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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二十七、 ...


  •   说话人死死盯着盖聂,一身暗黄色的楚服在夜幕中格外显眼。

      “你是——昭兰!”
      “你是——卫庄?”
      “你是谁?!”

      盖聂、荆轲、卫庄,同一时间吼了出来。师兄弟瞪着来人,而荆轲却循着那人的目光看向有些错愕的盖聂。他下意识地摸出掏出羊皮纸上的悬赏令,眼睛都快凑到了画像上——“怎么可能!半点也不像!这画也太坑人了!!”

      卫庄瞳孔一张,侧过脸盯着师哥;心中似有一道强光划过,把该明白不该明白的隐情全都照亮了。

      盖聂身为三道灼热目光会聚的中心,却冷静无辜得好比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我不是卫庄。”

      “原来你不是卫庄?我就说嘛——”荆轲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怎么会认错人呢?”昭兰眉毛下面的一双细缝中精光四射,眼波流转:得意中带点陶醉,狠毒中带点企盼,淫亵中带点痴迷,嚣张中带点迫不及待;“一别经日,我对小兄弟你可是朝思暮想……”

      “你曾立誓——”

      “在下并没有违背誓言啊;区区在下当时虽立誓终身不入鬼谷,可是这次,是小兄弟你自己出来的。”昭兰把眼睛再眨巴了两下。十日前,他从云梦山中狼狈逃出,本来还是相当心有余戚戚焉;然而一来仍对那个剑术惊人的白衫少年念念不忘,二来是不甘心就此两手空空地回到楚国,于是转念一想,虽然再入鬼谷危险重重,可是从鬼谷荒凉的景致来看,那少年除非得道升仙,否则不可能永远缩在谷中,少不得要从外界获取各种补给。如此看来,云梦山脚下的淇城无疑是个极好的守株待兔之所。于是他打定主意,干脆就在此地落脚,并与前来刺探消息的罗网之人重新接上了联系,在城里城外都布置下了许多隐秘的眼线。

      盖聂眉心微皱,待要说什么,突然右腕上传来一阵激痛。他诧异地垂下眼帘,顺着捏紧自己手腕的另一只手臂向上看去,恰好对上师弟满腔怨怼却又隐忍不发的目光。

      “师哥,你那时候出战,是冒了我的名字?”

      盖聂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为什么?”

      卫庄拳头用力,盖聂眉头皱得愈紧,不得已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我问你为什么!”卫庄突然爆喝一声,声音没有多大,却震得连远处的昭兰都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诶?什么什么?你才是卫庄?” 唯有荆轲不受这般暗潮汹涌的气氛影响。他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又把悬赏画像抖了出来。

      “小庄——”

      “师哥的意思我明白。那一战,你若胜,便罢;你若败,他们也只会砍下你的脑袋去领赏,与我却不再有牵连;可是如此?!”卫庄越说越觉得五脏六腑犹如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细密的刺痛由内而外,无以排解。

      不计生死,以身相代,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地就做了?
      轻生筹知己,确是令人激赏的春秋遗风;可惜,他们不是知己,也不是过命的兄弟,甚至连朋友也不该是。
      他们是对手,注定要一决生死,势不两立的纵横。

      “师哥,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卫庄?”荆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抱头呻吟道;这么复杂的状况显然超出了他头脑运作的负荷。

      盖聂不语握剑,全神打量着四周那些一触即发的机弩。卫庄以为他又会避而不答,没想到紧随那楚服宽胖男子向侧方传递的一个眼色,熟悉的平静如水的声线从左面传来。

      “小庄,当初你替我挡下那记毒掌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卫庄哑然。直到现在,盖聂都认为是魑姓门客掌中带毒,从没想过是卫庄自己暗箱操作的下场。

      “……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想。”

      “我也什么都没想。”

      盖聂话未落音、便和师弟不谋而合地同时出剑,堪堪比昭兰打手势示意黑衣人万箭齐发的动作快了一瞬——荆轲只觉得两股凝重的气浪像滔天的潮水一样刹那将人埋没至顶,震得周身真气紊乱;赶紧稳住心神,睁眼便看见前方两道白光左右晃过,竟是盖聂和卫庄各自还剑入鞘。

      噗通。
      噗通噗通。
      刚才还执弓弩其势汹汹的黑衣人,竟然就这么一个二个晕厥着从两面的墙头上滚了下来。

      荆轲一呆,心想为什么这两个人明明吵架却又有如此这般的默契?难道说他们刚才那个不是吵架,而是在对某种暗号?

      “这是什么妖法!”昭兰捂着心口,豆大的汗珠满头满脸地往下滴。
      “这是什么剑法?”荆轲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艳羡眼红又有些亢奋的心情。

      “纵剑术第六式,朔望。”

      “横剑术二十八式——顺我者昌。”

      盖聂不解地扭过脸去——“小庄,横剑术不是总共只有二十一式么?”

      “我自创的。”卫庄偏头不看他,忽而左臂一抬,一道金光嗖地从袖中飞出;昭兰哀嚎一声倒地不起,也不知被击中了哪处要害。同时他单脚蹬着车轼一跃而上,右手握住策马的缰绳一勒一转一抖,那马像被雷劈中似的惊叫一声,四蹄前前后后混乱地踏了个半弧,然后找准去路没命地狂奔起来。

      “庄——不对卫兄,你加速之前好歹要打个招呼吧!”荆轲扒住马车侧门,在惊马的速度中艰难地爬上车厢顶部,头发散乱得不像人样。再看盖聂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领会了卫庄的意思、及时搭上另一侧的车窗,却只能以手指抠着舆顶的木头勉强扶稳,不时随着车轮的震动颠两下。

      “小庄,车中的那位夫人还带着身孕,如此颠簸对她不太好吧?”

      卫庄露出一个“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你们还计较这种小节”的眼神,抖落的缰绳噼噼啪啪地落在惊慌的马背上,让人看着后背发凉。 “那楚国人只是个幌子,后面还有伏兵。”

      “我知道,可是——”盖聂终于也翻上车顶单膝跪坐着,额前的碎发被都风刮得立了起来“如今天色已晚,城门也该关闭了吧,我们要从哪里出去?”

      “我和魅姨早商量好了路线。这淇城不比都城,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只是往来的行商歇脚的地方罢了;魏国早就不驻军了,所以罗网才能混进这么多的人手来。”卫庄指挥着拉车的马在危樯垝垣之间窜来窜去,很快,面前出现了一段坍塌已久、无人修缮的城墙。透过那个荒草丛生的豁口,赫然可见城外被薄雪覆盖的田地和起伏蜿蜒的远山。

      “荆兄,你来驾车。”

      “唉唉小庄不带你这样的我知道后面的追兵快赶上来了可也不能每次都由你和阿聂并肩御敌好歹也给大哥我一个表现机会吧!”

      荆轲嗷嗷叫着半蹲起身体,右手握着剑鞘气魄非凡地挥舞了一下。可惜卫庄向来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你不同意也没有用。他毫不留恋地扔下缰绳也跳到车顶上,剑光出鞘;如果不是狭小的车顶上硬挤了三个人,这个姿势一定极为轻灵潇洒。

      “马!看着马!!”盖聂捂着翻腾不已的胃部叫道。那马早就被卫庄抽疯了,此时不管不顾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一转眼的功夫,马车已经出了城池,而冲进了西面一小块林木稀疏的荒地。车厢被颠得七上八下,里面传出不明所以的“嘭”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甩得撞上了侧壁;可惜此刻车顶上的三位少侠已经顾不上这么许多。

      风声包卷着致命的暗器呼啸而过。卫庄一挥剑击飞了一波,立刻又有一波倏忽而至。荆轲偷了个空隙回头看去,发现后面的几棵枯木上吊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黑影——然而那些影子却不时地在枝杈和地面上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来回移动,死死咬住马车奔逃的方向不放。

      “遭了,那是罗网中的精锐,‘腾猿’和‘夜枭’。”荆轲皱眉道。

      “猴子和鸟。”卫庄冷笑一声,袖中又飞出两道金光。后方立即传来一声惨叫和一个重物跌落的声音。

      “小庄,是否我们二人下车挡住这些追兵,让荆兄带着车先走?”

      盖聂隔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喊道。没想到卫庄和荆轲齐齐用力摇头。

      “现在我们四人全部是对方的目标,分头行动只会分散力量。”卫庄说着眉心一皱,又生一计。“师哥,你快到我前面来。”

      盖聂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像蛰伏在草丛中的老虎一样一跃而起,接连跳过荆、卫两人,落在马车的最前部。他支着车厢前的横木,头手倒立、飞起一脚将某个正要落在马背上的黑影踢开。荆轲高声喝彩,同时双手一拍,恰好将另一个差点伸进车厢里的蒙面脑袋夹在中间。然后他毫不客气地抡着那倒霉鬼的身体,将更多他的同伴一一击落。

      “这些东西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卫庄不满地挥出一剑,然后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师哥,闭气!”

      随着软塞的拔出,一股粉红色的薄雾不断向着马车后部飘去,很快在林中缠绕成一团模模糊糊的屏障。那正是毒物大师巫平的遗作。如今他的用毒理念和火种已经被卫庄很好地保存了下来,假以时日,定能在江湖中重新焕发光彩。

      马车奔出荒木林时,后面跟着的影子已经寥寥无几。那马跑的口吐白沫,速度却并不见下降,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比较疯狂的境地;盖聂拼命勒紧缰绳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再看车顶,荆轲掐着喉咙脸憋得通红,卫庄只好递给他一枚珍藏的解药。

      “咳,咳。”荆轲缓过来的时候,恰逢卫庄手起剑落将最后一个追兵刺于马下,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卫庄左右环顾,不禁无奈扶额。

      “师哥,我们这是跑到哪儿来了?”
      “……”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就不会看着点!”
      “……”
      “我们已经偏离官道不知道多远了,东南西北你总该分得清吧?”
      “……”
      “你敢不敢告诉我我们迷路了!!”

      “噗哈哈哈……”荆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师兄弟俩,可真……有趣,哈哈哈哈……”

      卫庄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跳到御者的位子上,接过盖聂手中的缰绳。他手腕轻抖,口中也不知吆喝了些什么,那马居然真的渐渐放慢了节奏,最后慢腾腾地小跑起来。荆轲从车顶上探出一个头,这时不禁真心的有些钦佩了。

      “庄,阿不卫兄好御术。”

      “我七岁的时候玩的就是宝马骕骦,这等驽马还不在话下。”卫庄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想荆轲突然敛容正色,坐直了身体。

      “卫兄,现在危机已过,是时候让你好好说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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