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以柔克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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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洛第一次来到坤宫，没有看到舒淳出来迎接他，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好在舒淳没有出来，英敛之出来了。看着和宫人们跪在一起的小男孩，夏侯洛随口问道：“皇后不在吗？”
“回陛下的话，娘娘在。只是……”英敛之迟疑了一下，夏侯洛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退远些，然后让英敛之起身道：“只是什么？”
“只是娘娘伤心，在哭。有点……有点闹脾气。”英敛之说完，夏侯洛十分惊讶，他本以为舒淳根本没脾气，现在听说她居然在哭着闹脾气，感到有些好奇：“谁惹她了？我听说今日温丞相没来，是那个他喜欢的御史大夫来的，怎么？皇后是因为没见到丞相不快吗？”
“我不知道。”英敛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夏侯洛微笑着摇摇头道：“罢了，你也只是个孩子。那朕自己进去看看，朕的皇后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们也都别跟着了。”
留下一众人，夏侯洛独身进入坤宫。今日的夏侯洛是一身狐色的长袍，因为夏日穿的少，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那修长有力的手拨开了珠帘，果然看到舒淳在哭。
舒淳的哭和姜寰的完全不同。她只是默默的流泪，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头发也只简单的挽了一下，露出素净带泪的脸。身上只有白色的中衣，形单影只的坐在那里，飞泉琴放在她的身前，她就是对着那琴垂泪的。
夏侯洛见她这样，心中有些怜惜道：“皇后怎么了？”
舒淳听到夏侯洛说话，抬起头望向他，然后侧过脸去，抹了泪道：“陛下……不是喜欢去皇贵妃那里了吗？皇贵妃不是病了了吗？怎么还记得臣妾？”
听舒淳话中明显的醋意，夏侯洛极为开心，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他走到舒淳的身边坐下，伸手揽过她道：“就为这事生气吗？你才是朕的妻子。任她丽绝尘寰，说到底不过是个妾。你若不高兴，朕以后日日陪着你。”
“陛下……就只会骗我。”舒淳略微推开了些夏侯洛道：“臣妾知道，臣妾的容貌平凡，陛下厌倦了臣妾。与其让皇贵妃这样欺负臣妾，还不如……还不如臣妾死了，让她安心算了。”舒淳说着，又是含嗔的轻轻捶了夏侯洛一下。
夏侯洛赔笑的再次揽过她，而舒淳也乖巧的倚在他怀中：“皇贵妃这几日都没出兰泽殿，怎么欺负你了？你说给朕听，朕给你出气。”
舒淳的手抚着夏侯洛的胸口低声道：“陛下，今日丞相没来是因为他遇刺受伤了。”
夏侯洛听了有些惊讶，接着又猜测道：“和你皇嫂病逝有关？”
舒淳微微点点头：“是的。皇嫂她谋刺丞相。可是那日正好小光有事和丞相一同进宫，保护了丞相，但失手杀了皇嫂。”
“那个丁皇后不是塾师的女儿吗？哪里来的势力，在郎中令的布置护卫下，谋害七公子？”夏侯洛的手指拂过舒淳的面颊，为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珠。
“臣妾本不想生事，告诉陛下。可是臣妾太委屈了。”舒淳趴在夏侯洛的肩头：“那帮助丁皇后的刺客被小光击毙后，发现了韩国卫家的烙印。而且……而且丁皇后的父亲也供认了被韩国奸细重金所诱。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丞相身死，孤立臣妾。丞相说，这一定是卫澜给韩国女皇的主意，为的就是防止陛下与大魏交好，威胁韩国。”
夏侯洛微微蹙起眉道：“这是七公子的猜测？”
“是的。他说二公子与卫澜关系友善，所以他知道，卫家的死士女皇是不能自己调动的。这事一定是卫澜允许的，而且按照他一贯的性格，应该就是他提出的。”舒淳握住了夏侯洛的手，望着他的眸子道：“陛下，为了后宫的安宁，纵然臣妾受些委屈，也没什么。您说过，臣妾是您的妻子，那臣妾理当为您分忧。天下只有卫澜的铁骑能够抗衡陈国的骑兵。其实臣妾告诉陛下此事不是为了让陛下替臣妾出气，而是希望陛下能提防韩国，莫被他们所害。”
夏侯洛抬手拂过她的面颊，为她将垂下的发别好道：“前些日子，皇贵妃就在朕的面前言之凿凿，说看到皇后你与温丞相在麒麟殿有私情。还说温丞相给你抹泪，让你忍耐，现在看来，原来都在这儿等着朕呢。”夏侯洛声音带了点切齿：“朕没信她的挑拨，居然又想出这种下/流的招数，令人不齿。”
舒淳听了心中一惊，手不由自主握紧了夏侯洛道：“陛下，二公子在天下众人面前想臣妾求亲，臣妾都没有答应。五公子为臣妾而死，臣妾都没有动心。有他的两位兄长在前，丞相怎会有这样的心思，更何况……更何况他所爱的是御史大人。若是他喜欢臣妾，不是更应该答应陛下联姻的要求，才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来陈国接近臣妾吗？”
“我正是如此想的！”夏侯洛伸手抱过舒淳道：“皇后，朕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陛下。”舒淳突然脱开夏侯洛，起身跪在地上伏拜道：“请陛下不要怪罪皇贵妃。”
“她如此对你，你还宽宥她？”夏侯洛弯下腰去扶起她：“你如此好欺负，怎么震慑后宫那些心机重重的女人？”
“我是陛下的妻子，陛下若宠爱我。妃嫔们自然摄于您的威严，尊敬我。若是陛下厌弃我，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让她们对我尊敬。”舒淳伸手抱住夏侯洛的身子，头靠在他的胸口：“我此生已然是离不开陛下了。陛下若是厌弃我了，我便一死，不活在这世上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夏侯洛轻轻拍了舒淳的肩头：“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舒淳的脸抬起来，望着夏侯洛道：“陛下，臣妾知道自己总有色衰爱弛的一日。臣妾本就容貌不出众，更不敢想着长久霸占陛下。只是求陛下他日宠爱别人，也一定要相信臣妾。相信臣妾对您是一心的，绝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我相信皇后。”夏侯洛俯身吻了舒淳的额头：“不管后宫的妃嫔们跟朕说什么，只要皇后说不是，朕就愿意听皇后解释。朕永远都不会怀疑皇后对朕的真心。”
舒淳听着夏侯洛这么说，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露出宠溺的光，突然眼泪顺着眼角开始滑落。夏侯洛抬手去抹她的眼泪道：“皇后怎么了，如此爱哭？”
“臣妾是……臣妾是太感动了。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无以为报。”舒淳任夏侯洛将她的眼泪擦去。她读书看过许多红颜亡国的故事，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容貌平庸的她也将会成为陈国历史上的褒姒妲己。
四年前不过一句“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夏侯洛这样的帝王长情记到今日。他对舒淳的情感纵然有一半是为了篡夺大魏，可是另一半却是不假的。舒淳并非铁石心肠，可是每当她开始想要心软的时候，温子桓的手从她脸颊边滑落的场景都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舒淳从出生起，除了选择温子桓之外，其他的每件事都是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下去做的。翊儿是她此生第一次的选择，她没有为这个选择有一丝后悔，也愿意为这个选择付出任何代价。夏侯洛待她很好，但太晚了。
夏侯洛并不知道舒淳心中有如此之多的起伏，只是拥着她道：“朕说过多次了，你我是夫妻，何须如此客气。”
夏侯洛说着便开始细碎的亲吻着舒淳的耳边，手上开始去解舒淳的衣扣。本想找借口推拒的舒淳想到今日凤煌说过的话，想到温子远的万般委屈，还有他那到底也不知有多深的伤口，理智压过了感情。她不但没有推开夏侯洛，还微微扬起了脸，回吻了夏侯洛。
这一夜是舒淳嫁到陈国以来，夏侯洛最满意的一夜。舒淳不但似乎是摆脱了生涩的回应他，更重要的是，她留在了夏侯洛身边过夜。半夜时，侍奉的太监本想提醒舒淳离开，还没开口，就被夏侯洛呵斥了下去。
舒淳窝在夏侯洛的怀中，一语不发。而夏侯洛则伸出手，描摹过她胸前的古玉：“皇后，朕应当和嫣然一样，叫你淳儿，这才更显的亲近。”
“陛下若叫臣妾小名，恐怕其他后妃都不愿意。陛下要记更多的小名了。”舒淳有些疲惫的回答。
“朕才不会让她们如此。朕是皇帝，那里轮得到妃嫔来插嘴这样的事。”夏侯洛又在她的唇间缠/绵了一会儿道：“就这么定了。大魏的御史大夫第一次来陈国，明日朕好好设宴招待他。正好，嫣然闹着要瞧瞧，看你们温丞相中意的，到底是怎样的人才。”
舒淳勉强笑了一下道：“公主看了，怕是会失望。”
“朕知道她这性子。陈国西陲有游牧民族敕勒，民风淳朴剽悍。其首领世代都是我陈国的郡王。过些日子，敕勒王的世子会代其父进宫纳贡。这是他第一次来，朕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说文治武功都是极佳的。嫣然眼看已经双十年华，世子桑结也只比她大一岁。年龄很是般配。若是没有什么不好，朕便打算赐婚了。”夏侯洛说的时候，舒淳想起温子桓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当初行军之中，温子桓坚持给舒淳上课。其中就提到过陈国的敕勒族。温子桓言明，陈国最强大的铁骑就是由敕勒族的族长所统领的。而敕勒族的世子桑结，温子桓见过一次。并且言他为人刚断峻拔，对陈国也十分忠心。若想陈国强大的军事动摇，非先动摇这位世子不可。
当时舒淳曾经问过温子桓，这样的人物，如何是能轻易动摇的。温子桓的回答别具深意：“淳儿，至刚则易折。这样的道理，等你有机会见到桑结，就会明白我此话的含义了。”
舒淳知道这个桑结就是温子桓口中颠覆陈国军队的关键，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趁着他前来进贡，还是应当先试探一下，以作准备。
舒淳这么想着，便撒娇道：“臣妾听说，敕勒族的牛羊肉天下一绝。这次可否吃到？”
“这是自然。淳儿平日吃素，不知宫中的牛羊肉均是敕勒所献。桑结这次来，会带来更鲜活的牛羊。难得淳儿想吃，朕让桑结用敕勒族最地道的方法做给你吃。”夏侯洛一口答应着，难得舒淳跟他有所求，他自然是开心。
舒淳略微推辞道：“让世子亲自动手，有些不妥吧。”
“敕勒族每个男性成年的必修课之一就是要能烤熟一只全羊。桑结作为世子，必然手艺非凡。敕勒郡王一族是我陈国最忠心的臣属，能为国母烤羊，对世子来说是一种荣幸。”夏侯洛安抚她道：“淳儿，你可是朕的妻子，你有资格享受着天下所有最好的。”
夏侯洛说的是真心，若舒淳只是他的皇后，那么他们便是鹣鲽情深。可惜的是，这样雄心壮志的一句话，也再次向舒淳证明了，夏侯洛的心中要的也是天下。迟早有一日，他会将大魏纳入陈国的版图。
舒淳知道，如果自己走错一步，不但温子桓的死再无意义，她的孩子翊儿也随时会有危险，温子远则必死无疑。她只要走错一步，一切都将毁于一旦，那些以生命做赌相信她的人，都将死去。她不能负他们，就只有负夏侯洛。
次日，夏侯洛上朝时心情很好。这一点所有的朝臣都感觉到了，他的族弟夏侯赫更是察觉到。下朝后，奉命陪伴夏侯洛去麒麟殿招待凤煌的他，在路上调侃自家的兄长：“皇兄，后宫又没有纳新妃，您怎么突然如此开心。难道是温故知新了？”
夏侯洛的脸上一时挂不住，但是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弟又没有办法，只得道：“平日里没见你好好学什么，倒是对这样的事上心，还辱没圣人之言。”
“那是那是。臣弟的才华那自是比不上皇嫂的，也难怪皇兄有了皇嫂后，再也不疼臣弟了。”夏侯赫对舒淳这个个性文弱的皇嫂并不厌烦，虽然见的次数少，但也对她的知书达理很是欣赏。他心里知道，皇兄极爱皇嫂，故而拿出来笑他。
夏侯洛叹了口气道：“你和嫣然这两个活宝，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此时，姜寰接到夏侯洛身边宫人的口谕，去了麒麟殿。到了才发现除了坐在那里的凤煌和侍奉的宫人，根本没有其他人。
她站在门口本有些迟疑，打算先离开。却没想到凤煌抬头看向她的瞬间，她的脚步便无法移动了。这双眼睛她死也不会忘记，纵然他带着面具，她也认得出。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凤煌，而是五年前冒犯过她姐姐的卫煌，卫家大逆不道的次子。
鸳鸯也认出了这双漂亮的桃花眼，这天下能有如此明眸，若狐精般蛊惑人心的，除了卫煌，不可能有其他人。她一时愣住，也没拦着自己的主子，看着她提了裙子便进了麒麟殿，指着坐在那里的凤煌厉声道：“你这个罪人，居然还苟活于世！”
凤煌的眸中出现了不解的神色，然后起身行礼道：“下官大魏御史大夫凤煌，不知……”
旁边的宫人连忙道：“此乃陛下的皇贵妃。”
“哦，皇贵妃娘娘。下官失礼，不知何处得罪娘娘，还请明示。”凤煌说的冠冕堂皇，那声音一点没变，姜寰更是肯定了他的身份。
“你少在这里与本宫啰嗦！当初找不到你的尸体，姐姐便知道你没死！你这样的妖孽，化成了灰本宫也认得出！”姜寰说着便要上前，却听外面有宫人报，说是“皇后娘娘驾到”。
紧接着，姜寰便看到一身明黄皇后服制的舒淳走了进来。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道：“来得好，本宫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她为何收留了我韩国的罪人。”
舒淳进了麒麟殿，看到一脸冰霜的姜寰和凤煌对峙，脸上掠过一丝害怕。姜寰抓到了这抹害怕道：“舒淳，这大魏的御史大夫竟然是早已该死的我韩国的罪人，不知您如何解释？”
旁边的宫人道：“娘娘您太过放肆了，怎敢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
“她今日说不清此事，她还如何做国母？”姜寰指着凤煌道：“说！他是谁？”
“他……他是本宫在白子林收留的人。他面目被火烫伤，被人嘲笑，所以躲在白子林中。那时他生命垂危，本宫……本宫救了他，所以……所以他跟随本宫。复国有功，才封了御史大夫。”舒淳怯懦的回答，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姜寰见她如此，更是心中十拿九稳，便跨前一步道：“烧伤？我看是当初那一刀划得太轻，遮不住他那张妖孽的脸吧。让他现在拿下面具，让大家看看，下面是怎么样的面容？”
“子明……子明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他……他会伤心的。还请……还请皇贵妃体谅。”舒淳移步到凤煌身前，好声好气道。
“不喜欢人看？”姜寰美目一沉道：“还是根本见不得人？他冒犯我姐姐的威严，我绝不会放过他！”言毕，姜寰便企图伸手跨过舒淳去揭凤煌的面具。
舒淳要拦着她，凤煌却在她身后突然上前挡开姜寰道：“不准对皇后无礼。”
姜寰一时恼怒，一巴掌打了过去道：“你这个罪臣，还敢与我动手？”
凤煌被这一巴掌扇的面具掉在了地上，旁边的宫女被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吓得尖叫出声。舒淳连忙蹲下去地上捡起面具，为凤煌带上道：“子明，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在意，别在意。”
姜寰愣在当场，那面容基本已经被毁了，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不是只划了一刀吗？怎么会是如此的烧伤？
但就在她震惊时，更糟的事发生了。殿门口传来夏侯洛极为不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姜寰微微转过头，看到了一脸阴沉的夏侯洛和站在他身边，一身戎装的夏侯赫。姜寰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少，但她知道，她太轻率了，掉进了舒淳的陷阱。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以柔克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