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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暗度陈仓 ...

  •   很少有人能找到传说中迷砀山的入口,即便是地图上从来都明确的标示着他在韩赵相交的外围边境上,也即便人们总能看到那迷雾缭绕的巨大山群。和抱犊山下总是聚集着慕名而来,期待能碰到温家公子的公主名媛不一样,迷砀山的周围了无人烟。曾经那些为财富而红了眼的人,无一例外的,用他们的森森白骨,装点了通向迷砀山的道路。而渴求天机老人一见的士族公子们也往往将拜帖放在远离迷砀山的一个驿站口,等待定期来取的仆人。
      天机老人但凡邀请人进迷砀山做客,都会令两匹白马所驾的沉香木车去迎接,送上金箔的邀请信笺。当初的卫煌,现在的凤煌公子就有这样一张。还差点被苏羽拿起卖钱。那金箔上是和迷砀山一样诡秘的流云纹,没有人知道那些复杂的纹饰到底代表什么,唯一知道的是,任何一个去过的人都对里面的情景讳莫如深。纵使凤煌也从不向苏羽吐露半句在迷砀山内的情景。
      而事实上,迷砀山的内部和它的外部截然不同,它的内部和在山中的任何一个田园没有太大的区别,有精巧的楼阁,但大片的还是山中开出的耕地,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对于人脉单薄的天机老人一脉以及那些为数不多的世代仆役,已经够了。
      温子远就坐在一个小小的亭子中,看着那些在农田里劳作的人,手拂过面前的古琴,然后泠然的拨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一个老迈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弘微。”
      温子远立刻站起,转过了身,然后恭敬的行礼道:“爷爷。”
      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让他一起坐下,看着他刚才看过的风景道:“弘微,一年前你就可以走了,但是我出关以后不让你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爷爷这么安排,必然有爷爷的理由。”温子远难得的恭顺:“晚辈自当听从。”
      “现在,素问已经嫁给了淳于光,她已经是我家族的族长,是这天下财富的拥有者。”老人智慧矍铄的眸子看着眼前顺从的男人:“她将韩国治理的很好,那些珠宝矿物,她定下了严格的等级,进行了价值的划分。哪些是专供皇室祭祀礼仪用的,哪些是可以流通买卖的,开矿的工人应该享受怎样的福利,拥有怎样的报酬。你知道,她为何能如此吗?”
      “素素从小就熟悉这些,对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温子远回答道。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最重要的在于,她能不被那些诱惑和困扰,自然能够用平常的目光看待这一切。当年大汉国裂,我不过是比你下山时还年少的少年,我的家族用全部的性命为汉皇封存了他的宝藏,为了选择真正合适的继承人。我们年复一年的等待着,直到青檀子闭关前,特意来告诉我,天命的帝王,已经降世。我闭关等待,就是想不要插手命运的安排。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乃至于素问,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有一件事,超出了计算和预言。”
      天机老人看向温子远,温子远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老人继续道:“先是你的五哥和帝王生下了孩子,而后你爱上了这位君主。”
      “爷爷,是我先爱上殿下的。”温子远没有争辩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叙述,老人淡淡一笑,然后道:“谁先爱上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家可没有以身侍君的先例。”
      温子远要说些什么,老人却抬手止住了他:“我并非顽固不化之人,而且这是温家的事,弘承不说什么,我也就毫无意见。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一旦你成为了帝王的丈夫,你们温家恢复了当年的荣耀,而且权势比当初的还要熏天,女帝爱你至深,你也就同样成为了她最致命的弱点。”
      温子远抿着唇,一言不发,他想到当初在陈国的猎场上,舒淳不顾一切的向自己跑来时的景象,那个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刻骨铭心。
      老人见他不说话了,缓了口气道:“怒江是伐齐的第一步,齐国地势复杂,比怒江险恶的情况也会层出不穷。如果是弘达在前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这位女帝来说,只有悲痛欲绝,那些悲痛只能化为复仇的力量,可是如果你出了任何事,这位我们等待了百年的帝王,将被毁灭。没有了弘达,还有弘鉴,弘定,甚至弘承。我宁愿我孙女的丈夫前往齐国,接受未卜的生死,也不愿帝王就此绝望。”
      “我……”温子远张口想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老人看着他,摇着头道:“温家的帝师从不以身侍君,不攀附权贵。并非简单的清高,一旦你们成为了帝王血脉相连的贵戚,那么就无法单纯的为帝王所驱使。这是贤臣最大的缺点。温家一向以来,都将自己和他人看做为天下安定而随时可以驱动的棋子。只是,当下棋的人对棋子产生了感情,就会不顾全局,而去走那本来不对的一步。这么说,虽然残酷,但也是事实。”
      温子远的手微微握紧了,老人闭眸又是一声叹息:“弘微,你要寄信给弘达,我并不反对。但是,在齐国攻下之前,你不可以离开迷砀山。也一定不要再给女帝更多的期待,冷却这种感情,对你们来说都是好事。”
      “我了解殿下,她绝对不会因为时间,而减少对我的一丝感情。”温子远看着眼前睿智的老人,老人慨然道:“或许等你经历了和我这样漫长的时间后,就不会这么想了。看到你这样,不禁让我想到当初你的哥哥前来求亲时候的样子,你们温家人就是这点让人觉得天真也令人赞叹。”老人站起身:“好吧,在齐国灭国之前,让我看看你和你所信任的君王之间的感情吧。”
      淳于光在大船造到一半的时候,打算去问问温子懿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守卫的士兵没有拦他,他进去了才发现帐中没有人。走到桌边等待的淳于光发现了桌上的一封信,信的封皮上的字他十分熟悉,是温子远的。鬼使神差的,我们一向光明磊落的淳于将军伸手拿起了那封信,然后打开,抽出信纸,刚刚看了“六哥”两个字,就被身后阴森森的声音吓的手一抖,让信纸掉在了地上。
      “元帅是真的打算让我杀人灭口吗?”这样好听冰冷的声音只能让淳于光想到地狱的勾魂使者,他立刻转过身,举起双手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没关系。”温子懿阴森森的微笑:“你马上还是会看到的,元帅,请下令调兵吧。”
      “啊?调什么兵?”淳于光一愣:“不是在造船么?船还没造好,怎么突袭。”
      “谁说突袭要大船了?”温子懿的手抬起,捏住了淳于光的脸:“进攻运送大兵才需要大船。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此乃暗度陈仓之极,昔日汉皇攻咸阳,下关中,就是此计,元帅懂我在说什么吗?”
      “懂……”淳于光的脸颊被拉的,发声都有点奇怪了:“六公子可以放开我的脸了吗?”
      温子懿松开手,淳于光揉了揉自己的面颊道:“那么,从哪里突袭?”
      “自然是怒江哪里最窄从哪里突袭。”温子懿指着墙上的军事地图道:“怒江有淹龙口,是整条江最狭窄之处,从此目测便可望到对岸,而对岸的兵力也是最薄弱的。”
      “可是,淹龙口是整条江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淳于光不禁皱起眉头:“号称淹龙口就是因为即便龙到了这里,也会被阻遏。不然对岸也不会只派几十人防守,因为这里根本过不去。”
      “淳于将军,被淹死的只会是假龙,真龙,那里会被水淹死呢?”温子懿拿起桌边的一把匕首,扎在了地图的淹龙口上:“我自有妙计渡河。”
      淳于光在夜间跟着温子懿到达淹龙口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温子懿命人将江边手腕粗的铁链拉起时,淳于光向前一步道:“这是怎么连在对岸的?”
      温子懿一边看着夜色中士兵身上扎着葫芦,抓着铁链向对岸渡河,一边轻轻的泛起一个讽刺的微笑:“将军没有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前些日子,我们在怒江水流最宽阔平稳的雁飞渡处造船,齐国全力以赴,加紧兵力在那里,只为防止我们大举进攻。我使人驾商船在夜中通过淹龙口,自然,船勉强到对岸便已经狼狈不堪,船上只有两人,立刻被抓捕了。可是船上有如山的金银珠宝,守卫自然动心。因为任何一个明智的将领都会把最优秀人安排在最危险的地方。淹龙口这样基本不会选择为大军渡过的地方,自然只有守军,没有什么将领。”
      “你贿赂了对方的守卫?”淳于光不可置信。
      温子懿的凤眸微微眯起:“贿赂有些难听了。不过是商人希望破财消灾,将一半的金银珠宝给了守卫们,只求将剩下的卖入齐国赚回本。能独吞的人,自然不肯只吃一半,如果我是他们,就会杀人占财。可是当你听到这两个商人家中是巨富,一定会出钱来赎的话,你会放过嘴边的这条大鱼吗?我们现在不过是去赎人而已啊,将军。”
      到了子夜,淳于光看到了对岸亮起火把的光,然后挥舞着约定的信号。温子懿的凤眸舒展开来道:“元帅,从今日起,怒江不再是天险了。”
      温子懿所指挥的攻齐战争,就是以这场几乎完美的淹龙口之役拉开帷幕的。齐国的军队根本不知道,在雁飞渡大肆造船的大魏军队,是怎样度过了那千载之上,战争中从来没有人能度过的淹龙口,悄无声息的控制了本来就稀少的守军。然后持续由淹龙口运兵,突然之间发起了猛攻。
      而淹龙口的攻击发动之时,正是雁飞渡大船竣工之时。急调兵救援淹龙口的齐国军队没能抵御雁飞渡的正面大举进攻,一时间自怒江边连续溃退三十余里,才渐渐守住主力,据地形壶口之固,暂时抵挡住了淳于光大军的进攻。
      齐国帝王李恕听闻怒江被破,怒不可遏,连斩将军,谋臣等连带责任者三十五人,举朝上下震动。这意味着,平静了数百年的齐国本土将被染上战火的硝烟,那曾经如同母亲的臂弯所保护齐国的怒江,已经被控制在了大魏的手中。
      尽管破了怒江,但齐国易守难攻的座座城池都是保护王城的关键要素。更重要的是,那个曾经在韩国屠城的温子懿在此甚至不同意使用火炮强行攻城。这种举动让全军上下都奇怪不已,只有淳于光能够理解。
      齐国百年安定,对于这里的人民来说,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破坏他们安静的借口。他们和韩国并不同,一定会抵死向抗,死亡重大。也会弄得大魏军队疲于奔命,防不胜防。他们必须采取更加温和的方式,让齐国的民众知道,他们的攻占将对人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温子懿在军帐中,将温子远的信合上时,淳于光正好进来。他不是没有看到温子懿手中的信,但是他还是告诉自己忽略掉那张他不该看到的东西。温家兄弟的思维方式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温子懿将信放在火盆中点燃,他还没开口,淳于光就突然讲话了:“六公子,天气日渐冷了,你还穿这么薄,要注意身体。”
      温子懿先是一愣,然后没接他的话,只是说:“元帅的心腹将军洪时借我一用。”
      “要他做什么?”淳于光不解:“他不过是个粗人,只会听从命令,拼命打仗。没有什么谋略的,通常都要配一个谋士时刻跟着他,你这时要他,不如我调一个……”
      “就是要他。”温子懿打断了淳于光的话:“在我看来,所有人都一样,有些自作聪明的,不如洪将军来的好用。”
      淳于光看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最后道:“好。”
      次日的军部会议上,洪时跳出来大喇喇的指责了温子懿驻守政策,认为他是在浪费时间,根本没有能力攻下眼前坚固的铁城,并且还扬言他与自己的弟弟,温子远差的太远。洪时是护国战争时的老将了,也是淳于光的心腹。
      但是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因为温子懿听着他骂,竟然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跟着他打过韩国的将军们都知道,这就是他要屠城的先兆。便纷纷跪下求饶。就连淳于光都不顾元帅的面子,向温子懿求情。
      可是作为拥有舒淳授予最高权力的温子懿没有丝毫的容情,下令将他拖出去打上一百大板,然后等待三日后问斩。那一百板不但打断了洪时的双腿,还打的全军上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夜,常年随同洪时的谋士将他从军中救出,投奔铁城。在次日温子懿发现后,又下令将所有的守卫斩杀。
      铁城的郡守方无是个谨慎的男人,但是他看到医生为洪时救治时的惨状,听着洪时口中不住对温子懿的咒骂,心里也产生了疑惑与动摇。他推出安置洪时的屋子,见了那个救他出来,带着小队兵士来投的谋士楚原。
      这个人到中年,看起来极为朴实的男人向方无行礼后,不卑不亢道:“郡守容禀。我自大魏复国战争起便跟随洪将军,洪将军为人虽然粗鄙了一些,但是却是为公主拼命的将领。然而,自从温家七公子离开,温家六公子掌握了大魏的政权后,举国为之战栗。且不说韩国时的屠城,那时还有七公子限制着,七公子一走,公主无心政事,国事一决于六公子。他为人刻薄寡恩,睚眦必报。洪将军不过是武人,有些话说出来,不过是无心。他却连淳于将军的求情不顾,甚至不顾将军为大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不但是我与将军,其实军队上下对他不满者众多,每日都活在可能身死的恐惧之中。身为战士,不怕死在战场上,而是怕死在刀笔吏的手中。”
      方无瞧着说的字字泣血的楚原,仍旧淡漠道:“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的苦肉计呢?”
      楚原听他如此说道,岂可起身长跪拜道:“那就请郡守大人杀了我,以免后患。我此举既已叛国,作为文人,也再无苟活之意。只是我个人性命事小,温子懿恶毒,他装作伪善的样子持续不了几日了。他日炮火轰城,不过是早晚身死,我又有何所惧?”
      方无听说过打破韩国那些随山势而建的固城的火炮,不禁也有些迟疑。铁城虽固,但不过是地势凑合,绝对没有韩国那样以山铸城坚固,一旦温子懿撕开脸面不要了,那么铁城成为火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如此,那么不如趁此机会一搏。想到着,方无终于松口了,他起身扶起楚原道:“你是为苍生着想,大魏攻齐,想来也是受了这等小人的挑拨。你若能居中调和,两国向安如昨,便是最大的功绩。”
      楚原顺势起身,拱手道:“郡守谬赞,我有计可逼退魏军,到时请淳于元帅来谈,上达天听,公主仁德,自然会从善如流。”
      方无听到此,终于露出一个微笑道:“好,你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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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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