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季子宋

12、纯白（12）

　　正在寝室里翻箱倒柜的曹丹宁如果知道马班长用“羞愧了”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一定会嗤笑出声然后再狠狠地甩对方一巴掌。

　　寝室窗户和大门同时敞开，微凉的夜风毫无阻拦地在这通道之间流窜，凉凉的。

　　可丹宁心中的怒火却好像被这微小的风扇动了起来似的，越燃越烈，火光似乎想要一飞冲天，将女生寝室整整六楼都烧个精光。

　　丹宁本身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她会小心翼翼地去揣测他人的一言一行。当所以证据都指向某一个人时，无论那人是否与她亲近，抑或根本与她毫无瓜葛，她都会去怀疑。正如当初的小提琴事件。

　　而此刻，她正站在马叶卿衣柜前，用楼下宿管阿姨那里借来的榔头敲断了衣柜上的密码锁，手上握着叶卿的手机，屏幕上那张深吻照片，将她的心狠狠刺痛。

　　*

　　一群女生围在剑拔弩张的曹丹宁和马叶卿身边面面相觑。

　　这两人，虽不算什么名媛淑女，可都是全班级甚至全学校的知名人物。身为一班之长的马叶卿品学兼优，曾获得过市三好学生的荣誉称号，而高三上半学期才刚转来的天才少女曹丹宁更是受人欢迎的优秀学生，次次考试稳定在年级前五名不说，在其他领域，比如体育，艺术方面也很有建树。

　　都是举手抬足间优雅大方的女生。

　　可是现在，这两人却急红了眼，像两个泼妇似的面对面站着对骂，好像口吐毒液的巨蛇，谁也不让谁。

　　起因是，午休时间，马叶卿回了寝室洗完头发在用自己的吹风机吹湿发。因为学校有规定，学生是不允许带吹风机来学校的，然而寝室一楼的公用吹风机又少得可怜，每次吹头发都得排长长的队伍。

　　叶卿不愿意等，自己偷偷带了吹风机，可没想到，以前偷偷吹头发都没被发现，今天却被宿管阿姨逮了个正着。有女生偷偷告诉她，是曹丹宁趁她在吹头发时向阿姨告的密。

　　马叶卿的头发还没吹干，半湿半干地搭在脑瓜上，好像一顶伪劣假发。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丹宁：“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贱？居然小人告密？”

　　“贱？”丹宁嗤笑出声，冷冷回答，“要比贱，我哪比得过你啊？”

　　叶卿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那样温文有礼，亲和可人。

　　“真是低级的女人，词穷了就暴露本性了吧？只会骂些低级下流的动词，真不知道你这个班长是怎么被选上了，让我想起了超市里廉价恶俗的十元一件的促销衣服，明明没人买，却打着‘跳楼价大甩卖’的苦逼名号。你也只能在自己班级耍耍威风了吧，因为上架许久也卖不出去的低档品是没有资格出现在高级商场的。”

　　丹宁连珠炮似的不带脏字的回骂让叶卿毫无反击之力，她只能伸出手指着丹宁，想再爆句粗口，可这样一来不是全被丹宁说中了么？于是只好闭嘴，恨恨地瞪着丹宁。

　　丹宁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依旧战火轰鸣：“所以，被老师发现你违反校规也是情理之中，老师一定以为你品学兼优吧，可没想到你早就触犯校规，吹风机只是小事，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干过其他见不得人的事吗？”

　　丹宁明显的指责轻蔑让叶卿彻底发疯，她二话不说，也不管这里人多口杂，直接扑上前去，抓住丹宁的头发使劲拉扯，好像一只被注射了兴奋剂的猛兽，双眼血红，肢体抽搐，只能用这样变态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怒气。

　　丹宁哪里见过这样疯狂的人，被拽住头发后又被对方狠狠拉扯，头皮痛得发麻，想要推开对方却没能成功，丹宁尖叫连连，围观者连忙上前劝开两人，可这十分不雅观的一幕还是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看见了。

　　“妈的！贱女人！”叶卿被分开后还意犹未尽地破口大骂。

　　而丹宁也不复优雅，扎成马尾的黑色直发被对方的大力撕扯弄得乱七八糟，因为恨意，脸上还带着狰狞恶毒的表情，这样的丹宁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和初次见面的美丽的女生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像个沿街乞讨的疯子。

　　丹宁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叶卿一眼，接着不理睬任何人朝外跑去。

　　奔跑时带起的风将她的泪直接带出眼眶，没在脸庞上做任何停留，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扑簌簌掉落。

　　出了校门，又跑了几十米才肯停下，丹宁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起来。

　　“嘿！再演电视剧么？”

　　丹宁耳边传来略带戏谑的调笑声音，不用回头，光凭声音她那双音乐之耳便能分辨来人是谁。可现在这一刻，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丹宁将脸深埋进两腿之间，表明了自己就是要做鸵鸟的决心。

　　“吃饭了没？”丁向阳摇了摇手中喝得只剩下一半的饮料，耐心极好地问道。

　　“……”没看见人家不想鸟你么？还来和人家说话！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餐馆，我刚才去那吃的，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辣，你会不会吃辣的？”

　　“……”居然还不走？看不出我现在在扮鸵鸟么？！

　　“请你吃怎么样？虽然我已经吃过了……”

　　“……”靠！现在是要怎样？！老娘这么明摆着赶人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喂，要不要吃啊？免费的哦~”

　　“……”老娘最不缺的就是钱！别想用免费的来诱惑我！

　　“而且我会陪你吃哦~”

　　“……”呃，这个嘛，倒是可以考虑。

　　“喂喂喂，一直都不说话，你打算变身成鸵鸟吗？”

　　“烦死了……”丹宁早就停止了哭泣，可声音还带着哭泣的痕迹，她保持着鸵鸟姿势，小声说道。

　　向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这种可以坑我一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哦~”

　　丹宁深呼出一口气，面前的男生好像耐心十足，她抬起脸看着他，才发现他脸上写着“你不跟我去我就不走”的几个大字，忍住笑，不说话只盯着他。

　　向阳有点霸道地牵起丹宁的手，笑容放大，得逞地说：“我就说嘛，不喜欢占小便宜的女生根本不存在。”

　　丹宁朝着向阳的后背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到，心想其实自己不是爱占小便宜的女生，只是特别的，想要占占向阳的小便宜。

　　两人路过校门，却被人喊住：“曹丹宁，老师叫你回去！”

　　心情被这句话说得再次低落下去，丹宁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件，好不容易露出微笑的嘴角又垮了下去，步子缓慢直至停下，手还在向阳手中，丹宁将头低下，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去。

　　感应到女生的犹豫，向阳回转过身，看见的就是一脸难过的丹宁，头下垂着，仿佛受伤的小鸟，可怜兮兮地没了活力。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他打完篮球回教室时老师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有点刺痛，这件事情，错全在他，只是为了摆脱“烟熏圣诞树”，他利用了丹宁，可现如今，却让丹宁陷入这样的受人指责的境地。

　　向阳虽然对人冷漠，为人处事也不如桉显那样圆滑得当，可他终归还是善良的。

　　心里被满满的愧疚覆盖，下意识地，他抓住她的那只手紧了一紧，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从身体溢出。

　　“别理他，跟我走。”

　　略带誓言味道的话语轻飘飘地在半空悬浮，好像一只还没长满羽毛的鸟雏，明明柔弱的翅膀还不足以支撑起自身的重量，就渴望在湛蓝中一飞振天。

　　可年轻的丹宁并未意识到这悲剧的一点。

　　她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向阳，讶异在对方坚定的眼神中转换为希望，心脏因为男生温柔的模样而加速跳动，那些烦恼好像被隔在一扇门外，没有继续来叨扰她。

　　就这么跟着他走吧。

　　这是丹宁心底唯一呐喊着的声音。

　　*

　　“世界很小”的概念再一次在盏莲脑中根深蒂固。

　　课外补习和路旦青凑到一起就算了，现在补完课，和旦青一起出来，居然在路上碰到了桉显和向阳，看他们穿着背心短裤浑身是汗的样子，应该是刚打完篮球。

　　“嘿！”几人简单地问候一声，便没话好说了。

　　盏莲站在旦青身侧，有点无措。

　　她和桉显的关系还好，但也没有好到无话不说的程度，毕竟和他是从高三才开始有所交集，他们是因为曹丹宁结的缘。而和丁向阳，从高一到现在，应该说了三句话不到吧？身边的路旦青也是话不多的人，自从高三换了位置，她才和旦青说了话，内容大多与学习有关，本来想早点和旦青告别的，现在又多了两个熟人，她不知道该怎样借口离开了。

　　“这么巧啊，世界真小。”明显感觉到气氛有点异常，季桉显故作欢快。

　　“是啊！”盏莲笑了笑说道。

　　“……”

　　“……”

　　盏莲无语，她感觉到自己头上有三条又粗又长的黑线滑了下来，旦青和向阳的明显不配合让她的尴尬升级。和桉显没话找话就是为了这两个不懂气氛学的两人好不好，现在这两人不配合，她和桉显不是像马戏团的小丑么？

　　“午饭吃了没？”桉显倒是没被他们的低气压影响，还是很自然地说话，盏莲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沉厚内功。

　　“还没呢，你们呢？”她嘴角的笑容一定很僵硬吧！一定的吧！

　　“……”

　　“……”

　　“我们也没，要不，一起吃？”

　　盏莲心底怒吼一声，对某人的钦佩之情因为这句话瞬间瓦解，难道不会看气氛么？这种情形一起吃饭会比较好吗！

　　“如何？”桉显转头看了看向阳。

　　“嗯。”

　　盏莲在心底碎碎念的“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在这个单音节中化成一缕青烟飘走……而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居然是被旦青破的——路旦青以一种极其优雅极其自然极其淡定的姿态，将他装满学问的现在盏莲怀疑是不是装满玉米糊的脑袋向上一抬又向下一点然后重复两次。

　　看着桉显开始和男生们讨论该去哪里解决午餐，盏莲忍不住扶额，在旦青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剐了他一眼：这个白痴！不会活跃气氛干嘛要点头！

　　于是，上完补习课脑细胞已经死得差不多的邓盏莲，终于在有生之年做了一回单细胞生物——为了活跃饭局气氛，不能好好吃饭不说，还得和桉显两人有说有笑的，脑细胞因此罢工，最后，只剩下一个细胞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