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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新政 ...

  •   “为了稳定朝中的局面,不让后方给公主添乱,留下苏羽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所以在战场上,公主要多加小心。”温子桓骑在马上,和舒淳并肩而行,口里嘱咐着。
      “弘毅放心,我不会乱跑的。”舒淳回头看向马上的银发男子。他去了往日爱穿的白袍,换了檀色的袍子,深浅的对比,让他那头银发更加耀眼。已是深秋了,他手上还是执着那羽扇,也不嫌冷的,时不时还摇动两下。足上的黑色皂靴稳稳的踏在马镫上,显示出他的马术也极为有根底。
      舒淳为了方便骑马行军,也做了男子的打扮,束发戴冠。她好奇的问不断在观察周围情形的温子桓道:“弘毅,我一直想问,你和丞相大人一开始都穿木屐,脱了那袍子便改穿靴子了。可是我遇到你们的时候都是夏天,你们平日在抱犊山上,冬天还是穿木屐吗?”
      “抱犊山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自然是可以。”温子桓回答道:“而且,那木屐是二哥设计的。鞋底安有两个木齿,上山去其前齿,下山去其后齿,便于走山路,所以我们平日在抱犊山上下,都是穿木屐的。”
      “哎……”舒淳听了在一旁叹气,温子桓笑道:“舒淳何故如此?”
      “上天把聪明的脑子都生给你们温家了。”舒淳执着马缰:“当初攻城我瞧见那些器械的时候,都惊呆了。”
      “那不过是雕虫小技,只能用来攻城,却不能用来得天下。想那英蠡,当初以十万之众攻破邺城。范扬也算是守城之将,却还是被击败。原因并非是弘微的器械厉害,而是公主得到了臣民的拥护和爱戴。若是没有大魏民众在各地的蠢蠢欲动,范扬就不会小心的固守邺城不出,那么公主也就没有时间在固远站稳脚跟。因此,仁,才是获得天下的王道。”温子桓抬起手,羽扇指向队列整齐的士兵:“这些人为何愿意背井离乡,来为公主征战。就是因为他们被赵国统治的时候,知道被当做刍狗的滋味。这次离开之前,弘微跟公主说的话,公主还记得吗?”
      “记得,我不会忘了的。”舒淳向温子桓保证道:“一定……一定不违背他的意思。”
      舒淳不会忘记,那是在他们出征送别的仪式上,温子远站在道路的旁边,看着舒淳骑马而过。他伸手拦住了舒淳的马,并阻止了她翻身下马的动作:“我只有两件事告诉殿下。第一,凡事听从五哥的安排;第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强行攻城。”
      对于这个交代,她是不会忘记的。当时她在马上,表示一定会照办。可是现在温子桓提起了,她还是忍不住道:“丞相大人这个交代很是奇怪。我只要事事听从弘毅的就好,为何还要加第二条。难道弘毅会让我强行攻城吗?而且,我们不是要打仗吗?不强行攻城,难道等着人来开门吗?”
      “所谓的不强行攻城,是指不要用那些器械,通过绝对的武力优势占领城池。那样,就会重蹈英蠡的覆辙。特别是赵国地域辽阔,我们打下一个地方,就要为一个地方负责任。而我们的人不够。尽量不用杀伤性太强的武器和赵国的民众结怨,这是根本。而他特意嘱咐,无非是,怕我死了,他一时来不及赶到而已。”温子桓最后一句话一出,舒淳便有些生气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总是把死啊死啊的挂在嘴边上!”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温子桓嬉笑着赔罪,却没一点诚意。舒淳有些气结,但也还是随他去了。她看着策马向前了一些的温子桓回头来向她笑。他□□的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似乎也感染了他的情绪,突然蹄下也轻快了起来。
      舒淳瞧着他有些一溜小跑的往军前去,还和那些用崇拜目光望着他的士兵们打招呼的样子时,舒淳发觉他和温子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这种不同不在于表面上的谨慎和放纵的区别,而在于内心。
      温子远不会骑马与她并行,他永远比她靠后一个马头的距离。他从出现开始就展现了他内心的孤傲,就像是温子桓说的那样,如果可以,他一定是要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的。他的心甚至远远超越了一个帝王。他看不到众生的悲喜,他的眼里,天下便是棋局,黑白两子,输赢而已。
      但温子桓不是,尽管他的出场带着比他弟弟更嚣张的气派,行为也似乎更加狂傲。但是他的心是柔软而敏感的,他甚至能聆听一朵花开放的声音。他会在舒淳写策论的时候,在旁边画下她的样子;在公主府第一朵菊花开的时候,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苏羽,跑进她的屋里,给正在梳发的她戴上;他会半夜正大光明的敲开她寝室的大门,拉着睡眼惺忪的她到屋顶看月亮,给她念“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树为霜”;他会拎着一壶酒喝的醉醺醺的唱歌,侍女们跑去通知舒淳,而她去看他的时候,他便拉着她弹琴,合着琴声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唱“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和舒淳之前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一个独特闪耀着的个体。与他那神仙一样的弟弟相比,他有着浓烈的人性,甚至比寻常的人要多出几倍来。他能看着两小虫相斗而激动的加油助威,读书读到开心时会大笑,瞧见落叶伤心时则说哭便哭。他喝醉了,抱着舒淳睡着的时候,舒淳觉得自己怀中的这个男人还是个孩子,干净柔软的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她也问过自己,若是当初她先遇到的是温子桓,会不会更幸运一些。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假如,她先遇到了温子远,并且爱上了他。就算他不爱自己,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爱自己,她还是爱他。因为爱他,愿意为他受任何的苦也不觉得那是苦,因为爱他所以愿意用一切来换得天下给他。
      舒淳并不知道,在她走后的第二天,温子远便雷厉风行的发动了一场在后世看来彻底改变大魏的变革。人们称这次变革为“丙戌新政。”
      他首先颁布了重新制定的《大魏律》,并且提高了九卿中廷尉的权力,赋予廷尉署在刑法上驳斥三公与魏帝的权力。大魏曾经贵族犯法从轻的特权被取消,改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其次,他利用大魏与诸国相交,多有荒地的情况,鼓励人民开垦。并且废除了土地均为贵族所有的政策,下令凡是开垦的荒地,都可以属于开发者个人,奖励农桑。并严令:凡是一家有两个以上的成年男子,必须分家,各立户头,否则就要出加倍的赋税和劳役。而对于和各国交界处,国籍不定的流民,只要愿意在魏国定居,就有地有房,三代免除徭役,不用参加战争。垦荒的特别优待,十年不交纳赋税。大魏曾经重利,人们争相为商。他支持正常商业发展,严令在战争期间,缩减所有奢侈及娱乐为主体的商业行为。
      第三则是奖励军功。原本大魏贵族世袭罔替,阶级严格。但他废除了这种制度,颁行按军功受赏的二十等爵制,并且确实按照规定分封了在复国战役中战功卓著,留守邺城的平民为五大夫。一时间,大魏邺城的驻军将领几乎都被替换为了以军功得爵位的平民。
      第四,他效法了陈国的科举制度,一年开春秋两次恩科。所有的平民子弟都能够通过科举和政绩晋升。三公九卿也是他们可以向往的目标,只要他们足够优秀和努力,这些职位便不再只属于贵族。
      最后,他做了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大魏和诸国一样,各州县均在分封的贵族诸侯手中掌握,魏帝任命的地方官几乎为摆设。他重新划分了州县。以祭天为由请诸侯入邺城后立刻用精兵将他们软禁,宣布了州县收归国有,由曾经的地方官吏全权治理。以一年为期限,通过考核的留任,没有通过的则废为平民,由朝廷另派。而各诸侯则以亡国时不思抵抗,见邺城陷落便投降的罪名,就近发往帝陵去守陵。
      这一系列几乎等于政变的做法在短短不到十天内完成,贯彻下发到大魏的每一个角落。九卿之首的奉常在颁令之初企图反抗,当朝抗旨。立时被丞相命令拿下,枭首示众,罪连九族。而廷尉也在新律颁布后没多久,被御史大夫弹劾包庇犯罪的贵族,当庭杖一百,废为庶民。
      一时间邺城贵族人人自危,无不战战兢兢。每日跪在皇宫外祈求见庆帝的人络绎不绝。而天下百姓则无不欢欣,停留在大魏周边的流民纷纷涌入原本不愿接近的贫瘠的大魏,加入户籍。一向富庶的陈国和有天险相隔的齐国情况还好,可是久受压迫的韩赵边民,因听闻大魏的新政,也都无不心思动摇,想要逃离故国,加入魏籍。
      舒淳每日都能收到来自邺城的温子远亲笔书写的报告,她每次打开报告时总能惊的目瞪口呆。而温子桓则会一边喝酒,一边笑着拍手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做得好,做得好!”舒淳则有些担心道:“丞相大人不过胜在迅速,等那些贵族们反应过来了,利用家奴作乱,虽然难成气候,但也总归使国本动摇。这不是逼他们反吗?我们还没到边境,邺城便乱了,如何是好?”
      “舒淳这些日子总算有了些长进。”温子桓在营帐中,半卧在榻上,银丝有些凌乱,酒瓶子也倚在一边:“只是,你只看到其一,没看到其二。弘微他不怕他们反,就是怕他们太胆小了,不反。不反,他最大逆不道的,还不能说。一反,他就堂而皇之的做了。”
      “是什么?”舒淳有些好奇。
      那丹凤眼眯了起来,带着些笑意:“我们到边境那天,一定有人快马来报给公主的。”
      大魏的贵族们知道,他们不能再忍了。如果再忍下去,那个温七公子就会把他们家族百年的荣耀全部给毁了。他们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奉常的后果,他们不是没有看到,可是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立冬是九卿中宗正的生日,他广邀朝臣庆祝,自然也送了请柬给丞相温子远,御史大夫凤煌。凤煌以自己身为百官监察,不宜参与推拒了。而温子远则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对来送请柬的仆人说了两个字:“不去。”这是意料之中的,若是去了,他们反而不便。
      御书房里,凤煌和温子远,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对着棋盘下棋。周围没有一个侍从,只有苏羽有些无聊的坐在一边,在炭火盆上烤着手。
      温子远下了一子后,凤煌拈着黑子迟疑了良久,然后放手道:“我输了。”
      温子远并没有笑,只是伸出手,慢慢的将棋子拨乱:“眼前的局,差一子,便是胜局。”
      “却也可能是败局。”凤煌看着他的手在棋盘上滑动:“你确定,舒庆现在还能站在你的一边?”
      “我不但确定,而且……非常确定。”温子远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回首道:“苏大人。”
      苏羽听到召唤立刻站起身来,温子远淡淡的吩咐道:“可以下饵了。”
      苏羽抱拳离去。凤煌又有些不安道:“做的如此之绝,不怕殿下回来会生气吗?”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她生我的气,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温子远抬头望向凤煌,漾出一个笑:“而且,你会帮我说情的,御史大人。”
      “别想要挟我。”凤煌有些气结的别过头去。
      “我没有要挟你。”温子远站起身,朝他眨了眨眼:“我是告诉你。”
      立冬那夜的长平公主府意外的安静,但是却掩不住内部的骚动。宗正跪在有些迟疑的长平公主面前哭道:“殿下,请您救救我等吧!陛下他……他羸弱不堪,被那温家小儿当做傀儡。现在常宁公主外出,淳于将军的大军也不在。我等联合家中的奴隶进行反抗,定能攻入皇宫。到时我等杀死庆帝,立您为女皇。再联合赵国,夹击淳于将军,定能成功!”
      “那贱婢之女该死,可我皇兄……”舒鸿迟疑了一下:“若是杀他,如何向天下交代?”
      “我们说是丞相所杀,企图自立。他已被温家逐出,我们抓了他,将他杀了,便可。”
      “那他在公主军中的哥哥岂会善罢甘休?”舒鸿还是有些疑虑。
      “公主,我等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买通护卫,混入公主府。您被看管的如此严密,新政严苛,正是剑指我们这些皇亲贵胄。您若再迟疑,恐怕……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
      最后这攸关生命的话,打动了长平公主,她答应道:“好,你们起兵之日,来此劫我。我随你们到皇宫,进行政变。事成之后,我会联系姑母,请齐国相助。”
      他们不知道,在密谋之时,早已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切,然后悄悄离去。
      舒庆在宫人的帮助下准备就寝的时候,突然听到公公来报,说是丞相大人求见。舒庆愣了一下,然后挥手道:“我要睡了。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丞相大人,也请他快快安寝吧。”
      “但是,此事,我想还需和陛下面谈。”温子远说话间已经进来,宫人们跪倒了一地,舒庆僵在那里,然后叹了口气:“那丞相大人请讲吧。”
      仙鹤盘云的广袖一挥,宫人们都唯唯诺诺的下去了。舒庆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少年走进自己,黑色的眸子俯视着他。舒庆则苦笑了一下:“丞相大人终于想起我,打算等舒淳不在的时候杀了我吗?还是说,这就是舒淳的意思呢?”
      “陛下知道大魏当初为何会亡国吗?陛下是仁君,想要大魏的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却落得亡国,有想过为什么吗?”温子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指责,只是低声平淡的陈述。寝宫内铜壶滴漏的水滴声随着他的声音,有节奏的一滴一滴的回荡在静的有些可怕的宫殿中。
      “朕昏庸无为,只有一副好心肠,什么也做不了。舒鸿就是这么说朕的,朕想来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舒庆的声音带着消极的颓废。
      “陛下施仁政,比烈帝时好很多,人民感念您,所以公主才能顺利复国。但也有诸多根本没有被百姓享受,反而被长平公主和贵族阻碍苛责,无非是因为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是在啃食陛下的祖宗基业享乐。舒淳公主她明明当初就可以自立,却还是扶立了陛下,就是因为她舍不得陛下受苦。现在陛下在宫中,没有任何宫人敢对陛下轻视,不敬。但是那个陛下信任的妹妹长平公主却在府邸中和你亲自任命的九卿商量着如何杀掉你,自立为女皇。然后联合赵国齐国消灭大魏最骄傲的将军淳于光和他的主力部队。养下如此国贼,陛下死去就可以见列祖列宗了吗?”
      “不可能!”舒庆有些惊慌的抬起头看着温子远:“舒鸿……舒鸿她是霸道了些……但是……但是她不会如此的。朕……朕是她的哥哥……”
      “臣本可以就此诛灭乱党。但是为了让陛下看看,谁才是你忠实的臣子,谁才是爱着你的妹妹,臣愿意冒险。只不过,若是真如臣所说,请陛下亲自颁布赐死长平公主的诏书。”温子远的话让舒庆握紧了拳:“舒鸿……不会那么对朕的!”
      “那么,陛下是答应了?”温子远说完向后退了一步,朝着舒庆跪下,行了一礼。他站起身,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舒庆叫住了他:“丞相大人明明可以自己颁布的,为何还要来问朕?”
      “常宁公主的姐姐……”温子远没有回头,但是回答了:“臣不想沾上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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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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