的公公送来一封给陛下的信，说是十万火急，请您亲启。”
　　温子远就看着那封信被递到舒淳手中，舒淳有些疑惑的接过拆开，就看到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道：“陛下，我今天下午是开玩笑的。您千万不要跟弘微讲，切记切记！”
　　舒淳看完脸就有点白了，这个弘达也讲的太晚了吧。她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送来这种纸条，还被弘微看着，让他如何是好？他不是被人称颂的军事天才吗？怎么会在跟自己一队的时候，只会拖后腿？
　　舒淳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让温子远看在眼里。他挥手遣退了宫女，未央宫的大殿里就剩下夫妻两个人。温子远伸出手，对舒淳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