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轻尘》艾喜儿

6、太子谋反

　　十六
　　丽妃娘娘诞下龙子,举国欢庆.
　　绮霞宫内,人声鼎沸,襄王昭昫欢喜地抱着自己第二个儿子，爱不释手，那太后脸上的笑容更是久久不散，元妃膝下，不满三岁的小公主一口一个甜甜地叫着：“小弟弟、小弟弟”，惹得众人更加开怀大笑。
　　锦妃轻尘站在不远处，心中浮现的是那年康儿出生的时候，粉妆玉琢的小瓷娃娃裹在襁褓之中，被自己笨拙地抱在怀里，母后躺在父皇的怀中，窗外杨柳依依、桃花绚烂，春光如此明媚，那画面十分美好，只是不及康儿满月，母后便病逝西去，从此，在她邑安郡主的记忆里，过去就一直黯淡下去，晦涩斑驳，没有生气。
　　这一幕，被从欢笑中转身的承景太子看在眼里。
　　“锦妃妹妹”丽妃轻轻将轻尘唤回。轻尘走到床边，丽妃娘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听闻前日陛下带妹妹去看花海，陛下如此看重妹妹，你也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儿的。”
　　轻尘感激地笑着点头回应，然后丽妃娘娘又大方说道：“怀胎十月，异常辛苦，孕中总没有胃口，多亏锦妃妹妹送来的那本《居云斋食谱》，本宫让御膳房照着食谱做，果然胃口好了很多，身体也硬实了不少。”
　　“哦？是吗？最近哀家也食不知味，丽妃，你那食谱能否借给哀家一阅？”太后娘娘许是很感兴趣。
　　“是啊，姐姐，我也想要！”元妃顺势接话。
　　轻尘笑了：“那本食谱是我师父韩老遗著，已经是孤本，不如我将此书抄录几份，再送到母后与元妃妹妹宫中。”
　　“这种小事用不着郡主亲自去做，回头朕吩咐给御书房的人就行了。”襄王将小皇子交给奶娘，淡淡说道。
　　十七
　　太尉府，乌云压顶，天色骤然暗淡。
　　“太子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您可一定要下定决心啊！”一戎装武将急急说道。
　　“是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绩王昨日已经离京返回属地，此乃良机啊！”其他武将纷纷附和。
　　承景沉默不语，只是默默转向身侧的外公：“外公，我们当真要反？”
　　“混账！你难道忘了你母妃因何而死吗？我们陆家苦心经营到现在，就是要推翻那个昏君，扶你上位，你难道不想当个好皇帝吗？”太尉大人陆远寒骤然而起，青筋暴露，愤愤责骂道。
　　太子殿下良久不语，然后，默默起身说道：“我马上回宫准备，我走出御书房，会给你们信号，记住，万不可伤害锦妃娘娘。”说罢便走出堂外。
　　天已大黑，太子着月白色衣袍先后拜见太后、丽妃和元妃，将各宫守卫如数换掉，并悄悄关押在含英殿内，命两名武将带兵看守，各宫被封锁的密不透风，难以有人进出。
　　之后，来到皓月宫外，换掉宫外守卫后，太子稍稍正色，进入宫中，只见锦妃轻尘独自坐在院中，长发披散，仰望天空，神色哀伤，太子缓步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坐在回廊。娘娘见他后，匆匆以襟拭泪。
　　“母妃可是想家了？”太子问道。
　　轻尘笑答：“家，何为家？父皇母后疼我爱我，一家人其乐融融，鹿丘就是我的家；外公外婆舅舅宠我惯我，无忧无虑，日日欢喜，燕国就是我的家，哪里有亲人爱人，哪里就是家，可如今，我哪里还有资格想家？”
　　“母妃并不想嫁到昭国，嫁给父皇是吗？”太子又问。
　　“没有什么想不想，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和宿命，勉强不了的。”
　　“我娘亲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每当我想她的时候就会在夜里看天空，母妃，你逝去的亲人也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太子故作欢喜地宽慰道。
　　“可是，太远了，根本看不清……”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母妃，若有机会，你愿意回燕国还是鹿丘？”太子突然认真问道。
　　轻尘笑着呢喃：“燕国、鹿丘，哪里都好……”
　　太子就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愁思郁结的女子，如同自己的娘亲，“我一定会送你回家！”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突然，太子仿佛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母妃，儿臣记得你床幔上有一个荷包，儿臣甚是喜欢，不知可否送给儿臣？”
　　“ 有何不可，那是安夫人送我的香囊，里面包的是鹿丘的药草，常戴能祛病防灾，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
　　太子拿着那个紫色香囊，爱抚地摩挲，他向轻尘行了个大礼便匆匆而去。
　　十八
　　御书房
　　外面风声鹤唳，殿内灯火摇曳，襄王昭昫正俯首批阅奏折，身侧的太监频频掌灯。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跪下行礼。
　　“起来吧，这么晚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襄王并未抬头，只淡然问道。
　　太子起身：“儿臣今日读书，有些困惑，特来请教父皇？”
　　“哦？说来听听？”襄王放下手中批阅的折子，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儿臣今日读汉史，萧何举荐韩信为大将军，韩信不负众望，立下赫赫军功，可是汉主刘邦却误信谗言，疑心韩信有谋逆之心，萧何便设计诱骗韩信进宫，被吕后杀于未央宫，儿臣心想，那韩信并无谋逆之心，只因自己功高震主，便招来杀身之祸，如若，天下帝王皆如刘邦，那岂不是让臣民寒心，试问谁还敢建功立业？”太子平视襄王，双手握拳。
　　襄王闻言，不发一语，太子心跳急速，两人成对峙之势。
　　片刻后，襄王笑着说道：“且不说那韩信是否真的有谋逆之心，作为臣子，将在外不受军令，嚣张跋扈，自视军功卓著便拉帮结派，丝毫不把君王放在眼里，试问，那汉帝刘邦岂能容忍？”
　　“那也不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此乃不仁不义，非君子所为！”太子几乎是将此话怒吼而出。
　　“够了！”襄王愤而起身，“为君之道，等你继位方能明白，为臣之道，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的外公吧，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说罢，便挥了挥手。
　　太子跪行一礼，便起身出去，殿门迅速被两侧的太监关闭。
　　走出御书房，太子将怀中的紫色香囊系在腰间，那艳丽的紫色在月白的衣衫间，分外显眼，惹人注目。
　　十九
　　襄王闭着眼听外面的兵刃相击，厮杀打斗，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殿内，仅有的几名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突然，殿门被冲撞开来，领头的正是当今国丈，太尉大人陆远寒！
　　殿内的太监纷纷被随行的武将杀死，襄王怒目而视，岿然不动！
　　“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快拿命来！”一武将仿佛杀红了眼，提剑便向昭昫刺来，襄王偏头一躲，所幸未伤，此时，一黑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侧的书架后飞跃而出，一刀便刺中那武将的后心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
　　“绩王！”众人脱口而出，难以置信。
　　“你不是昨日已经回属地了吗？”太尉大人陆远寒惊呼道。
　　绩王殿下提刀立于案前，朗声笑道：“太尉大人，怕是叫你失望了。”
　　“有埋伏！快撤！”陆远寒迅速反应过来，正欲出门，却不想，殿门被从外面关住，襄王背后的书架后涌出数十戎装的将士，一番打斗之后，将陆远寒及其他几位武将擒住，压跪在地上。
　　“陆远寒！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襄王单手猛击桌案，厉声问道。
　　“老臣要为宁公报仇！取你的狗命！”太尉仍欲挣扎。
　　“放开他！”襄王吩咐道，将士们面面相觑。
　　“朕让你们放开他！”襄王又喝道，将士们这才放手。
　　襄王从案几后走下来，背手立于陆远寒面前，眉头紧锁，厉声问道：“宁公有谋逆之心，勾结秦国，证据确凿，朕杀他天经地义！”
　　“呸！我是宁公的副将，宁公就像那汉朝的韩信，开疆拓土，打下半壁江山，却被你这个狗皇帝扣上谋反的罪名，你还假惺惺地混淆视听，说宁公因丧子之痛郁郁而终，你别忘了，呜咽后山一战，宁公可是被你亲手斩杀，我为了报仇，假意归降，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进宫中，就是有朝一日能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死去的宁公，把你斩杀忠臣的罪名昭告天下！”
　　太尉大人陆远寒突然猛地起身，从怀中掏出匕首，向身前的九五之尊狠狠地刺过去！昭昫大惊，匕首与他的脖颈只差毫厘！
　　太尉大人突然瞪眼停在那里，背后的血汩汩而出。
　　绩王殿下抽回刀，插入鞘中，太尉应声倒地。襄王转身，背手一挥，将士们将那几名谋反闯殿的武将押解出去。这时，御前侍卫常忠来报：“启禀陛下，安将军已经将叛军控制，太子殿下在含英殿被捕，并未反抗！请陛下处置！”
　　“知道了，下去吧。”襄王身心俱疲，轻轻说道。
　　二十
　　轻尘一早醒来，并未料到已经翻天覆地，她听过两个侍女的哭诉后，猛然栽倒在榻上，久久不能平静。怎么会，昨晚，太子还与她同坐在院中畅谈，怎么今日一早，就成了叛贼？
　　“娘娘，各宫的娘娘都被押到含英殿关押，这才回宫，那小皇子受到惊吓发起高烧，陛下已经派御医去了绮霞宫，刚刚陛下打发人过来问候娘娘，听说国丈爷就被就地正法了，现在太子殿下正被关押在兵部大牢，随时候审，娘娘，您要想想办法救殿下一命啊！”迎春哭着拉着轻尘的衣袖。
　　“是啊，娘娘，太子殿下那么懂事，怎么可能造反呢？”秋泠跟着大哭道。
　　轻尘突然想起昨夜与殿下的谈话，太子问她：“你愿意回燕国还是鹿丘？”
　　“傻孩子！”轻尘痛哭道，她来不及梳妆，冲到门外，一路飞奔到宫门外，却被守门将士拦下。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宫，娘娘请回吧”
　　“让我出去！”轻尘怒吼道。
　　将领连忙跪下：“请娘娘不要为难小人！”
　　“求求你们让我出去，回来我自会向陛下领罪！”轻尘哀求道。
　　“放她出去！”一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将领起身参拜：“绩王殿下！”
　　轻尘泪眼婆娑地回头看着他，骑在马上，昭宥把手递给她：“我带你去。”
　　轻尘于是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一拉上马，猛抽马身，骏马风驰电掣地跑开了。
　　大牢内，阴冷晦涩，气味难闻，轻尘看着狱中那个翩翩少年，无助地坐在稻草上，呆呆地看着手中那个紫色香囊，轻尘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少年抬起头，惊讶地，却还是笑了。
　　“母妃，你不该来。”少年说。
　　轻尘跪在他面前，哭着问他：“你怎么这么傻？你都已经是太子了。”
　　少年又苦笑了一声：“我根本就不想当太子，也不想当皇帝，我只是想和我的娘亲在一起，外公为了给宁公报仇，不惜把娘亲送进宫中，本想伺机杀害父皇，可我娘亲生性纯良，久未动手，还生下了我，一面是外公的呵斥，一面是深深的自责，娘亲终于熬不过，服毒自杀，而那毒药，本是外公为父皇准备的，所以，母妃，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轻尘听后哭着怒吼：“你娘亲拼死生下你，不是想让你活在仇恨中自暴自弃的，我要是你的娘亲，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少年突然也哭了：“母妃我错了，以后你要是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要让他像我一样，惹您伤心难过，这辈子能认识您真好，我要去找我的娘亲了，母妃你要保重！”
　　“我不会让你死的”轻尘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苦笑道：“母妃万不可与父皇起冲突，谋逆是死罪，儿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望母妃珍重。”少年转身走进牢房深处，面壁而坐。
　　二十一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上前发言。
　　“诸位，太子谋反，当如何处置？”终于，襄王昭昫环顾四周，哑声问道。
　　护国将军安庶连忙上前：“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是受奸人蛊惑，一时鬼迷心窍，念在太子年幼的份上，望陛下既往不咎，悉心教诲，容他改过自新，将来好继承大统。”
　　“将军此言差矣，太子年幼，安能井然有序将各宫守卫换防，提前将叛军安插在阖宫各处，且谋逆本是大罪，先皇曾立诏书，凡参与谋逆，必是死罪，皇嗣宗室皆不能幸免，陛下难道忘了宁公之反了吗？”老丞相匍匐叩首，字字千斤。
　　丞相言罢，朝中大臣随声附和，安将军与绩王相视一眼，摇头叹息。
　　“太子承景，勾结太尉起兵造反，罪无可恕，判死刑，择日问斩！”
　　轻尘听见太监宣读诏书，心中猛然一疼，仿佛被人用锋利的匕首狠狠刺中，她瘫倒在地，双目圆瞪。
　　襄王昭昫缓步走出朝堂，他看到邑安郡主鹿轻尘赫然跪在朝堂之外的石阶上，心如刀绞，他闭上眼，并不理会，径直走过她身旁，可却被郡主抱住了小腿，郡主重重地抬眼望着他，满脸泪痕地乞求道：
　　“不要杀他，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三岁，他已经知道错了……”
　　襄王咬咬牙，踢开她的环抱，大步而去，郡主踉跄倒地，群臣纷纷摇头路过。待人走后，绩王走到郡主面前，欲拉起她：“起来吧，我会帮你。”
　　轻尘并未理会，只呆呆地跪着，无动于衷，一直过了很久，绩王叹着气摇头走了。
　　已是寒冬，天空却突然一声闷雷，不久，大雪便簌簌而落，洁白的血掩盖掉着巍峨的皇宫所有的血腥气，仿佛一切都焕然一新，重新开始。
　　轻尘就这样跪在雪地里，没有表情，没有知觉，所有的人和事都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来来回回，她想着，自己才二十五岁，怎么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轻尘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皓月宫，自己的床榻上，她试着握了一下双手，却感觉到全身酸软没有任何力气，甚至感觉到全身冰冷，说不出话来。
　　迎春看到轻尘苏醒过来，激动地大哭：“娘娘，您可算醒了，您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是啊，是陛下把您抱回来的，您全身都湿透了，高烧不退。”秋泠也哭着说道。
　　轻尘又闭上眼睛，隐约想起自己在昏倒时被人抱起，迎着风雪疾步而走，轻尘想，对着这个冷漠的帝王，她终于可以收起自己满身的冰冷，敞开怀抱，欢迎他走进自己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冷漠的陛下要和冷漠的郡主相爱啦！