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伯纳斯 ...
-
自从那天后，父亲的病情就迅速的恶化。
学士与祭祀们对老国王的病因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根据对方的症状去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疾病。
知道的不知道药物与治疗方法都用在了那具身体上，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伯纳斯曾经在父亲陷入沉眠时偷偷探望过，因为在他清醒的时候，自己总是被拒之门外。
虽然不是什么害羞内向的人，但伯纳斯也没脸皮厚道可以无视病人的意愿。
印象中那个一直坐在狼头王座上，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却气势不输给任何一个年壮年人的老国王，一直当自己不存在且不明所以厌恶着自己的父亲，此刻虚弱的躺在他宽大的床上，脸色灰白，双颊消瘦。
月光透过窗子落在老人的面容上，本就灰白的颜色变得更加飘渺。
传说中，月光为濒死之人铺砌通往安宁的死亡道路，只有跟着那束光芒的灵魂才能去到正确的地方。
伯纳斯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忽然转身合上窗帘，挡住了月光。
“即使您厌恶着我，但作为一个儿子，也不希望您就这样离开。”轻轻地，握住了父亲那变得枯瘦的手，伯纳斯眨眨眼睛。
记忆中和父亲最亲近的一次，是自己六岁时因为溺水陷入昏迷醒来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宽大的手掌里。
是父亲的手。
非常的……温暖
那个时候，的确是看到了父亲因自己的苏醒而高兴到几乎哭泣的神情吧。然而，只是一瞬，那个让自己感受到幸福的笑容就消失的干净。
父亲松开了他的手，目光迅速的从自己脸上移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一句话都没有。
的确是被他厌恶着的。
却也是被他爱着的。
即使两种感情的比例有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落差，也很满足了。
忽然，陷入睡眠老人的手忽然有了微小的动作。
随即，不再光滑的眼皮睁开了，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颜色浑浊的眼珠。
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伯纳斯怔在原地，许久才想起要放开父亲的手。
那么厌恶自己的父亲，不会希望和自己有什么接触吧。
他绽开一个不讨喜的笑容，说着：“不好意思我梦游到这里了请您不要在意我现在就消失。”抽身就要离开，却被老人反握住。
“……父……陛、陛下？”
差点出口的称谓被临时更改成另外两个字，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如此生硬。
并没有回应。
形容枯槁的老人只是静静的看着伯纳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怀念神情。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伯纳斯只得站在原地，任由父亲握着自己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示意伯纳斯到自己身边来。
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到对自己如此亲近的父亲，伯纳斯几乎是立刻走过去，半跪在床头。
床沿挡住了他削瘦的下巴，乱蓬蓬的脑袋露在老人的视线中。
老人松开伯纳斯的手，转而轻轻抚上了他的头顶。
温柔的不可思议。
“你继承我妻子淡金色的头发和湖绿色的眼睛。”因为虚弱，老国王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伯纳斯，我的儿子。”
这是伯纳斯听到自己父亲对自己的第一声呼唤。
唯一一声呼唤。
是被父亲爱着的。
这样的感情充斥了鼓动的心房，伯纳斯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跃动的胸口。
“……父亲。”
终于，直视着这个男人，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简单的只有一个单词。
有太多的疑问想知道，为什么无视自己，为什么做出厌恶的样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让自己知道一直以来不是孤单一人。
然而这些问题在老人轻微摇头的动作中被永远的埋葬起来。
“走吧。我会当做今晚没看到你，而你也没有来过这，明白了吗？”
最后，以柔和的声音，说出了残酷的话。
果然是国王啊，即使这种时候也对自己下着命令。
尽管有着许多的遗憾，但今晚对于伯纳斯来说，已经得到了一直以来都在渴望的东西。
所以，不会有让人感动的父子相认的哭泣。
唇角挑起一丝微笑，伯纳斯玩笑一般的说着“晚安，陛下”，转身，离开了今晚自己没有来过的地方。
然而，这段本该是不被人知道的行程，却在回到卧室的路上被打乱了。
让人难以忽略的红色以笔直的迎面姿态进入了视线，伯纳斯停下脚步，神情怪异的盯着正向自己方向走来的伊卡莱。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那么冷淡的人，却一直身披这样浓烈的色彩。
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被看见了，躲开也没什么意义，干脆横跨一步，故意挡住了伊卡莱的去路，伯纳斯盯着对方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说道：“晚上好。”
被迫停下了脚步，伊卡莱没有焦急也没有诧异的神色，只是略微抬头，金色的眼睛直视伯纳斯：“有事吗？”
“不要这么冷淡嘛，看到你忽然想亲近一下不行吗？”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淡漠的声音响起，伊卡莱陈述着事实。可过了一会，那张精致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笑容，将刚刚的淡漠打破：“不过聊一下好像也不错。”
仿佛知道了两个人即将说到的内容，巡夜的卫兵不知道都去了哪里，以至于王宫的走廊安静到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你想聊什么？彗星，斯卜瑞的异常，那些东西，还是——”停顿，伊卡莱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在了伯纳斯刚刚出来的那扇门上，而后又将视线移回，“国王的病？”
看着那双闪耀着光芒的金色双眼，伯纳斯忽然感到没由来的烦躁。
这王宫里他不擅长应对的，大概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图尔斯特，另一个，就是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伯纳斯不喜欢图尔斯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处事方式，却对他的厚脸皮和近乎狡诈的圆滑没辙。
而对伊卡莱，是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伯纳斯不讨厌伊卡莱，甚至有点喜欢他，但却下意识的将伊卡莱划入了危险的范畴。
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完全不知道他的信息是从何得来。明明淡漠到了极致，却温柔的对待着身边的人。最糟糕的是，那种温柔和淡漠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故意做出来的。还有，就是用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出自己内心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有读心术吗？”尽管感到不快，伯纳斯还是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
“你说呢？”笑了笑，伊卡莱稍微向后退开一点，“彗星的信息已经在那天说的很明白了，我不想再重复背一遍；斯卜瑞的事情我想你可以从罗格先生那得到更准确的内容，在把信息提供给你之后，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关于那些东西，藏书室里非常详尽的描述，虽然无法确认其准确性。至于国王的病，我想你也知道那些学士和祭祀是怎样说的。
“以上，聊完了。”
……
“揍的你连父母都认不出来哦。”
“我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谢谢。”
微微扬起下巴，眯起眼睛，伯纳斯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捏着拳头砸在了伊卡莱的左脸颊上。
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形显然禁不住这一拳的重量，伊卡莱仰身向后踉跄了两步，全托身后的墙壁才没有躺倒在地上。
他用手肘撑坐在墙壁旁，盯着微笑的伯纳斯。
“看到了呐，殿下。”
首次以殿下称呼自己，却带着满满的挑衅。
因为对方的话语，伯纳斯脸上的笑容变大，清秀的娃娃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疾步走过去，抬腿踩在伊卡莱肩膀旁的石块上，弯下腰，以相当压迫的姿势和距离注视着对方。
即使如此，伊卡莱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
“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伯纳斯咬牙，清亮的声线因为无意的压低而变了调，“这个时间，你来这里做什么？”
似乎没有料到伯纳斯会问这样的问题，伊卡莱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恍惚。但也只是一瞬，他马上就恢复了原样，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的清晰的告知了对方。
“你的哥哥鲁特，让我来看看，他的父亲离死到底还有多久。”
作者有话说第7章 伯纳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