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碾花轴》胶东少史

8、 洞房花烛夜

　　今晚是新尊王与新尊后的洞房花烛夜，九天金楼内热闹非凡。
　　蓟沧阁的望楼上，我独自坐在凉亭中遥望远方。
　　此时，九天金楼的上空，斗魁明月，烁光潜辉。不远处，扶摇直上的七彩云霞宛若花样流苏。一簇簇质感凝冻的叠影环绕在云霞之下，光琴水性的飘渺之感恍若玄关灵焰。更远方，银汉分流处，九辰繁星满布黑色穹隆。薄暮细沙般的云雾笼罩中，阡陌纵横的流光溢彩，虚无灭视如若一桩桩幻境遗梦。
　　这时，几声迟暮鸟的叫声惊扰了我的思绪，我低头望向声波传来的浅滩江畔。待目光落在拂动的江面上时，我看见，那碧波水面因天边的彩霞而变得五光十色了。微澜水波中，倒影在江面上的九天金楼依然巍峨耸峙，宏大磅礴与雄壮瑰丽并未因那水中倒影而骤然削弱了几分。
　　在我看来，那气宇轩昂之势当真就像是源于江底的金殿霞宫。再晃眼一看，一个个倒映在镜泊湖面中，并闪耀着星河般光芒的亮点，正是那装点在金楼塔顶处的各式宫灯。什锦色的宫灯，或银红结蕊，或丹燄凝葩，好比紫阳蔚蒸，亦如碧血锦生。那威耀四方之余的繁盛能量，尽显不夜琼光。。。。。。
　　“穗珠姑娘，天冷风大，姑娘还是回屋里去歇息吧。”丫鬟卓儿轻声道。
　　“我不冷，你们都下去吧。”我愣愣地望着江中的美景，答道。
　　寒姑将一件虎裘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她为我斟满了一杯暖心酒后便吩咐那些丫鬟们都下去了。
　　“寒姑，你也回去。不用管我了，我想再看看。”见寒姑又站回了我身后，我这样对她说。
　　“穗珠姑娘。。。。。。”
　　“寒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再偷跑出去了。”说着，我指了指那抹了草药的脚踝。
　　寒姑笑着摇头，她嘱咐我坐着看看便罢了，不要多去走动。临走时她还对我说，如果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她就来了。
　　寒姑走后，我静下心来继续观望。再次凭栏眺望时，我发现自己空寂的思绪竟也纷繁跳跃了起来。
　　每当焰火齐放，礼炮震响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新年团圆，一家人守岁祈福的情景。身为家中独女，虽然现在多了一个姐姐，又凭空多了五个位高权重的哥哥，身边还有一大堆听我使唤的仆人奴才，可我还是止不住牵挂我的父母，想念我的那些亲朋好友。
　　“他们有没有想我，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干什么呢？唉。。。。。。”纠结的情绪让我苦闷了好一阵，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扶石凳坐下后，我自言自语道：“这个破地方，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你想回哪儿去？”
　　突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耳边窜过，我心里“咯噔”一下，胸口剧烈起伏。我正要惊呼出声，一只大手迅猛地捂住了我的嘴。
　　。。。。。。
　　夜色中，九天金楼的廊桥上，行人如织，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辆马车在廊桥中穿梭着，那琉璃顶盖珠帘垂挂的装饰分外惹眼。马车沿甬道驶出后就转入了一片茂密的红树林。这一座树林名为“聚蜂林”，它是通往北斗七星谷的秘密暗道。
　　在一处密林深幽的空地上，三爷陀尊玉鞍骑在一匹龙鳞马上。此刻，他正转动眼睛环视四周，高度戒备且又左顾右盼的神态，似乎在等待某位神秘人的出现。
　　听见有马车由远及近的声音，三爷□□的马儿转动耳朵，摆头向主人示意。三爷抿嘴一笑，他会意地拍了拍马脖，轻轻抚摸着马儿头顶的鬃毛。但此刻，三爷虽嘴角微翘，眉目舒展，他的眸中却依旧闪烁着警觉的光。
　　马车在空地上停稳，丫鬟晴簪掀开珠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而后，她就低声对车内说了一声：“姑娘，到了！”
　　这时，殷穗瑗从车内探出头来。晴簪正要伸手去扶，见三爷大步走了上来，那丫鬟便低下头退后了两步。
　　“穗瑗！”
　　“玉鞍！”
　　“穗瑗，路上有人看见你吗？”
　　“没有，外面车马多，晴簪又换了一身牧马人的衣服，那些守卫分不清谁是谁。”
　　“那就好。穗瑗，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儿？”
　　“不要问了，跟我走吧。”
　　三爷将殷穗瑗抱上马背后，他俩便同骑一匹马往那密林深处奔去了，很快，那疾驰的背影就与夜色混为了一体。。。。。。
　　晴簪驾马留守在原地，她机警的环顾了四周一圈，一口气就吹灭了手中的烛灯。灯火瞬间熄灭，浓密的聚蜂林中又一次迎来了死亡的静寂。
　　。。。。。。
　　蓟沧阁的望楼上，凉亭中，关牧野扶我坐在了石凳上。
　　这时的他依旧是一身夜行侠装扮，他的神出鬼没吓了我一大跳，我忍不住埋怨了他几句。
　　关牧野听我说起“好想回去”的话，他随口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想回到什么地方去。我搪塞说自己是触景生情，看见烟火和礼炮映红了天空，于是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候。
　　“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去，过着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长大了有太多的烦恼，有太多的不情愿，还有很多的迷茫和抉择。。。。。。”
　　听了我的话关牧野哈哈大笑，他往两只杯中斟满暖心酒。放下酒壶，他举杯对我说道：“小妹，原来我们都一样。呵呵呵。。。。。。来，我敬你一杯。”说着，关牧野一饮而尽。
　　见他举着空杯望着我，我这才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小口。
　　关牧野告诉我，他比我更怀念小时候，他那时还是一个不醒世事、懵懂纯真的孩童。等长大了，世事的风云变幻，以及人心的阴险叵测，他才慢慢的读懂识透。。。。。。
　　“牧野大哥，要不是听你说话，我真看不出你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关牧野听后没有说话，他淡然一笑转眼将目光移向了江对岸。
　　“那是九天金楼，今天早上新尊王的登基大典、尊后的册封大典都是在那儿举行的。”我听说那里面的墙全都是用金砖砌成的，地上的砖全是用琉璃和青玉铺成的。还有。。。。。。”
　　“还有什么？”关牧野笑着问。
　　“我记不得了，反正里面特别豪华。金墙银门，珠宝玉器，价值连城的宝物应有尽有。”见关牧野上下打量我，我又十分认真道：“真的，我不骗你。这些都是寒姑跟我讲的，她原来是前尊后耶旺阿莲的侍女。要是不信的话，你还可以问她。”
　　与关牧野调侃了一阵，我便跟他聊起了今日早间的见闻。我讲得津津有味，而他则听得入了迷。
　　关牧野的心驰神往让我心中一阵窃喜，因为就算他见惯了青山秀水，游遍了海北天南，九天金楼的盛世旷景却不是谁人都能见得到的。正逢老尊王驾崩新尊王登基，为防范敌国趁乱入侵，整个城池重兵摆阵防守，森严戒备。金楼外方圆十里的范围内均安营扎寨，备军设防，那些地位稍低的臣子都无权前往，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更是望尘莫及了。
　　我正讲得起劲时，关牧野突然起身。
　　“有人！”他快语一出就火速提剑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仅几秒钟后，白衫扶着楼梯从楼下上来。
　　“姑娘，天晚了。你还是早些回房里休息吧。”
　　“哦。好的。”
　　“寒姑给姑娘熬了鹿茸雪花粥，说是给姑娘去去寒气。”
　　“哦，我这就下去。”
　　“姑娘的腿脚好些了吗？奴婢扶姑娘下楼。”白衫一边说，一边过来扶我。见桌上有两只酒杯，她随口问道：“是五爷来了吗？”
　　“嗯。。。是。。。。。。呵。。。没有啊！没有人来。”说着，我将两只空杯斟满酒，一手举起一只酒杯自言自语道：“这么美的月色，我怎么能独自一人欣赏呢！所以啊，我就斟满了两只酒杯，赏月对饮就当是有人陪吧。”
　　“姑娘真是好雅致！姑娘慢些走，奴婢这就扶姑娘下楼去。”
　　。。。。。。
　　聚蜂林中，萤火溪旁。
　　殷穗瑗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三爷陀尊玉鞍蹲在溪边用树叶舀水。那匹龙鳞马安静地吃着草，溪水折射中，它通身的鳞片闪着月亮般的白光。。。。。。
　　三爷将水递给殷穗瑗后，他也爬上了那石头坐下。
　　“玉鞍，你看。”殷穗瑗抬手指向天界银河处。
　　三爷昂首仰望，只见天际茫茫，北极光滉郎无边。光辉交映之处，由万点寒星拼结而成的盘龙金凤正随那纵横的经纬线条嬗变游动。壮观的景象时而斡旋造化，时而光明烛世。
　　“真羡慕它们。”殷穗瑗自言自语。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望向天边，一双水晶般明亮的眼眸中噙满了神往。
　　“羡慕？它们？谁？穗瑗，你想说什么？”见陀尊玉鞍不解的盯着她看，殷穗瑗语气温柔道：“玉鞍，你看那龙和凤，它们虽然若即若离，却始终相守如一。即便是遇到了风云变幻，但当那气律回旋之后，或是在那日月澄清之时，它们又在一起了。”
　　“穗瑗。。。你听我说。。。。。。”
　　“三爷！”殷穗瑗打断道：“我知道三爷搁置空房，久未续娶的原因。我想。。。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只是我觉得。。。三爷没有必要单单为了我。邱勒公主。。。。。。”
　　“不要提她！”三爷突然大吼一声，殷穗瑗吓得肩膀一耸。
　　“对不起。穗瑗，我吓着你了吧。。。对不起。”缓了一口气后，三爷拉着殷穗瑗的手，他甚为严肃地说：“穗瑗，你听好了，那一次联姻是父尊的命令，我全当是为了魔涅栖域国的江山社稷着想。邱勒公主不是我的妻子，我也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
　　顿了顿，三爷继续道：“穗瑗。要不是祖辈定下的礼制规约，我一定。。。。。。”
　　“三爷一定会娶我为妻！是这样吗？三爷？”殷穗瑗抢话道。见陀尊玉鞍凝望着她的眼，她进而又说：“穗瑗不求名分，但求有一席之地。。。。。。穗瑗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行！我不允许，我不能让你死。穗瑗，要不是父尊驾崩，现在，小妹已经与我们天隔一方了！”
　　“玉鞍，我。。。。。。”
　　“穗瑗，《御尊婚黜》上的律定你忘了吗？凡是有凰岬天干部旗的女子嫁入尊室，翌日一早，新贵宠嫔一律咯血祭祖！所以穗瑗，无论你怎么说，怎样劝我，我都不会答应的。”
　　陀尊玉鞍的话让殷穗瑗再次陷入了痛苦之中，过了许久她才将脸转过来。
　　“穗瑗。”陀尊玉鞍将殷穗瑗搂入怀中。
　　“三爷。”殷穗瑗凝视着他的脸，对他说道：“能成为你的妻子，穗瑗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