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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九天仙子 ...

  •   舒淳在公主府内弹琴,她自从回到大魏,就听从温子远的安排,什么也不过问。虽然作为一个母亲,她同样不可抑制的担心那对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双胞胎。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包括去看翊儿。
      温子桓的骨灰放在她的身边,她抚着琴上的铭文,轻声念道:“养君中和之正性,禁尔忿欲之邪心。乾坤无言物有则,我独与子钩其深。”接着,她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弘毅你往日最是讨厌这样的话,说是违心的言论。我现在却要在此修身养性,禁忿欲之邪心了。”
      舒淳又抬手拂过琴弦,却不知怎么,未曾弹的琴弦应声而断,发出“嗡”的一声,弹裂之间,舒淳的手指被割破了一个口子,鲜血迅速的流了出来。她倏然的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又看看旁边的骨灰盒以及白色的羽扇:“弘毅,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女焦急道:“殿下,丞相大人来了。”
      她迅速的将手指放入口中,允去血迹。这些侍女都是当初在陈国跟她分开逃离皇宫的暗卫,她之前从不知道这些所谓受过训练的侍女们竟然有这样的能耐,所以她要小心些,免得她们灵敏的鼻子嗅到了血腥。
      就在她还没出声准备好的时候,温子远已经将门推开了,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舒淳以及她面前的断弦琴,半天才道:“殿下,四哥他……在陈国暴毙。”
      “不可能!”舒淳听到温子远的话,顾不得手上的伤了,她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的抓住了温子远的胳膊:“陈皇不可能杀他的!他赶走范谦的时候,就已经举朝议论了,现在他若是杀了四公子,这是自毁国基的事,他不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温子远看着舒淳的手在自己的白色衣袖上染出血色的花朵,他抬手制止了准备上前为舒淳止血的侍女,然后挥手让她们出去。门关上那一刻,他才握起舒淳的手,拿过桌上舒淳的手帕将手指简单包住,镇定了一下声音道:“所以我猜,这就是四哥的计划。”
      “这是什么计划?”舒淳一口气在嗓子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几乎要将自己憋死:“什么计划能比四公子的生命还重要?”
      温子远没有说话,那黑色的眸子望着舒淳,舒淳停了一会儿摇着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难道夺取天下就要用这种方法吗,弘微?这样的方法有什么好处?明明不是绝路,为什么要走上绝路!”
      舒淳说着,靠在了温子远的身上,语气中带着绝望的抽泣:“弘微,温家对我如此,我他日就算得了天下,将天下都送给温家,也再也还不完温氏对我的大恩。我是不是应该就死在那样的乱军之中,这样,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样,大魏所有的人民都没有今天的幸福,赵国故土的人民也都仍旧在被奴役。”温子远抬手抱紧了舒淳,和对温子桓的死不同,他对自己四哥的离去也毫无心理准备。当初温子孝要下山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刚刚在宫中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凤煌体贴的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任他坐在那里,然后默默的流下眼泪。
      温子孝曾经反复问他的那些问题,在一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太过专注于舒淳,以至于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四哥总是很少笑的,四哥做什么事都是很妥帖的,四哥绝对不会阴谋陷害别人,四哥总是中规中矩的。他们这些兄弟里,即使最风流的二哥,最不修边幅的三哥,最吊儿郎当的五哥,最高傲的六哥都对四哥的指令服服帖帖的。
      如果说大哥是温家族长仁的一面,四哥就是温家族长该有的严的一面。从小开始,温子远从来没有想过,四哥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一辈子没有阴谋害人过,只这一次,便赌上了性命,织就了一张覆盖天下的阴谋大网。五哥以命换得了英蠡最后的失败,而四哥则用死将一把利刃架在了夏侯洛的喉间。
      温子远听着舒淳在他怀中痛哭,说着当初就不该离开的话。他抿着唇,没有出声,眼泪也被控制在眼眶里。他抱舒淳抱得更紧了,他的四哥不会白死,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他和温家为公主踏平天下的脚步了。他们要完成百年来家族的梦想,重新建立一个拥有仁王的帝国,而怀中的公主,是唯一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
      温子远抚着舒淳的发,瞧着那安静躺在断弦琴旁的骨灰盒与白色羽扇,唇微微的抿成一条线。他最后终于开口了,他道:“舒淳,一个月后,我们便调兵于陈韩边境。如果陈皇不交出姜寰,我们就踏平韩国,再来找他要。”
      而对于夏侯洛来说,更加难以处理的是,御医来验尸的时候,脸上明显表现出了对他的恐惧,但是在夏侯洛的逼问下,老御医还是说了,他的答案让夏侯洛险些没站稳:“陛下,四公子他……死于闻名天下的‘金带醉芙蓉’。”
      “金带醉芙蓉”是陈国皇室特有的花朵,艳丽无双,只有后宫高阶的妃嫔才能玩赏。现在的后宫只有坤宫、泽兰殿有。舒淳离开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姜寰。他如果把姜寰交出去,那么必然会引起韩国的强烈反抗。夏侯洛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决定不交。因为这样,就可以迫使大魏和韩国相争。
      若是大魏胜,他再以姜寰送出作为和解。若是韩国胜,那么他保护姜寰的举动也能让姜宸感谢。无论如何,为了那个在感情上根本就是背叛他的舒淳,他觉得不值得交出姜寰。再说了,舒淳的孩子还在这里,这是她第一次做母亲,也是她唯一的孩子,他不相信她最后能够狠心不回来。
      御医发抖的趴在那里,不敢说话。夏侯洛又踌躇了一会儿,想到温家人大概明天就要到了,他们家的老三没来还好,若是来了,连温家都要为难姜寰,恐怕不妙。于是,夏侯洛下定决心道:“天气热了,在这么放着也不好。反正是要火化的,先将四公子化了吧。”
      “陛下,万万不可。”杨仪在他身边抹着汗,现在的他有些后悔将范谦挤走,这位帝王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出格,温子孝死在麒麟殿,当晚去给温子孝送书的裴邵被囚禁,严禁任何人探望。
      裴家已经表现出极大的不满了,范氏也由于之前范谦被污之事蠢蠢欲动。可是范谦那事是他做的,他现在和夏侯洛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也不能抛下他:“温家向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当初在战场上,皇后还是保留了温子桓的遗体,等温家的大公子来。我们这在宫中,若是还提前化了。温家会……”
      “温家,温家……朕乃一介帝王,能通知他们来收尸就不错了,放在朕的宫中如此晦气,臭了难道温家负责吗?”夏侯洛打断了他:“立刻找人给朕化了!弄个好点的骨灰盒,来了给他们就是。”
      夏侯洛言毕,拂袖而去。只留下杨仪看着还在发抖的御医以及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内侍。杨仪一咬牙,开口吩咐道:“陛下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去办!”
      杨仪纵然遵从的是夏侯洛的圣旨,但是当看到温家的两辆马车驶入宫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宽大的袖口中,手指的颤抖。上次去接温子桓,是温家的老大和老二。这两个人,杨仪都见过,若是这次还是他们二人来,恐怕会好说些。只是若是那个可使白骨生肌的老三以及从未下山过的老六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温家的车架被允许行至大殿前,众臣皆在殿上。看着杨仪在前引领,将马车带到了殿门口。夏侯洛坐在皇座之上,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安。他看到第一辆马车的门开了,走下来的男子让他松了一口气。白衣翩然,银凤在身。目中虽然带有悲戚,但是仍然保持了端庄与典雅。只是,似乎和传闻中去接温子桓的时候不一样,他这次没有带自己的夫人来。
      他下来后,瞧了瞧后面的那辆车,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亲自走了过去,敲了敲车门。接着,他后退了一步,众人都看着,那车门似乎是万般不情愿的打开了。木屐踏出,一只银凤翩然而下,只是待大家定睛去看,便各自愣在当下。
      温家的七位公子,但凡下过山的,均有画像流传于世,为市井少女所喜爱。温家现在看来最美的是二公子,芝兰玉树,风流雅逸。只是眼前这个刚刚下车的男人,面似冰霜,眸似点漆。凤目修眉,薄唇紧紧的闭着,和自己身边的哥哥一比,透出了三分薄情七分狠戾。
      即便是这样充满煞气,竟然还让人觉得比二公子美上三分,若山巅冰雪。更要紧的是,他的眉间竟有一朱砂痣,配着他那如画眉目,仿佛是画中走出的神仙一般。却见他纵然是压着许多怒气的,但还是跟在温子绍的身后进了大殿。温子绍礼节性的向夏侯洛一揖,那男子也就站在后面看着,一动不动,甚至目光似乎都不屑放在任何人身上。
      温子绍似乎拿他没办法便道:“陛下,此乃我六弟温子懿。拙荆因四弟亡逝,日夜痛哭不止,以致心脉受损,不便成行。二弟也因此事过于突来,心神具碎,不能随行。三弟在外云游,或许刚刚接到消息,在向抱犊山赶。我出门前,仍未等到他,只好带六弟同行。按着温家的规矩,除非人数不够,当需至少两位公子参加火化。六弟从未下过山,生性顽劣,钝于礼节,望陛下海涵。”
      “无妨。”夏侯洛早就被那站在大殿中央,但却源源不断散发着戾气的男人惊着了。怎么可以有人可以将超尘脱俗和刻薄寡情结合的如此之完美。夏侯洛一点也不想听到那张薄唇发出任何声音。
      “那敢问陛下,四弟在何处,容我们兄弟与他道别,便可行火化。”温子绍言毕,发现夏侯洛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杨仪。杨仪则头上都冒汗了。他觉得蹊跷便又道:“陛下,请问四弟在何处?”
      “大公子……”杨仪终于抹着汗开口了:“由于天气炎热,陛下担忧四公子,不知道你们今日便能到,所以,昨日给火化了。”
      杨仪的话音刚落,便看到温子绍一个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那个高傲的男子终于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哥哥。温子绍倚着自己的弟弟,有气无力道:“陛下,我的弟弟在陈国暴毙,我秉承善意,从未责问半句。还特意带六弟前来。六弟医理虽差,但精通仵作之事。我念着回去要给夫人和其他兄弟一个说法,也让四弟得以在抱犊山长眠无憾。可是陛下,却居然连我们兄弟最后一面都不许所见,诚然让我难以接受。”
      杨仪赶紧打手势,让下人捧上骨灰盒。夏侯洛眼看词穷,他必须打个圆场:“大公子,人死不能复生。陛下也是为了四公子好啊。您看,这骨灰盒,特意使用羊脂白玉所造,镶嵌……”
      “闭嘴!”那从进来没有开口的男人终于出声了,一句恶狠狠的斥责却也如九天凤鸣,让人心扉通透,也说得杨仪愣在当场。温子懿放开自己的大哥,伸手抱过骨灰盒,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秀挺的鼻子轻轻嗅了一下,然后将盖子合上,冷冷的昂着头道:“陈皇,你以为你将我四哥烧成灰,我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温子懿这句话极为冒犯,可是看着他冷厉的眼神,夏侯洛居然被这气势压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看着温子懿冷笑一声在大殿之上道:“我四哥虽然枉死,还被你不等我们前来化为灰烬,但你当我们温家是好欺负的吗?居然敢用‘金带醉芙蓉’下入酒中,毒死我四哥。就因为他仗义直言了吗?”说着,他小心的将骨灰交给大哥捧着,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书信:“当初四哥寄信给我,就说过他担忧陈皇你刚愎自用,会容不下他。我劝他回抱犊山,可他坚持因为你救过他一命,他答应了你三年之期,便仍然留下来了。他相信你会遵守当初陈国太祖首倡立下的‘犯温家者,天下共诛之’的约定。没想到你居然做了这样背祖忘德之事!”
      “放肆!你如此污蔑朕,是要有证据的!”夏侯洛终于开口反击了,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说不出口。他能说是温子孝自己服毒死的吗?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自己也不相信。根本没有到必死的地步,他为什么要死。
      温子懿伸手拉住了扔在抱着弟弟骨灰流泪的温子绍道:“大哥,我们走。站在这等不仁不义之君的朝堂之上,简直污秽。”
      言毕,他又回头道:“我四哥如何死的,我们温家自有定论,也自然放在心上。我大哥常说我们不能涉及世事。好,今日我只当作罢,看陈皇你如何跟你的臣民交代。你若要证据,要清白,只管放出裴邵来。我还没到宛丘,裴邵被囚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陛下无愧,为何不敢叫裴邵出来一见?”
      放下这致命的炸弹之后,温子懿头也不回的拉着温子绍离开了,温家兄弟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将陈国的朝堂再次搅的天翻地覆。
      更让夏侯洛疲于应付的在于淳于光的大军很快陈在南郡的边界。在之前他每日逃避众臣喧嚣不止的一个月中,大魏迅速的完成了将都城从邺城迁往晋阳的事宜。晋阳那些在赵国皇宫原址上改建的新宫仿佛是早就筹谋好的。当得到迁都完成,大军陈兵的消息时,夏侯洛才逐渐的有些缓过神来。
      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这个阴谋从温子远扮成落魄书生弘微来见他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们鲸吞蚕食着陈国的一草一木。现在,举朝上下无不心向舒淳,每日的奏折都是请求他迎回贤德的皇后,交出奸妃的谏言。舒淳用了一年的时间,毁了他们陈国君臣之间所有的信任,厉害之极,恶毒之极。
      姜寰前不久怀孕了,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她交出去。当初舒鸿的下场他是知道的,只是一个巴掌,还是舒淳的姐姐,温子远都如此不肯放过。若是姜寰怀着孕,落在他的手中,定然生不如死。尽管朝臣们认为,陛下有诸多妃嫔,又已有了皇后所诞的正统皇嗣,姜寰腹中这个根本无所谓。而且皇后仁德,将姜寰交给她,她必然允许生下孩子再做处置。
      夏侯洛信舒淳,舒淳无论如何不会杀了怀着孩子的姜寰。但是他不信温子远,这个男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特别是见过他们家的六公子之后,更是坚定了夏侯洛的这个信念。温家人的同情心是随着兄弟排位递减的。
      姜寰的有孕是现在他跟大臣们还在抗衡的唯一筹码。而对舒淳,他手上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他就不相信,舒淳就算战胜了韩国,能对他们两个的孩子没有一点慈爱之心,要将两国逼的分崩离析。他握紧拳,最后在大魏送来的国书上写下拒绝的言辞。他要看着大魏和韩国争胜,而他从中渔翁得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九天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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