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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赠琴飞泉 ...

  •   凤煌看着温子远沉着脸,一页一页的看着军报时,干脆放下了笔:“我说弘微,你心情不好,就不要看了。你没瞧见这几日,朝堂上下无不战战兢兢,你好歹也为那些年龄大的老臣们想想。你温七公子的嘴一抿,他们多少人的心就一提,这对身体可是不好。前几日就连陛下都叫我去了,问是不是战事不顺,所以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温子远声音平淡的将看完的军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扔进炭火盆中,看着它化为灰烬:“马上就要过年了,派人去给公主送点东西吧。”
      “我猜是因为流言?我可都听说了,任安的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常宁公主宠信军师温子桓,对其言听计从。温子桓目无君上,行为无君臣之礼。时常在公主军帐中滞留至子夜……”
      “够了。”温子远打断他的话:“这事该如何办,他是监察御史,你是御史大夫,还需向我说吗?”
      “本是不须。可是,任安向公主谏言,公主接纳了。赏了他银钱,但是拒绝改正,说是答应过五公子的。公主以承诺为借口,让人无法再进言,可是堵得住任安的嘴,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当初为了你能出入禁宫的事儿,她就和百官们卯着劲儿的干了一架。但是,当初众人退让,是因为相信你。现在,五公子的做法,可是令人们忧心忡忡啊。公主一向只听你的,还是你写信去劝劝吧。”
      “同样的理由,公主还是会回复给我的。”温子远打开桌上的奏章,拿起笔来,开始批阅:“她看似没什么主意,可是一旦拿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能怎样。”
      “所以,是在为此不快吗?”凤煌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温子远停下笔,抬起头望着他:“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不快。”
      “好好好,你没有不快,你快乐的很。你现在是大魏的丞相,不在那一人之下,却在万万人之上。所以你快乐的很。”凤煌又拿起自己的笔,低头开始写。御书房里面,御史大夫和丞相就这么对坐着,各自办各自的公务。
      正是沉默的时候,苏羽在外面通报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故意没抬头的凤煌,然后才想温子远抱拳道:“丞相大人,有您的信。”
      “我的信?”温子远有些奇怪的抬头,他能收到的不是奏报便是军报,信从何来。
      “是的,是抱犊山遣人送来的,说是大公子的信。”苏羽将信呈上去,温子远接过看到熟悉的字迹,迅速的拆开。信纸只有两页,他很快就看完了,眉微微皱起,然后将它扔入炭盆中对苏羽道:“谢过苏大人了。”
      苏羽还站在那里,温子远有些奇怪的看向她。她支吾了一会儿才道:“送信的人说,大公子问,丞相可有回信?”
      “没有。”温子远斩钉截铁的答道:“让他走吧。”
      “是。”苏羽奉命下去了。温子远坐在那里,也没有再批改奏章。凤煌抬头,看他面色不好,刚想问他是为何,却见他拿起身边的青瓷茶碗,倏然的就掼到了地上。茶碗碎了一地,听到动静的宫人们急忙的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的狼藉,刚要收拾,却被凤煌又挥退了。
      “怎么了,弘微?”凤煌有些担心,他从认识温子远开始,就没见到他如此失控过。卫澜的五千精骑兵临城下,他都不动如山。看来温家大公子果然厉害,不过区区两页信,就能把自己的弟弟撩拨的发怒了。
      温子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没事。”然后,继续拿起笔来,在文书写字。凤煌的笔杆抵住了嘴唇,他想,这绝对不是没有事。
      而此时,远在赵魏交界的富阳,天气开始有所变化了。阴沉的乌云聚集在天上,舒淳看着那将雨的天气,心中有说不出的雀跃,温子桓说的没错,天要下雨了。如果这场雨能持续十天半个月,富阳就会自己陷下去。
      而富阳城内,正当众多将军们都在庆幸,这种干旱的天气竟然要下雨,解决他们吃水的问题时,英蠡却满脸阴沉的下令所有的军队开始准备撤离。
      这个决定,就连周景都不明白了,他站在那院子里,指着天对英蠡道:“大司马,您看这天气,马上雨水充沛,就能将那些干涸的井灌满,我们很快就有充沛的水可以去用,这是天助我赵国啊。”
      “天助赵国?”英蠡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是天亡我赵国!”他这一声呵斥,让所有站在庭院中的将军都深深的吃了一惊,他们看着英蠡突然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向地上一插,深深的插入地中一尺有余:“你们看看这些土地,早就羸弱不堪!这天上是要下雨,可是这场雨照现在这种天气,最少要下上十天!你们知道十天意味着什么吗?十天意味着,只要舒淳派人把渌水的河口扒开,整个富阳都会陷下去!这里会成为一片泽国,这坚固的城墙也将形同摆设!留在这里,只能等着陷入困境!富阳一旦被淹,至少一个月无法退水,你们要在这里饿死吗?现在,你们知道温子桓在等什么了吗?他等的就是这场雨!”
      一众将军听了个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范扬忍不住道:“可是大司马,我们就这样拱手让出富阳?一旦富阳失守,不但重要的煤矿落入敌人之手,而且赵国百里土地将再无屏障,岂不任他们长驱直入?我们又如何跟陛下交代,我们的不战而退?”
      “如实交代!”英蠡将剑从地上抽起:“我早就进言陛下,不可使富阳过度疲敝,他不听,现在如此,谁也没办法。雨一旦开始下,留小股擅长水性的士兵驻守。下雨时,因为害怕富阳地陷,他们应该不会进攻。如果他们要淹城,就让他们淹。一旦淹城,我们不能用,富阳也是废城了。到时候,守军撤出,我们在一百里外的矩县扎营。温子桓是个有耐心的谋略家,他不可能犯孤军深入的错误,但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若是只有淳于光,我们可能需要准备矩县有一场恶战。但是温子桓在,他一定会阻止魏军追击,而是在富阳调整。富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整治梳理好的。可是,丢了富阳,我们需要更多的士兵来对抗大魏的攻打。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请示陛下命令。若是他还不同意让贵族的奴隶参战,那么……这个大司马,我也就不当了。”
      英蠡这话说的众人都变了脸色。本来舒淳有温家两位公子辅佐,就已经让赵在气势上弱了一截,但所幸因为有英蠡在,作为曾经攻下过大魏的鬼才,又在抱犊山客居过,想来是对温家人有所了解的,不至于毫无对策可言。现在英蠡这么说,岂不是让众人寒心。范扬抱拳道:“大司马切不可如此。此次撤退,我亲自回晋阳向陛下汇报,劝他裁夺。”
      “不过众位将军也不必太过忧虑。”英蠡缓了一口气,眯起眼睛:“这富阳,我不会让它白白的拱手让给舒淳的。我自有安排,让它物尽其用。”
      除夕那日,富阳城轰然而陷。在舒淳看来坚不可摧的城墙就那样整个矮下去了三分,变得幼稚可笑起来。上游渌水的巨浪还怒吼着继续撞击着富阳城,富阳河的河道早已无法看清,只是一片水泽。
      天下上下着大雨,淳于光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雨点打在他的盔甲之上,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在如此的冬季,居然会连续下上十多天的暴雨,就连他们的营寨都不得不往更高的地势上转移。
      温子桓和舒淳打着一把伞站在那里,舒淳的衣角和鞋子早就湿透了,温子桓也失了往日的从容干净,身上有些泥点子,整个人为了给舒淳打伞,几乎一半都湿淋淋的。舒淳半晌终于开口了:“去年的除夕,我在陈国的皇宫里,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看到富阳城在我的面前陷落。弘毅,这一切多亏了你。”
      舒淳的周围有很多士兵,即使在暴雨中,他们都听到了公主对于温家五公子极大声的感谢,也都听到了五公子气势万千的回答:“臣所做,不过顺应天意。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殿下。青檀子当年有言,说殿下‘贵不可言’。若非殿下出征,是为义战,这天为何会在如此时候降下大雨,以助殿下伐赵?这只能说,赵无天时,天意灭之。是天意在公主,而非臣弄计可得。”
      舒淳是天意选中的君主,这样的流言再次快速的传播在大魏的军中。可是舒淳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等雨停攻占富阳的这段日子里,她在军中和将士们过年,当然也拆了丞相特意让人从邺城送来的过年礼物。
      “诶,是古琴。”舒淳将那黑檀的盒子打开,里面是琴袋装好的古琴。她打开那袋子,只见这琴,琴面弧度略呈抛物线形,项、腰棱角无浑圆迹象。通身髹朱漆,面上露大片黑漆,其间现少量金屑,发小蛇腹及牛毛断纹。螺钿徽。琴底为鹿角灰胎,发蛇腹、冰纹断。龙池凤沼皆长方形,口沿贴厚漆口一周,略高出于底板之内,亦现蛇腹断纹。琴底面皆为杉木斫,紫檀岳尾。琴背,龙池上方刻约4厘米许狂草“飞泉”二字,池两旁近边处刻篆书铭文各一行:“高山玉溜,空谷金声。至人珍玩,哲士亲清。达舒蕴志,穷适幽情。天地中和,万物咸亨”三十二字。
      舒淳惊喜的将琴抱起,仔细看了又看才道:“是飞泉琴,丞相大人从何处得到此琴的?如此珍贵,送到这战场上了,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可惜?”
      下面的来送物资的官员拱手道:“殿下,丞相大人交代,此琴远远不及‘太古遗音’珍贵,公主在战场征伐,疲劳之时,应会想要弹琴舒缓。此飞泉琴是他旧时所藏,虽然几经修补,但音色还是有所欠缺,不能做响亮激越之声。所以,赠予公主征伐所带,即便丢失损坏,也不觉可惜。”
      舒淳还是宝贝的抱着道:“书上说此琴声音温劲细沉,若是我丢失损坏,恐怕会食不下咽。罢了,本来我此次出行,没有带琴来,手中早已痒了多时。还是丞相大人思虑的周全,这琴我会妥善保存的。一会儿我会写信给他,亲自感谢他的赠琴,你当面再替我向他致谢。”
      “是,殿下。”那官员言毕,又将所运物资的详细单子呈上才退下。
      帐中的将士谋臣们见舒淳拂琴欣喜,再加之富阳城已陷,只待雨停,便可取之。各自心里也都高兴。淳于光便道道:“殿下得此好琴,方才又说技痒。今日恰逢年节,不如殿下奏一曲,也好教我等武夫风雅一番。也可令文臣们在奏曲时作词,有些乐趣。”
      舒淳将琴放稳道:“元帅的提议甚好。只是昔日昭哥和我琴曲作词,向来是辨音填词,恰到好处。若要我弹曲子,须得如此填词。否则,你们便只管听,不许多嘴。”
      舒淳这打趣的话一说,众人便笑成一片,淳于光道:“公主这不是欺负我等吗?想来就算是大哥,也定是你放水让他作弊了。”
      舒淳白了他一眼道:“每次只你,弹完了才磨磨蹭蹭的填上来,我都还没揭你短,你到在此说起昭哥的不是。你须先罚酒三杯,我再弹。”
      “那不行,现在我是与周遭人比,不和我大哥比。若是有人能满足殿下要求,我才喝。不然,也都是如我一样,我也没什么羞愧罚酒的。”淳于光说罢,还起哄的征求帐中其他人的同意:“大家说是不是?”
      “元帅说的是!”下面的将士们豪爽的应和,舒淳还没开口,就见那任安难得拱手打趣道:“元帅今日这酒恐怕是喝定了。”
      “任大人何出此言?”淳于光见他说的笃定,便也好奇起来。
      任安看向坐在文臣首位的温子桓道:“元帅没瞧见,温军师已经开始给您倒酒了吗?”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知他要试温子桓的才情,便也跟着应和。温子桓则懒懒的遮住自己的酒杯道:“我倒酒,是自己喝。好不容易小弟从宫里送来这好酒,才不能让元帅这样狡猾的偷喝了去。”
      “军师,我与你做赌。”淳于光也来了兴致:“你若能填上,我留下丞相特意另给我的两坛子不喝,都给你,可好?但你若填不出,就罚你这次的酒都不能喝。”
      “元帅说话,一言九鼎。”温子桓似乎是来了精神:“那我便来一试,赢了这酒,存下来慢慢喝。”
      众人见他们做赌,也纷纷应和,祈请舒淳开始弹奏。舒淳见军中难得如此和谐,便道:“好,那我今日就算做个见证,也算做个考官。请大家稍安,我这就开始弹奏。”
      一时间军帐中安静下来,舒淳的琴声缓缓而起,就见温子桓却一点也不着急,一手还摇着他的羽扇打着拍子,另一只手则握着酒杯,不忘喝下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就在音律流动转折之间,却听温子桓合着琴声,带着某种醉意念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他最后一句落下,舒淳的琴声也落了。但只舒淳一人惊讶的抬头看着温子桓,温子桓举起酒杯,对着呈现呆滞状的淳于光一敬道:“在下就先谢过元帅的两坛酒了。”
      他这话说了,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任安不禁拍案叫绝:“好个‘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好个‘天下英雄谁敌手’!军师此作,当浮一大白!公主虽然年少,但在这东南,率我等为国复仇,也定无敌手!”
      众人听了也都是一片澎湃,那些将军们也都举杯庆贺。舒淳就是在这篇喜悦喧闹之中看向那刚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温子桓的。他今日似是因为过年,穿了件朱红的袍子,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面色因为喝酒微微有些泛红。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使得他的那颗泪痣也格外生动了起来。
      舒淳抚摸琴弦,刚刚温子桓说“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他虽然在帮助自己争夺这天下,可是他却早已看透这天下。丞相看透了天下的人,而军师看透了这天下的事。舒淳这时候似乎是懂了。丞相留下是为了温家,他是真如他所说的,有所求。而这位五公子,恐怕一开始留下,不过是为了弟弟和找乐子,让他那不知何时会消失的生命增添些波澜起伏。现在,舒淳知道了,当初他不该问温子桓有何所求。一个连这天下兴亡都看透的男人,又怎会在乎争夺这天下,怎么会在乎这天下姓什么,更怎会在乎旁人如何看?他还愿意在此,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想,呆在有舒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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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赠琴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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