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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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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正抱膝坐在凉亭内啃着个鸡腿。
晚风忽起,如是要吹走天边混沌的霞光,亭子内的烛光曳曳摇晃,几点火光终是随风而起,与几片柳叶相相依偎着飞出了高墙。
元夕动了动,抬手将啃完的骨头扔掉,又从小火炉上够了一个过来,何奈冷风嗖嗖的就往衣领子里灌,她呜咽一声,忽然就有一件披风落在了肩膀上。
大当家以火折重新点亮了被吹灭的蜡烛,回身看了看凉亭内的一片狼藉,平淡道:“你未吃好么?”
“大当家!”元夕用披风将自己裹紧,继续啃鸡腿道:“你终于肯理我啦,我本以为你还要再坚持个五日!”
他不多言,道:“天凉,回屋吧。”
她没有动,将下巴支在膝盖上,囔囔道:“顾公子要回家了。”
“我知道。”大当家敛袍坐到她身旁,眸子漆黑亮泽,面容却寡淡,“看你这样子,是想随他一起走了?”
“这倒没有!”元夕吃着苹果含糊道:“顾公子说他的家乡在横洲,以后若我去那里玩的话,说不定能见到呢!”
“横洲?”大当家似乎笑了笑,“你可知横州在哪里?”
元夕眨了眨眼,“当然不知道啦。”
“横洲北临大越国,东临南鲁,乃兵塞要道……”他见她皱起眉,一点也听不懂的模样,只得简而化之,“简单来说便是边疆,如今乃非常时期,边塞地区都很不安宁,如此以来,你还要去玩么?”
元夕轻轻啊了一声,也没抓到重点,小舌头舔了舔嘴角,“那顾公子岂不是时刻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当家拿她无法,眉间似有些无奈,便道:“若你实在舍不得,明日可前去相送。”
她顿时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希翼的看着他,“什么时候!”
“顾兄明日卯时六刻出城。”
她半天未答话,大当家几乎不用动脑都能想出来是为何,只不过这次颇为好心的没有揭穿她,还问道:“怎么了?”
元夕撅着嘴,闷闷不乐地说,“那么早,我起不来嘛!”
他虽然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在听到的时候仍是低低笑了笑,他平素里甚少笑的真心,此时此刻侧颜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眸内似有阔海,却又如溪流潺潺。
良久后,大当家站起身,晚风骤起,天边深蓝色的乌云霨起,被吹的波澜壮阔,挡住了最后一抹霞光,他负手而立,身如泰岳,衣袍猎猎飞舞,眸光如斯深远。
他未站多久,便欲转身离去,“你若不睡的那么迟,兴许还能赶上。”
而元夕显然已经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了,她歪着脑袋不知在看着哪里,然后似乎是觉得烤鸡腿太油腻了,又拿了一串妃子笑,吃的满嘴都是汁水,“对啦,大当家!”她砸吧着嘴问道:“言亡是谁啊?”
大当家回首,早已恢复了平素里的表情,淡淡答,“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元夕道:“人家好奇嘛!他究竟是谁?”
大当家道:“人吧。”
元夕:“……”她不该问他的!
大当家道:“早些回房,不要睡的那么迟。”
元夕拍拍屁股站起来,将没吃完的肉啊瓜果啊一并带走,含糊道:“我知道啦,这就走。”
大当家又看了一眼她忙活的身影,在落下的夜幕中显得格外小巧,她将能拿的都一并拿走,嘴里同时还叼着个鸡腿,好心情的一蹦一跳的跑了。
待她走远,他才回身离去。
元夕次日果然没起来!
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夜半抓贼时,廊上的烛光透过窗纸昏昏暗暗的传进来,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未尽的事业,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以一不做二不休的又睡了过去。
她第二次醒来,窗外阳光熹微,待她慢吞吞的穿好衣,正要去用早饭时才意识到她好像误了大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元夕连忙随手抓住一个下人问。
“回小姐,已经巳时了。”
“嗷!”她胡乱哀嚎了一声,遂决定大吃特吃来缓解她心中的悲痛。
***
与太守夫人上山礼佛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一,清明节将近,便也可以同路去祭拜故人。
这日天空万里无云,由于骤雨才刚刚停下,空气中漫着潮湿的青草香,清晨的时候格外清凉。
君然换了身素净的衣服,佛前庄重,穿着打扮先要谨慎,她虽不甚信佛,却也不愿得罪。
她绕过闻家前院的空地,便看到元夕自走廊内跑跑跳跳而来,一身与往日里无甚差别的童装,自己还开心的很。
她连忙上去道:“元夕,前几日订做的衣服不是送来了吗?怎么也不见你穿呢。”
元夕听罢露出十分不想提这事的神情,头一扭,十分坚定道,“不穿!”
“这是为何?”
她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我不告诉你!”
君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她,怔了一怔,“怎么啦这是?”
她问了又问,元夕终是吸了吸鼻子,撅嘴说,“人家不会穿!”
君然默了片刻,随后扑哧笑了出来,她立于晨光之下,掩面轻笑,顿时连天光都暗淡了很多。
见她一笑,元夕嘴撅的更高了,一扭头就要往别处走,“你竟然也嘲笑我,不理你了!”
君然轻快的追上了她,打趣道:“也?这么说还有人笑过你了?”
“还能有谁!这府里哪还有第三个人敢笑我!”元夕不开心的往前走。
君然一下便明白了是谁,唇边仍掩不住笑意,耐心道:“我来帮你穿。”
元夕立刻变了脸,感动的一把扑了上去,软软道,“还是君然好!”
大当家独自在马车上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有人出来,与温太守相约的时间是巳时三刻,此时已经是巳时两刻,虽然两家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他近年来在城中地位渐高,但也不想显得目中无人,失礼于他人。
“闻叔。”他边说边走下车,对侯在一旁的闻丁德道,“快去把闻元夕给我拽出来。”
闻丁德忙跑进了府里,又跑了出来,“大当家,看来不用叫了。”
他踱步走上府前台阶,便见两个浅色身影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似有一瞬凝顿,元夕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浅白色的裙摆被风抛在了身后,两只手不老实的左弄弄,右弄弄,随后欢快的向他跑了过来,春风乍起,将她的长发飞舞了起来,像一只小蝴蝶一般翩翩而来。
“你……”早上见她还不是这个模样。他只是停顿一刻,便责备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元夕本想跟他显摆一下,却见他是这副臭表情待她,哼了一声,露出一副人类已经阻止不了我的神情,便跳上了车。
大当家也顾不得其他,跟着她上了车,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不是不会穿么?”
元夕得意的扬了扬头,摆弄着裙子间复杂的系带与盘扣,“我现在会啦!”
她展了展手臂,纱袖垂了下来,将两只手臂衬得若隐若现,语中不乏孤芳自赏之意,语气都飘飘然了起来,“我是不是特别美啊——”
大当家又斜睨了她一眼,道:“还好。”
“什么是还好嘛!”元夕不乐意的踢着腿,“君然说我超美的好吧?”
大当家实话实说,“跟她比起来还差一截。”
元夕大呼,“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
大当家气定神闲,“说实话也是罪过么。”
两人斗着斗着便到了太守府,元夕说不过他,便率先跳下车,太守府门前早有马车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车内的人便也走了下来。
“若瑜夫人好!”元夕跑上前请安,太守夫人见她头次换了身打扮,惊喜道:“元夕今日这身打扮真是讨人欢喜,愈加像个闺秀了。”
太守夫人说罢,看向她身后的大当家,语中满是歉意,“闻大当家,今日我家老爷为了隔壁府县借粮一事已经忙的脱不开身,便不能随我们前去礼佛了,你可千万别怪罪他爽约呀。”
大当家瞥了一眼奔去找温修远的元夕,来不及拽住她,浅笑以答,“若瑜夫人的心意闻某理解,此次温大人不能同行着实可惜,然大人为民操劳,闻某岂有怪罪之理。”
他笑着施礼,仪容修雅,转身便道:“温公子。”说着便走上前去,那边的两人贴的太近,实在碍眼!
温修远还礼,腰间佩剑随动作发出轻响,声音朗朗,“闻大当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随即单刀直入道:“家母有段时间未见元夕,实在想念,可否让她与我们同乘一轿,也好叙叙旧。”
大当家面上未起波澜,却见元夕已经跃跃欲试的就要往人家马车上跑,如同他已经应允了一般。
若在往常,他大可以大手一挥道不可以,只是如今面前是太守夫人以及另一个刚被圣上亲封的校尉,他就算不愿,也不能驳了面子,相见难堪。
这话是何意,他二人心知肚明,将元夕送上别人的马车,可不等于送羊入虎口。
于是他走上前,轻柔的拍了拍元夕的头,道:“去吧,可不要给夫人捣乱。”
温修远为他如此爽快的答应而惊讶,但面上未显露出来,只是道:“让闻大当家割爱了。”
一边正要上轿的元夕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闻大当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整以暇的抬眸看着他,长眸中促狭之意若隐若现,“男人叙旧,有女人在旁便显得不够畅快。”
“闻大当家是何意?”
“不知你可还记得年幼时夫子传授那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他随性而说,“如今你已为官,而我为商,算算已有六年没有如往日那般同窗而谈过了。”
“我们也该好好叙叙旧呢。”他眸中幽深,似乎正在将散落的往昔拼凑,温修远从善如流的笑说着好,心中却暗道,此人久经风雨,果真是条老狐狸。
大当家随意看了看上马车都磕磕绊绊的元夕,再次嘱咐道:“可不要给夫人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