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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所谓天时 ...

  •   “你的惊喜就是烤地瓜?”舒淳瞪着面前连银丝都被炭火熏黑,一脸狼狈的男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弘毅,你在军营里找了这么个你觉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让他们都不准靠近,就是为了展示你这一点也不娴熟的烤地瓜吗?我还真以为温家的公子什么都会呢,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最简单的烤地瓜给你折腾成这个样子。”
      “喂喂!这可是我温子桓亲自烤的,天下独一无二的!”那修长白皙的手已经变得脏兮兮的,手里抓着个还冒着热气黑乎乎的疑似地瓜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吃了。”
      “我不要。”舒淳苦着脸别过头去:“一看就不能吃!我在山里住的的时候跟农妇们学过,我重新烤给你吃。”
      “这是我对舒淳的一片心意,舒淳你居然拒绝了!”温子桓扔下他手中的地瓜,一副伤心的模样抓着自己的领口做痛苦状。
      “你对我的心意就是要我吃着烤成碳条的地瓜啊!”舒淳看他演的起劲,席地而坐的她忍不住探身去拿温子桓放在不远处的羽扇:“你若真对我有心意,就把这羽扇当柴给我烤地瓜吃,我到可以考虑相信你。”
      “不要!”温子桓夺过自己的扇子:“没有扇子怎么能让士兵们看到我胸有成竹,仙风道骨的一面!你……你这是焚琴煮鹤!”
      舒淳看着他宝贝自己扇子,却因为手脏把白色的羽扇都弄脏了,忍不住摇头,移到他身边坐着道:“弘毅公子,你都二十二岁了,能不能稍微有点成年人的自觉。”说着,她往两人前面的火堆里扔了一根柴,声音从刚才的活泼转的有点低沉:“今日,任安还好是没再说什么,不然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知道你不在乎,倒也不是我在乎什么,只是……我不想旁人那么说你。也不想他日你有了功劳,人们说你是靠女主的裙带向上爬的。”
      “若是能靠舒淳的裙带,我还高兴呢。”温子桓将自己的扇子又放到一边,看着眼前的火焰跳动着,声音减低道:“我本就是为舒淳才呆在这里的。”
      “哦,对了。”舒淳似乎没有仔细听到他的后半句,也只当他前面还是在说笑,另外提起了一件事:“今日你在外面的时候,提到天时要来了,是指什么?”
      温子桓从地上捡了一根柴,在地上画了起来:“我今日说了,富阳是赵国著名的煤矿产地,也就是说,这里赵国根本不种粮食,而且这里所有的平民和奴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夜以继日的在煤矿中工作。赵国为了攻打大魏,兵马钱粮消耗的厉害,虽然赵国的平原土地肥沃,是其他诸国都没有的黑土,农民不用怎么费力就能够有丰厚的收成,但是为了打仗,所有的青壮年劳力被征君,许多村落都只剩下老弱,农业的生产自然是跟不上。这也是当初大哥劝英蠡不要伐魏的主要原因。为了得到更多的钱来给军队发兵饷,只有不断的开掘煤矿,卖给富庶的只剩下钱的韩国。”
      “大公子……他曾劝英蠡不要伐魏?”舒淳有些惊讶的将目光从地上的简易地图上移开:“为何如此?”
      “英蠡……其实和大哥是有交情的。他们相识于草泽之中,那时候他不知道大哥是温家大公子,大哥也不知道他就是鬼才英蠡。他们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华,才有了后来英蠡在抱犊山的小住。当初他伐魏之前曾给大哥写信,大哥劝他不要前往。那时,前任赵王的身体已经十分差了,或许等不到他回来就回驾崩。他领重兵在外,新王怎能不忌惮他?更何况赵国的农耕因为战争已经逐年下降,而为了钱粮,又疯狂的挖掘煤矿,使得整个富阳的地下几乎被蛀空了。”温子桓说着,将那本来在地上画着的柴往土中一插,轻松地便没入了一寸多:“你看,这里的土地和富阳没有什么差别。富阳城地势低洼,此时若是有一场大水,整个富阳,表面再坚固,也会完完整整的陷落下去。”
      “现在正是秋冬枯水期,怎么会有大水?”舒淳指着他画的地图道:“而且富阳城本身就有富阳河,若是有水,难道此时的富阳河不能帮他排到下游吗?”
      “英蠡就是这么想的。”温子桓的手中的柴点在了富阳河上,然后兀自笑了一下:“但是,我想,现在的他,可能也还是为这富阳河在担心呢。”
      “担心什么?”舒淳进一步追问,温子桓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柴棍沿着富阳河向上延伸画了一段,然后道:“富阳河对他来说是鸡肋,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成功的关键。”他抬首看着依然有些阴沉,看不到星星的天空,嘴角泛起一个微笑:“很快,就会有一场百年难见的暴雨,这便是天时。我们只要派五百人到富阳河上游,大魏境内的渌水,把那里的河口扒开。公主便可以遥遥的看着,这座坚不可摧的富阳,在你的面前自行轰然倒塌了。”
      舒淳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大魏本来就干旱,秋冬之际几乎从没下过大雨。他怎么能如此断定这种基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还将所有的宝都压在这上面?舒淳忍不住道:“若是大雨不来我们就干瞪着富阳吗?”
      “大雨不来?”温子桓扔了柴,自己蜷了腿,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大雨不来的话,英蠡也要发愁。他快要没水喝了。”言毕,便不管舒淳一脸惊讶的愣在那里,独自的大笑起来。
      温子桓猜的没错,此时的英蠡正在富阳城中给手下的将领们开会。范扬虽然失了邺城,但因为是赵王命令他坚守不出的,再加上温子远的攻城器械确实前所未见,赵王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命他继续跟随英蠡出征。
      英蠡那本来就花白的头发此时似乎更白上了几分。他面容有些阴沉的看着下座的将领们,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你们认为我应该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吗?”
      “大司马必须上报给陛下。”容貌俊朗的武恒率先焦急道:“富阳城防虽然坚固,但是如果再采下去,地下就空了。您看到了,富阳几乎已经寸草不生了,富阳河已成为黑水。平民和奴隶长期喝这些水,身体羸弱不堪。以往守城的将士们人少,还可以借城中唯一干净的几口井用来取水。现在大魏兵临城外,我们不能出战,但是诸多兵士驻扎在此,天又逢秋冬,迟迟不雨,唯一的几口井也要干涸了。在这么下去,不用大魏攻城,富阳城自己就会先倒塌了。如果再不上报陛下,停止采矿,就算这次退的了魏军,那来年呢?后年呢?富阳若是坍塌,魏军便可长驱直入数百里,深入我赵国腹地。富阳万万不可丢啊!”
      那范扬自上次丢了邺城,心中本就为赵王猜忌英蠡的事愧疚,听武恒这么说,却也叹了口气道:“但是,想来大司马有此问,并非不知此事重要,而在陛下。这些年,因为征战,各地的赋税徭役都加了倍,可是土地虽然容易耕作,但是人却没有那么多。还有许多好的耕地被贵族圈为禁地,变成私家园林。若是不加倍采矿,就没有军饷。”
      范扬的话很明显的指出,现在不采矿想拿钱必须从那些贵族口袋里面掏,就像是现在的大魏。舒淳公主能在富阳城外坚持驻扎这么久,以大魏贫瘠的国土本是不可能支撑的。可是温子远通过一场政变,不但帮她杀光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政治上的敌人,还为她将那些贵族们世代贪敛的财富收归国有。那些被解放的奴隶们开垦着荒地,或者变为新兵送到了前线。如果他们不能就此遏制住大魏,那么明年大魏丰收以后,他们就更加陷入被动。
      英蠡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何尝没想到自己属下们所说的话。可是如果他现在敢有这种提议,那么不用舒淳,朝堂上的皇亲贵胄们就会先送他上路。他自知不是温子远,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血洗晋阳,命令赵王。他是臣,也做不出拥兵谋逆之事。可是,如果不解决眼前的问题,他迟早只能跟着陷落的晋阳一起死去。
      当初他拿到关于大魏政变的报告时,手几乎将那纸捏碎。他从未见过的那个七公子,说话总是温文尔雅,不疾不徐的温家大公子温子绍一手带大的弟弟,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欲处之而后快。那报告上,潜伏邺城的奸细明明白白的写了,大魏丞相温子远亲自看着所有谋反的贵族在午门外凌迟处死,夷三族。并且命人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打了舒鸿公主上百个巴掌,打的那位曾经的护国公主一口牙都掉光了,逼着她看完了所有的凌迟,才枭首示众的。
      英蠡知道温子远为什么那么做,因为奸细也曾经上报过,舒鸿在回到邺城的时候打了舒淳一巴掌。温子远这是在报复,也是在向自己挑衅。他没有任何遮蔽,任人在午门外观看,就是要让奸细告诉他,他温子远记仇的很。当初舒鸿给舒淳的一个巴掌,他要用上百个来还。现在,舒淳国破的仇,他也要用上百倍来还。这样恶毒,却这样聪慧。他稍有不慎,便会比那舒鸿公主更加凄惨。不仅仅是他,还有整个赵国。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温子远在邺城的鲜血中看着他,像是一只恶狼一般,露出他森白锋利的牙齿。虽然到现在他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温子远留下辅助那个一无是处的舒淳,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但他留下了,温子桓也来了。
      他在抱犊山上见过温子桓一次,若说温子谢是风流,那么他便是放荡不羁,是温家的浪子。但是英蠡并不敢小看他,在温子绍口中,这个五弟是唯一能和温子远在军事上谋略抗衡的兄弟,最擅长的便是“谋定而后动”。他越是安静,就越可怕。如同毒蛇在攻击猎物之前,都是没有声息的,一招成擒,一击致命。当时温子绍曾还笑着对他说:“我家这个五弟,生性最怕麻烦,他最讨厌战术上反复纠缠,认为那实在惹人心里讨厌。”现在温子桓就是如此安静的,在舒淳驻扎的大军之中,他或许已经在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大笑着嘲弄自己快要没水喝了。
      将领们还在讨论着,但英蠡知道不会有结果,因为没有人敢向赵王提出那个效仿大魏的建议。温子远是利用他带给大魏的那场战争,将元气尚未复苏的贵族们一网打尽的。他和大魏皇室没有任何关系,更和那些贵族没有任何交情,不分亲疏远近,统统革掉。他圈禁小贵族,杀光大贵族,只留下了完全忠于舒淳的任氏一族。单就这样的选择和魄力就不是当今的赵王能做到的。就算他愿意和温子远一样,做那个拥兵自重,削弱贵族权力的人,赵王也不愿意。相对于自己,赵王更愿意相信那些跟他有亲缘关系的亲贵们。更何况赵王是不可能同意废除奴隶制的,那么那些贵族的手中便握着足够的奴隶军队,来和朝廷抗衡。他看到了死局,却如何也破解不了。
      他想着曾经和温子绍下棋,有一次温大公子赢了他两子。他拱手认输时说:“弘承此局甚妙,让我不得不随之而动,明知是输,却不可反抗,乃顺势而为的绝妙之用。若是能用在打仗之上,想来定能击溃强敌。”
      温子绍一边收棋子一边道:“这是我家小弟惯用的手法,我还不甚娴熟。他才是真真的妙手。他管这叫阳谋。”
      英蠡闭上眼睛,握紧了拳。他当初没明白过来什么叫阳谋。现在他知道了,而且陷入了这阳谋之中。他施行的政令虽然为贵族所不喜,但却是天下万民所乐见。其他诸国若是效仿,必有内斗;若是不效仿,则必然为“人和”所不容,进退两难。此计顺大魏之势而发,毫无破绽。不但剑指赵国,而且锋芒笼罩整个天下。
      “大司马……”周景对他的呼唤,让他缓过神来,众将的目光都是期待他拿个主意的。英蠡按了按太阳穴道:“你们先散了吧,让我再想想。”
      众将依次退去,只有周景还站在那里。英蠡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声音有些疲惫道:“你没走也好,给我纸笔,我要给温家大公子写信。”
      而这边,舒淳好不容易拒绝掉了温子桓出产的黑乎乎地瓜,又给他烤了两个新鲜的,哄他吃了,两人便打算回营帐去。然而,路过新军才驻扎的营帐,舒淳孩子气有些发作了,要跟随的兵士都不准出声,自己拉了温子桓蹑手蹑脚的到了帐子后面去偷听,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就听那营帐里,有个豪爽的声音道:“己丑都尉,听说你曾是长平公主府的?”
      “是的,在下曾是长平公主家的奴隶。当初公主逼宫时,在下还是先锋。承蒙丞相大人没有怪罪,给了我平民的身份,还命我为都尉。己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大人的恩德。”那奴隶的声音中规中矩,还带着些谦卑:“不但是我,还有我其他的弟兄们。昔日我们在公主府,公主对我们还不如对畜生。丞相大人给了我们自由,还告诉我们,我们并非天生就是奴隶,可以通过军功或者是科考成为官吏。这……是我们从未敢想过之事。我们誓死也要效忠丞相,效忠常宁公主。”
      “你参加了逼宫?那长平公主死的时候,你是在的?”另一个声音有些好奇的传来:“她可是谋反,不是说其他的贵族都凌迟了吗?怎么只有她是枭首?”
      “当初陛下本意是宣布凌迟的,可是丞相大人进言,认为常宁公主心底善良,若是听说姐姐被凌迟,必然心中痛苦,所以改为枭首了。”己丑说的时候顿了一下:“不过,枭首之前,还是有其他的处罚。长平公主被打了有上百个巴掌,一口牙全部掉光了,看着其他人凌迟完毕,才枭首的。”
      己丑并没有想到自己说完这句话,营帐外会传来一声闷闷的叫声。他和同住的军士们警惕的吼了一声:“谁?”然后冲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同样军服的兵士们快速的阻拦了他们,然后所有人都跪下了,站在那里发出声音的正是一脸惨白的常宁公主,而她的身后是有些尴尬,用手捂着她的嘴的温子桓。
      温子桓的手还是烤地瓜时弄得黑乎乎的手,他捂着舒淳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挥挥他的羽扇道:“没事,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公主要回去休息了。”言毕,便拉着舒淳逃似的离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所谓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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