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碾花轴》胶东少史

9、瓮跃缠蛇

　　早间，蜀安殿内，二圣子陀尊光圃摆酒设宴。
　　一曲《邯郸春妙》唱毕后，二爷拍手大笑，他赐乐坊一百两赏银以及五支青玉笙箫作为嘉赏，歌伎们听后纷纷叩首谢恩。半盏茶的功夫后，一群身着霓裳的舞姬曼妙起舞，她们挥动水袖，转动腰身，红粉流霞似的装束以及碧云髻斜垂的发式，完全可以媲美繁花仙子。
　　殿内，我与姐姐席地而坐，轻歌曼舞的表演我俩都看入了神。
　　三爷和五爷并肩坐在我们对面，即便有这般美妙舞姿与动听歌声作陪，他们依然板着脸，各怀心事。
　　三爷左手放在桌边，右手顺势搭在膝盖上，他神色凝滞地盯着姐姐殷穗瑗，目空如野。五爷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他动手摆弄着身旁的剑，心不在焉。
　　二爷坐在我们四人中间，也即是大殿的正北方。在这个尊卑分明王权至上的古国，北—东—南—西依次象征着列位等级的高低。与三爷的冷酷，五爷的寂寥不同的是，此时的二爷正兴致勃勃，他斜倚在座位上，左手撑头，右手拿酒壶往嘴里倒酒。
　　不经意间，我偷瞄了二爷一眼，他闲散洒脱的姿态，松弛淡泊的心境，还有那醉眼微醺的表情都无不令我感到心灵撼动。其实，今日能宴请到三爷五爷，二爷是下了很大功夫，也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
　　我与姐姐算是二爷请来作陪的，姐姐与三爷关系非同寻常，我又与五爷关系甚为亲密。作为他们二人的兄长，二爷便以和事老的身份请两位弟弟前来赴宴，一则是为了缓解他们剑拔弩张的关系。二则我们五人许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恰好逢大圣子登基，国泰民安。我们五人便可借这天利时和的大好机会，畅快无忧的饮酒作乐。
　　“三弟，五弟，穗瑗，还有小妹！”二爷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们举起酒杯。
　　见我们都恭敬的站起身来，二爷笑着连连摆手道：“不用客气，坐下。都坐下吧。这是家宴，大家都不用拘礼！”二爷举杯说了一些客套话后，管弦乐声再次响起。这时，歌舞伎从殿堂左右两侧姗姗而来，她们袖手遮面，水点轻步。。。。。。
　　在二爷的进劝下，五爷撇下手中的剑端酒杯走向了三爷身边。可眼看五爷端杯朝自己这方走来，三爷却只是表情冷淡地侧目瞄了他一眼。之后，三爷就又将脸转向了那些正舞袖旋转的舞姬了。
　　见三爷不动声色，五爷手举酒杯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的二爷赶紧笑脸打起了圆场。此时，五爷腮鼓气胀，耳根隐现咬紧后牙床的痕迹。我与姐姐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我俩便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共同向三爷敬酒。
　　五爷忍了一口气，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道：“三哥，上次的事情。。。是枫月不对。还请三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五爷的话还未说完，三爷已经挥手作罢了。又顿了几秒钟，三爷这才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杯时，三爷故意冷眼藐视地打量了五爷一番，此刻的他眼神犀利，目光高傲。
　　“三弟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小弟，已经给你赔不是了。。。你就。。。。。。”
　　这时，三爷忽然抢过二爷的话，他泄愤道：“二哥，你的好意玉鞍心领了。但是，我跟他的矛盾绝不可能就此化解。”说着，二爷将头转向五爷，他继续说道：“是非好歹，善恶明暗。陀尊枫月，你心里面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
　　“三哥！”
　　“三弟！”
　　二爷和五爷不约而同道。
　　“陀尊枫月！你别装蒜了！”三爷突然激动道：“大哥叫我不要跟你认真！他说他自有主张。那好，我就听大哥的。你与耶旺虹苟且的那些事，我全当是自己眼睛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三爷话音刚落，只听“哐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酒杯已被捏成了粉渣。见鲜色的血已浸湿了三爷的袖口，二爷大惊，他一面吩咐舞姬乐师纷纷退下，一面起身向三爷五爷的坐席间走去。
　　“你说什么？陀尊玉鞍，你不要得寸进尺了。你给我说清楚！什么苟且之事？什么狗屁之事？！”五爷听后甚为激动。他一把抓起三爷的领口，顺势就将三爷拽到了自己面前。
　　“五弟！”“三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二爷大呼了一声，急忙上前分开了那水火不容的两人。
　　“玉鞍！枫月！”二爷语重心长道：“今天二哥宴请大家，二哥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二哥是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化解矛盾，齐心协力辅佐新尊王，只有这样才能稳固咱们魔涅栖域国的太平盛世啊！”
　　“是啊，二哥！”这时，三爷接过二爷的话，他盛气凌人道：“二哥，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才一再克制，井水不犯河水。再有了，新尊王也一再告诫，让我不要再和陀尊枫月发生正面冲突。”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五爷上前一步，他愤怒地对三爷吼道：“什么叫正面冲突？我不明不白就被你打了一顿，要不是看在。。。。。。看在父尊尸骨未寒，新尊王刚刚即位，还有二哥的盛情邀请。。。。。。我是不会低三下四，还主动来跟你赔礼道歉的！”五爷说完就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矮桌，桌上的杯壶碗盏，果盘肉羹被狠摔了一地。
　　见五爷脚后跟勾起地上的宝剑，单手接过就转身离去，三爷顺势提起他的巨力神刀，快步跟了出去。未待他跨出蜀安殿的大门，三爷已腾步跃起一脚踩在了五爷的头顶上，五爷还来不及拔剑，那巨力神刀已径直指向了他的脖颈处。
　　风呼啸而过，翻到在地的矮桌瞬间裂成了两半。
　　我与姐姐几乎惊叫失声。二爷也被这惊险的一幕吓了一跳。他迅速上前制止，好言劝才让三爷停下了手中的刀。
　　“你怎么样了？枫月，他没伤着你吧？”我跑向五爷身边，甚是急切地问。
　　“玉鞍，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为什么你与枫月一见面，总是要闹得不可开交呢？”姐姐见三爷始终不肯放下手中的巨力神刀，她再次劝道：“枫月又没有得罪你。你像对待其他兄弟一样对待他，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就在姐姐正准备再次劝解的时候，三爷突然表情痛苦的单膝跪倒在地上。他手中的大刀也因突然放空失重落入地面。只听“嘶啦”一声轰响，地面因利刃的砍入猛然惊现出一条巨大的裂痕。。。。。。
　　见三爷口吐鲜血，姐姐急忙扶着他大喊。此时此刻，三爷的眼珠已由黑转红，胸脯也开始剧烈起伏了。
　　“玉鞍！你怎么了？玉鞍。。。玉鞍。。。。。。你醒一醒啊。。。。。。玉鞍。。。。。。”
　　“我。。。我中了。。。。。。”
　　三爷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后，他便倒在姐姐身旁不省人事了。五爷丢下手中的剑冲了过来，他扛起三爷就将他送至一临近的厢房中。
　　厢房内。二爷先用一根银针刺入三爷的百会穴，见三爷稍稍缓过气来，二爷这才吩咐下人拿来一粒红色丹药喂三爷服下。二爷说，这丹药性灵可以帮三爷镇痛安神，舒力稳心。
　　“二哥，三哥他怎么了？”
　　“是呀，二爷，三爷他怎么会吐血呢？”
　　五爷与我的问话，三爷并没有马上回答。吩咐一旁的丫鬟退下后，二爷就叫五爷帮忙搭手合力将三爷扶起来坐在床上。
　　“穗瑗，小妹。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和枫月要为玉鞍检查检查。”二爷对我们说。
　　姐姐嘴唇微颤地注视着三爷，她手指紧掐手绢，心中惴惴不安。二爷朝我努努嘴，示意让我将姐姐带走。“姐姐，我们先出去吧。。。姐姐你看三爷都已经醒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你放心吧，这儿有二爷和五爷照顾。姐姐，我们走吧。”
　　。。。。。。
　　这个时候，厢房隔壁的一间侧房内，我与姐姐正焦急的等待着。
　　姐姐坐立不安，她不时的抬头朝与厢房相隔的那面墙瞧去，似乎想一眼看穿墙那边发生的事。我虽然表现的镇定自若，而且还不断安抚姐姐让她宽心，但我脑海中泉涌般出现的迹象让我即刻联想到了青绵的死亡。
　　我清楚记得寒姑说过的话，她说青绵死时就是口吐鲜血，眼珠变色。而且寒姑在为青绵更衣时，她发现致青绵死亡的原因就是那一对瘀青色的掌印！
　　“一对瘀青色的掌印。。。。。。”我在心中反复念叨这几个字并由此推测，如果三爷身上也有同样的伤痕，那么杀死青绵并伤及三爷的那个人，或许就同为一人！
　　。。。。。。
　　厢房内，三爷赤身裸体被放置在一个铜质的瓮里，由于瓮口较宽，瓮中的紫色液体以及在液体中游动的双头蛇尽收眼底。
　　“二哥，这行吗？”见三爷七窍生烟，紧闭的双眼流出血泪，五爷尤为担心地问。
　　“我想。。。应该。。。能行，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见五爷疑惑地望向他，二爷又补充道：“三弟是中了剧毒，如果不及时救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中毒身亡。”
　　二爷告诉五爷，他的这套方法叫“瓮跃缠蛇”。
　　“二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恶臭难闻，我实在想不出它们还能以毒攻毒。”五爷捏着鼻子说。
　　二爷笑了笑，他指着瓮中的液体解释道。原来，这瓮中的紫色液体正是那些浸入三爷体内的毒液，放入五十五条双头蛇是为了让蛇身搅动催促排毒，同时，冰冷的蛇身还可以防止被排出体外的毒液再次凝固。
　　“那三哥是中了什么毒？”五爷接着问。
　　二爷瞥了瓮中的三爷一眼，回答道：“砌尸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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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房内，我向姐姐问明了她所知的情况，姐姐较为隐晦的告诉我，她说她昨日是有见过三爷的。而且当时三爷身体状况良好，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贵恙。姐姐回忆道，当三爷陪她回到椒兰阁的时候，她还提醒三爷今日早晨务必前来参加二爷的家宴。三爷点头答应，还说一定赴约。
　　说着说着，姐姐又开始掩面涕泪了。见姐姐伤心难过的样子，我也跟着哀声叹气。与此同时，我也暗自揣摩起来，如果姐姐所说属实的话，三爷很有可能是在与姐姐分手后才受的伤。
　　但令我十分不解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打伤三爷呢？难道是三爷也看到了什么吗？青绵的死亡，让我不由得也为三爷担心起来，我更迫切的想知道三爷现在的伤势如何，他还能否撑的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